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雨至,百穀生

蘇軾在《水龍吟·次韻章質夫楊花詞》後自注“楊花落水為浮萍”,清明過後,楊花開始一點點飛,池塘裡的萍也一點點長出水面來。斑鳩在一聲聲喚——聽,穀雨來了。

穀雨三候:“一候萍始生,二候鳴鳩拂其羽,三候戴勝降於桑。”

戴勝,一種有著高高冠子的鳥,喜歡降落在桑樹巔,“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巔”。就是這樣一棵桑樹,柔條嫩葉,滿眼的綠。

穀雨,綠肥紅瘦,春天裡的最後一個節氣。在這最後一點春光裡種下的植物,名字上都要帶一個春字:春棉花、春玉米、春花生,甚至那一片待播種的土地也被叫作“春田”。這是把播種這一刻的莊嚴,以命名的形式記進植物的一生裡。

布穀鳥整日“布穀”“布穀”地催著,有時夜半醒來,還能聽到它一聲聲地叫,在關於故園的記憶裡,尤其真切。“穀雨前後,種瓜點豆”,小時候母親告訴我,這時節種啥長啥,“穀雨至,百穀生”。

每逢到了穀雨時節,我都要與母親一起下田去——點棉花、點玉米、點花生……因為沒有播種的農具和牲口,我家都是用“點”的。每一次都是母親“刀坑”,把鐵鍬高高舉起,直直地插向地面,挖出一個小坑來;我則在後面端著一個盛著種子的小鐵盆,邊點種邊用腳把坑埋上。犁過、耙過的土地極其鬆軟,有著黃土地特有的清香。

現在想來,那便是故園,是田園詩一樣的時光。可在當時,我卻並不喜歡這樣的故園,也不喜歡這樣的時光。太陽剛出來,我和母親就下了田,到太陽已經偏西,母親還不收工,真是又餓又累。

有時我會向在前面“刀坑”的母親喊:“我腰疼……”母親便回:“小孩子,哪有腰!”有時我會找理由說:“我餓了……”母親會說:“快了,快了,點完種子就回家。”

可是種子還有那麼多!

記得有一次,我太想收工回家了,本來一個“坑”裡該放3粒花生種子,我放5粒、6粒、8粒……不一會兒,我就點完了所有的種子。母親是有數的,剩下的這些種子要點完兩大行,還不到一行就被我全點完了,這樣的“作弊”很容易就被她識破了。“不準回家吃飯,把每個坑裡多的種子都扒出來,重新點!”這樣的懲罰讓我以後再也不敢犯同樣的錯誤。

《詩經》寫道:“三之日於耜,四之日舉趾。同我婦子,饁彼南畝,田畯至喜。”這樣的勞作場面溫馨且美好,有著一份農業生產所獨具的風日灑然和人事安穩,然而沒有親自在田地裡勞作過的人,是不會真正懂得那份勞作的不易和艱辛的。

最是農時不等人。母親常說,立秋18天,寸草結籽,如果錯過了播種時節,就會錯過整個秋季。每一顆種子都見證著生命的神奇:在該發芽的時節發芽,在該生長的時節生長,在該成熟的時節成熟。

穀雨了,“穀雨前後,種瓜點豆”。我也把我的夢想種進泥土裡,待芽一寸寸生,待葉一天天長,待萬林生水,浩浩蕩蕩。

(作者單位系山東省冠縣實驗中學)

《中國教師報》2020年04月22日第16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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