樓梯村的男人們都跑到哪裡去了呢？跑到村北邊去了，村裡真的又出了事。
村北邊過去兩里路就是張家村，張家村比樓梯村人口稍微少一點，但也有兩千多口。兩個村向來不合，誰也不服誰。張家村喜歡出頭的就是張天寒，此人人高馬大，有點力氣，也會點功夫。
今天也不是為別的事，為修路。張天寒帶領一幫人想修一條能通馬車的路到集市，需要佔到樓梯村的土地，老鬼不肯，兩人便發生了爭執。
老鬼是個比較圓滑的人，為什麼他會出面做醜人呢？主要是張家村修路要佔的土地屬於財興名下的。其實，那也算不上正宗的耕地，只種了些果樹，有大半是荒著的。
張天寒說：“這都是荒地，也不讓我們佔一點，修的路你們樓梯村的人就不會走一下麼？我們修路也是為大家造福。”
老鬼說：“你們張家村修的路，我們樓梯村和有決不會踏上半步，不能佔我們的土地。我們老爺說了，半寸都不能佔。”
這本是樓梯村和財興個人的事，但財興再財大氣粗，一戶人家肯定鬥不過一個村的人，因此，把村裡的男人都叫過來。
財興之所以能發財，就是因為佔有了樓梯村起碼有十分之一的土地，好多人家沒有土地，靠幫他幹活賺點生活費。他用錢買來的土地，即使荒著也不願給窮人種，這點挺讓人生厭。
老鬼開了口叫，村裡的男人不去也不好，但沒有人真正願意上場。
見樓梯村的男人都到了場，張天寒也不怕，說：“這路是修得了也要修，修不了也要修！”
“張天寒，你說這話是想用武力解決嘍。今天還不知誰解決誰呢，你敢亂來？”老鬼雙手叉腰，說，“不說我們樓梯村不怕你們張家村，就是縣裡的楊捕頭楊飛剛，前不久都到我們老爺家喝過酒，成了拜把子的兄弟，你敢動手，你想蹲大獄！”
抬出楊捕頭來也沒嚇到張天寒，他說：“別說楊捕頭，我和縣大爺都喝過酒，要打官司還未必誰能贏，誰蹲大獄。”
“那就是騾子是馬，牽出來遛遛嘍。”老鬼對大家說，“大家做好準備，他們敢先動手就幹他們。”
天色不早，張天寒帶人來只是看看地形，並沒有急著要動手修路，不過手裡都拿了鋤頭和鐵鍬。張天寒拿著鐵鍬在地上畫了畫，嘴裡說著：“修到這裡就可以，能過馬車就行。”
“別畫，畫了也沒用，這是我們老爺家的地。”老鬼上前一步，但又不敢靠張天寒太近。
“老子畫一下還不行嗎？還要多畫過一點！”張天寒牛勁上來了，往一棵棗子樹上鏟了一鍬。
“你敢鏟我們家老爺的樹，你真是不得了了！”老鬼衝身後的男人們揮了一下手，說，“是他先挑釁，開打！”
只是，老鬼這手揮得不夠力度，並沒有人聽他的往前衝。財興家的十個家丁手裡操著魚叉想衝上去，見其他人沒動，又不衝了。
“拿魚叉插過來呀，插過來算你們是英雄，不插是狗熊！”張天寒手握鐵鍬，虎目圓瞪。
“樓梯村的爺們，你們的勇氣到哪去了？難道就這樣讓張家村的人騎在我們頭頂屙屎屙尿嗎？以後我們怎麼抬得起頭來？”老鬼很氣憤大家不出手。
小金走到老鬼身邊，低聲說：“不是我們膽小怕事，這要真正打起來肯定有傷亡，你們家老爺願意承擔這個責任麼？受了傷要錢去治，要講好了才能打。”
“小金，你這樣說，那這件事就是我們老爺自己的事，和樓梯村沒關係嘍？”老鬼頂小金。
“本來也就是佔了你們老爺的地，他又沒動手打樓梯村的人，是麼？”小金說。
“既然這樣講，那就算了，讓他們把地佔了吧，我們老爺有的是錢，有的是地，不在乎這一點。”老鬼氣得走人，十個家丁跟著也往回走。
“老鬼都不管了，我們還在這裡幹什麼？走。”小金對大家說。
眼看就要到仲秋節了，誰願意發生流血事件，大家都轉身回村。
