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破重重阻力回到祖國的盧鶴紱

  • 作者:蔡沐禪、劉忠坤

  盧鶴紱取得博士學位的當天,即把這一喜訊告訴了熱戀之中的吳潤輝。兩人經過商議,決定先到明尼蘇達市政廳進行結婚登記,然後舉行結婚典禮。

衝破重重阻力回到祖國的盧鶴紱

明尼蘇達市政廳的結婚登記表(1941年)

  1941年8月24日,盧鶴紱和吳潤輝的結婚儀式在明尼蘇達州明尼阿波利斯城的美以美會教堂隆重舉行。教堂的資深牧師主持了結婚儀式,好友兼同學蔣彥士為證婚人,介紹人邱少陵到場講話祝賀。盧鶴紱和吳潤輝的親朋好友以及許多美國朋友出席了婚禮,嚴恩樞、陳善銘等同學到場祝賀。婚禮雖然簡樸,但是也很隆重,整個教堂洋溢著甜蜜和幸福的氣氛。

衝破重重阻力回到祖國的盧鶴紱

1941年8月24日,盧鶴紱與吳潤輝在美國喜結連理。

衝破重重阻力回到祖國的盧鶴紱

盧鶴紱、吳潤輝夫婦婚禮後與友人合影(194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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衝破重重阻力回到祖國的盧鶴紱

結婚宴會(1941年)

  盧鶴紱和吳潤輝結婚的消息在明尼阿波利斯城引起了相當的關注,當地的報紙還專門發了消息,並刊登了盧鶴紱和吳潤輝的結婚照片。

  在婚宴上,盧鶴紱向親朋好友們宣佈了他們即將返回祖國的決定,立即遭到了大家的一致反對。

  一位美國朋友拉住盧鶴紱的手,勸說道:“盧先生,你是世界物理學界頂尖級的人物,你在核物理研究方面已經取得了重大突破,你在這種情況下放棄在美國的研究,真是太可惜了……”

  “我在這方面的研究成績再大,若不能為我的祖國所用,對於我來說也是沒有意義的……”盧鶴紱十分堅定地回答。

  盧鶴紱的力學導師巴丁教授也曾挽留盧鶴紱,他認為,盧鶴紱參與研究的課題很重要,將來的前途不可估量,他對盧鶴紱放棄在美國的美好前程十分惋惜。

  二弟盧鶴紳也力勸大哥留在美國工作,並繼續科學研究。明尼蘇達大學的同事以及聖瑪麗醫院的華人朋友多次奉勸盧鶴紱加入美國籍,挽留盧鶴紱夫婦留居美國。但是盧鶴紱決心已定。

  新婚之夜,盧鶴紱堅定地對吳潤輝說:“回祖國去,我們要回到戰亂中的祖國,把畢生所學貢獻給我們的祖國……”

  吳潤輝非常支持丈夫回到祖國,她說:“我明白你的想法,支持你的決定,你走到哪裡,我就跟隨你到哪裡,無論是天涯海角,還是受苦受難,我都陪伴著你……”

  日本侵華戰爭爆發後,夫婦兩人每天都從報紙上看到日本侵略者大舉進犯祖國、殘殺蹂躪骨肉同胞的消息,這使得他們常常食不甘味,寢不安席,每每相依夜語,談到祖國同胞遭受的浩劫,夫婦兩人常常相對而泣,痛哭失聲。

  當時,盧鶴紱和吳潤輝在美國都有一份令人羨慕的工作,盧鶴紱在美國明尼蘇達大學已當助教多年,獲得博士學位後用不了多久就會升為教授,而且盧鶴紱還在參與一個重要課題的研究……同時,在美國還有許多大學願意聘請盧鶴紱前去工作,他如果選擇留在美國,前途是很輝煌的。吳潤輝在聖瑪麗醫院也有一份很不錯的工作。夫婦兩人有小轎車一輛,還有一筆十分可觀的積蓄。在常人看來,要捨棄這麼優越的工作生活條件和美好的前程,返回苦難深重、戰火紛飛的中國,實在不是一件明智的事。但是,優越的工作環境和舒適的生活條件,以及輝煌美好的個人前程,都動搖不了盧鶴紱和吳潤輝回到祖國的決心。

衝破重重阻力回到祖國的盧鶴紱

在寓所前(1941年)

  在新婚的第三天,即1941年8月26日,兩人一起離開了居住長達5年之久的明尼蘇達州,於當月29日早晨抵達舊金山市。

  9月3日,盧鶴紱攜吳潤輝搭上了從美國駛往歐亞的最後一艘“克利普方頓號”荷蘭客貨輪船,離開了美國。抵達馬尼拉後又轉乘另一艘荷蘭船“姐妹郎卡號”,一路乘風破浪,駛向日夜魂牽夢繞的祖國。

  夫婦兩人在茫茫的大海上顛簸漂泊了一月有餘。盧鶴紱在歸國前曾給居住在天津的父母寫信:“我要回國,與國民共患難,報效祖國。”但當時天津已淪陷於日本侵略軍手中,他們是有家不能歸,無法去天津探望雙親。夫婦兩人的心裡無比難受,只好取道香港。

  10月5日,盧鶴紱和吳潤輝抵達香港。在朋友處住了一段時間後,終於買到了飛往廣東南雄的機票。

  在機場購機票時,盧鶴紱巧遇剛從德國歸來的胡世華、夏好仁夫婦,大家在國難當頭的時刻從國外歸來相遇,互相熱烈擁抱,訴說各自在國外的情況。到賓館後,盧胡兩人又徹夜長談,彼此結為好友,建立了深厚的友誼。

