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桂樹下的情思

月桂樹下的情思

東方剛剛拂曉，山外傳來一聲悠長的汽笛聲。聲音宏亮、雄渾、清新、豪放，呼嘯著從山林間飄過。驚醒了樹上的鳥兒，震撼著空中的大雁，它們啁啾鳴啼，展翅飛向藍天……

這是武廣鐵路客運專線試運的列車鳴笛通過耒陽新站。

拆遷後臨時住在棚戶區的村民，從酣夢中醒來，紛紛站在工棚門前，激動地揮舞著手，用含淚的微笑，歡呼列車從他們門前通過。

列車的汽笛聲像一陣春風吹過隱隱青山，又像一陣花雨灑落在人們的歡笑聲中。

這時一位60多歲的老人從低矮的工棚裡出來。臉上皺紋流溢出忠厚和樸實。他從武廣鐵路耒陽新站前寬闊的廣場上走來，然後恭立在一棵清香四溢的丹桂樹下，雙手合掌連連作揖，朗聲呼喚：“父親，你的老家已變成大廣場了，變成美麗的公園了。兒子為你搬家了，你住到新家裡去吧！”呼喚過後他依依不捨地沿著那棵桂花樹繞了一圈又一圈，久久不願離去。

老人的舊居就在桂花樹旁邊，濃郁的花香曾經滲透他的鼾聲。村後的山坡上是他父親和祖先的墓地，秋風吹落的花蕊灑滿墳頭，散發著幽香。

為了建設武廣新城，村裡的房子和祖墳都拆遷了，兩棵桂花樹和另外幾株樟樹卻留了下來，成為廣場上一道亮麗的風景。

老人常常來到桂花樹下情不自禁地呼喚。

前年舊房拆遷時，老人的心情很沉重，沉默寡言，悶悶不樂，每天坐在大門口瞧著快要拆遷的房子發呆。但很快從拆遷的隱痛中超脫出來，他深信“車到山前必有路”。相信黨和政府不會虧待自己：拆了舊房必有新房。老人豁達的情懷化解了自己對舊居的留戀，性情變得輕鬆開朗。雖然住在狹窄的臨時工棚裡，心中彷彿有一座風景如畫的城池。

拆遷的那天早晨，他率先爬起把傢俱和其他物品全部搬了出來，抑制住淡淡的惆悵，放開嗓子對開剷車的司機大聲呼喚：“老漢已搬家完畢，請司機開鏟！”呼喊聲在周邊山谷迴響：“開——鏟！開——鏟！”……眼看著幾間房屋在自已的呼喚聲中傾然倒下。老人是那樣慷慨激昂，是那樣大義凜然，那聲音像一曲蕩氣迴腸的號子，讓在場的人們振聾發聵，肅然起敬。

去年秋天遷墳時，老人來到掛花樹前。他默默地沿著故父的墳頭繞圈子。滿臉愁容蘊含著難以割捨的骨肉之情。父親已在冥冥的地下沉睡了50多年，現在要從九泉之下請他離開故土，遷移異地，豈不犯了“入土為安”的大忌！生者可忍，死者不可忍啊！

他按捺住揪心的隱痛，跪在父親墳前，含著熱淚，傾情求訴：“父親，還是搬走吧，到廣場外的高山上去，遠能聽到列車長鳴，近能聞到丹桂飄香，新居比舊居好哩！”

老人讓鏟土機司機揚起彎彎的長臂，輕輕地伸向父親的墳頭，掘開一層又一層金色的黃土，然後推開了父親的“房門”。他親手拾起父親一節節雪白的寒骨裝進釉亮的陶罐裡……激動得無法控制自己，終於忍不住老淚縱橫，泣鳴青山。風雨滄桑凍斷了先人的錚錚鐵骨，凍不斷父子的骨肉深情！

沒多久老人的泣鳴聲便打住了。他又一次從悲情中解脫出來。他莊嚴肅穆地懷揣著那隻釉亮的陶罐緩緩走出廣場，離開了丹桂飄香的墓地。燃起一掛長長的鞭炮，炸響在青山綠水間。

老人一邊磕頭，一邊深情地呼喚：“父親，快到新家了，父親，快到新家了！”

一位平凡的老人，一位崇高的長者。他義無反顧地拆掉了自己的房子，又悲情割愛遷走了先人的墳，把一片真情灑在未來的武廣新城。留在丹桂樹下那悽美的情思挾著縷縷清香飄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