這大大長了張天寒的威風，他大笑起來，大言不慚：“我看樓梯村的爺們都是軟蛋，圍著寡婦們轉轉討歡心還可以，打架嫩了點。”
這話極其難聽，樓梯三傑同時停下了腳步，轉身盯著張天寒。
“盯著我幹什麼？想吃人呀。有種的放馬過來。”張天寒仍然很囂張。
拳師陽琨一個箭步衝到張天寒面前，手指著他說：“今天，我鄒陽琨和你張天寒單挑，不關樓梯村和張家村什麼事？打死了各撿各的屍，你敢來麼？”
張天寒知道陽琨有功夫，早就想和他比試一下，把手中的鐵鍬往地上一扔，說：“好，各撿各的屍。”
真要開始打了，陽罡走上前，說：“空口無憑，要寫下生死狀。”
“那麼囉嗦幹什麼？陽琨，來來來，我們比劃一下。”張天寒急著要動手。
“先讓你三招。”陽琨走到空曠處說。
“我一拳就能把你打趴。”張天寒揮拳就朝陽琨胸口砸去，這招叫黑虎掏心。
陽琨不躲不閃，伸手抓住了張天寒的手腕向後一拉，腳下一拌，張天寒差點摔倒在地。
要是換了不會拳腳功夫的人，陽琨那招順手牽羊外加倒樹盤根，準得摔個半死。看來張天寒還是有兩下子。
張天寒站穩了身子又朝陽琨撲了過去，這次他用的是雙雷灌耳，朝陽琨的頭部打去。說時遲，那時快，陽琨一閃身，就轉到了張天寒的背後，一抬腳，正好踢在他腰上。
這下，張天寒有點慘，被踹倒在地。不過，他馬上翻身而起，操起鐵鍬就朝陽琨劈來。
陽琨不慌不忙，閃躲了幾下，突然飛起一腳，啪，劈在張天寒的左臉上。當場就把他劈在地上，想立即爬起來都難。
張家村的人見張天寒吃了虧，操傢伙就要上來幫忙。
“說好的哦，他們倆單挑不關兩個村的事，你們是要打群架嗎？”陽罡見勢不好，大聲質問張家村的人。
“媽的，不講信用，敢上來就幹他們！”小金本就是好鬥的人，大聲疾呼，“大家做好準備！”
張家村的人見樓梯村的人手裡也都有傢伙，個個想玩命的樣子，沒有輕舉妄動。
張天寒還算守信的人，從地上爬起來說：“技不如人，我認了。”
“承讓，承認。”陽琨很有風度，衝張天寒作了個揖。
張天寒帶著張家村的人回村了，至於會不會強行修這條路暫時還不知道。
陽琨替樓梯村的人出了口惡氣，大家心情特別舒暢。
可是，誰也沒想到，大家回到村子，財興不幹了，說大家不齊心，沒有幫他驅趕張天寒，要欠他租地錢的人和借了他錢的人必須馬上還，不然告官。
有人說，已經給張天寒下馬威了，應該不敢佔他的地，他也不肯，說：“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眼下，村裡有不少人欠了財興的錢，利滾利算起來，不少人根本還不起。還不起的話，他就要告到官府去，一點情面都不留，這可如何是好？
欠了財興錢的人找到樂爺，叫他去通融一下，叫財興放寬些時日，看看明年收成好點麼，明年再還。
樂爺也深知財興是個不太好說話的人，真要心裡有怨氣肯定通融不了的。不過，他還是去了一下財興的家。
財興見樂爺來說情，板著臉說：“我叫中峰帶人去阻止張天寒他們侵佔我的土地，去了那麼多人沒一個聽使喚的，讓張家村的人覺得我財興好欺侮，我臉面何存？我也不為難誰，把我的錢還了就可以，一點不過分吧？”
“那是，那是。”樂爺點著頭說，“只是今年收成欠佳，確實有好幾戶人家還不起，即使把所有的家當都賣了能還你的錢，可以後怎麼過日子？你也不是缺錢的人，能否看在同宗同族的份上，寬限到明年再說？”
“樂爺，這個沒得商量。如果我設定的期限他們還不了，那好，我會去告官的，到時就別怪我老財不講情面。”財興一點不給樂爺面子。
通融不了，樂爺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告辭。
老鬼把樂爺送到院門口，沒好聲氣地說：“樂爺，我看你也是老糊塗了，來幫他們求這個情，又求得了的麼？你還是好好回家歇著吧，別管這些閒事。”
“鄉里鄉親的，你說逼得人沒法過日子，是好事麼？”樂爺問。
老鬼說：“能不能過日子是別人家的事，與你何干？”
“唉……”樂爺搖頭嘆息。
樂爺求情沒用，欠了財興債的人慌了，愁得晚上都睡不著覺。
財興規定還錢的日期是三天，三天過了，還不起錢的人還是還不起錢，財興一拍桌子，對老鬼說：“你去告訴他們，我明天就去官府告。”
老鬼挨家挨戶去催租，個個一臉無奈，求他寬限些日子，就差沒給他跪下。他還挺會推脫，說：“這不是我逼你們，是我們老爺實在缺錢，我只是傳話的，大家不要恨我哦。”
欠了錢，欠了租的人家，老鬼都走了一遍，回來給財興稟報，說都催到位了。財興也明知大家還不起錢，說：“不這樣逼一下，村裡人還不知我老財是什麼人物，尊重這個，佩服那個，哪個又有我老財厲害？現在，是錢說了算，沒錢，屁都不是。”
明天財興就要去官府告狀，萬一官府真的來了人，欠債的人肯定會被帶走了。一旦被官府抓去，想出來可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樂爺心裡非常著急，出了個主意，叫大家離開村子，到外面避一避。
大家覺得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有的人連夜就溜出了村子。可是，溜出去的人很快又回來了，說老各個村口財興都派了人把守，就是防止欠債的人逃跑。
這可怎麼辦？只能到山上去躲一下了。
山上有野獸，一兩個人還不敢去，必須結伴。欠債的人相互說好了，午夜的時候一起到山上躲避。
其實，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躲債真的也只是權宜之計。
兔子腿小良也欠了財興五兩紋銀，就是他母親下葬的時候買棺材借的，哪知利滾利，一借就還不起。聽說大家結伴到山上去躲債，他還挺高興，說在山上好玩。也就是他才覺得好玩，哪個不是愁得想哭都沒有淚哦。
午夜到了，月朗星稀，一行人悄悄往山上去。他們要經過王梅花的家門前過，見她屋裡還亮著燈，有人慨嘆：“唉，你看我們還不如人家一個女人，人家再苦再窮，起碼不用半夜三更到山上去躲吧。”
“我不相信老財真的不顧一點情面，把我們告了，說不定他只是說說，我們明天就可以回家。”有人懷著僥倖心理。
“別把他想得那麼好，他是什麼人你還不知道，誰非他家死了娘，不然，明天他絕對會去告我們。快走快走，等下老鬼帶人追上來就麻煩了。”轎伕小言說。
快到仲秋了，山上寒氣逼人，他們在山上的破廟裡待了一夜，個個冷得直哆嗦，一夜沒閤眼。
天剛矇矇亮，他們聽見村子裡傳來噼裡啪啦的鞭炮聲，沒過多久，又聽見嗩哪聲。
”村裡有人老了。“有人說。
”莫非被小言說對了，老財的老孃死了？“小良爬上一棵樹往村裡望，喜得差點從樹上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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