  當時規定,乘飛機時每人只能帶20公斤的行李,這可難壞了盧鶴紱。因為他千方百計從美國帶回的寶貴的書籍資料就不止20公斤,這可怎麼辦?他靈機一動,找出一件大衣,讓夫人吳潤輝在內襯縫上一排排插袋,把一大箱子書全部插在了插袋裡。穿起來一看,原本瘦削的盧鶴紱一下子成了個臃腫的“大胖子”,夫妻倆相對大笑。

  在過海關檢查時,海關人員可就奇怪了:10月底的香港,還冷不到穿大衣的份上,更何況這大衣觸感硬邦邦的,好似“鎧甲”一般。他們讓盧鶴紱解開大衣,看清是密密麻麻的插袋和書籍,不禁愕然。問清原委後,海關人員對這位留美博士不“走私黃金珠寶緊俏物資”卻“走私科學資料”肅然起敬,破例放行,盧鶴紱夫婦得以順利過關。

  10月31日,盧鶴紱夫婦與胡世華夫婦結伴同乘一架飛機抵達廣東南雄,因為盧鶴紱持有廣東中山大學教授的聘書,這次海關對他很客氣,並未檢查即順利通關。次日清晨,盧鶴紱夫婦辭別了胡世華夫婦,轉乘交通車西行到曲江,再改乘火車繼續北行。

  11月2日,盧鶴紱和吳潤輝經過長途顛簸,終於在傍晚時分到達了中山大學所在地——廣東最北端的重鎮坪石。

  當天晚上,中山大學校長張雲專門設宴,為盧鶴紱和吳潤輝夫婦洗塵,張雲先把盧鶴紱夫婦讓到上座,然後一一給大家斟滿了酒,端起酒杯,說:“在中國的抗日戰爭到了最艱難的時刻,在國難當頭之際,盧鶴紱教授能放棄在美國優越的工作條件和舒適的生活條件,回到戰亂中的祖國,這是十分難能可貴的。我們中山大學非常敬佩盧鶴紱教授這種愛國精神,熱烈歡迎你來中山大學工作……”

  說完,張雲校長一一和盧鶴紱及吳潤輝碰杯,在座的人一齊舉杯,一起致禮。

  在宴會上,張雲校長還特別介紹了中山大學在戰火紛飛的環境下不得不從廣州搬到坪石鄉下的困難局面。盧鶴紱當即表示,無論條件多麼艱苦,只要能為國家教書育人,培養人才,他都十分高興,一定盡職盡責……

  宴會結束後,著名化學家、中山大學理學院院長康辛元親自引路,帶領盧鶴紱和吳潤輝夫婦步行,穿過一條小河,來到了理學院所在地塘口村,走進了一家破爛不堪的農舍。康辛元1920年就讀於美國伊利諾伊大學化學系,是盧鶴紱之父盧景貴的校友,他對盧鶴紱夫婦說:“在戰亂的時刻,這裡又是農村,條件無法與國外比,生活是異常的艱難困苦,不知你們能否適應這裡的環境……”

  盧鶴紱微笑著回答:“院長不必客氣,再艱苦的條件也難不倒我們,我們會逐步地適應這樣的環境和條件的。”

衝破重重阻力回到祖國的盧鶴紱

盧鶴紱在廣東坪石中山大學任教的校本部

  這是一家破落的小地主家的農舍,一間西廂房,久已無人居住,屋角掛滿了蜘蛛網,四壁也佈滿了灰塵。盧鶴紱放下行李,便和妻子一起清掃房間,先將室內清掃乾淨,又將室外收拾得井井有條,很快,裡裡外外乾乾淨淨,空氣煥然一新。

  盧鶴紱和吳潤輝又把行李鋪好,把所帶回的書籍放置停當後,便坐下來休息。這時候,住在小屋隔壁的系主任方嗣棉走了過來,大家互相問候過之後,方嗣棉看到室內陳設十分簡陋,便對盧鶴紱說:“這裡條件很差,生活十分艱苦,你們是從天堂墜入地獄了!”

  盧鶴紱隨口引用了曹植的兩句詩應答道:“閒居非吾志,甘心赴國憂。”

  方嗣棉又對吳潤輝說:“在戰爭時期,這裡實在艱苦,辛苦你了……”

  吳潤輝微笑著回答:“現在終於回到了祖國,生活再難再苦,心裡也是甜的。”

  面對艱辛的生活,盧鶴紱精神上很樂觀。夫人吳潤輝既開朗又能幹,她粗衣素裝,挽起袖子,承擔了家庭生活的重任。每天清晨,她過河到鎮上購米買菜,買些必要的生活用品,回來後洗衣做飯,整日忙得不亦樂乎。

  盧鶴紱每天教書歸來,也放下書本,挽起袖子動手劈柴,嘴裡還哼著京劇和抗日的歌曲,十分愜意。

  等盧鶴紱劈完了柴,吳潤輝的飯也做好了,夫妻兩人便在小桌前一起用餐,雖然是粗茶淡飯,卻吃得格外香甜。

  晚上,盧鶴紱在燈芯草點的油燈下備課,吳潤輝做完家務就在一旁陪丈夫備課。在抗戰時期,雖然生活這樣清貧單調,但夫妻兩人卻皆不以為苦,家中充滿了歡樂之情。

  盧鶴紱所住的塘口村的農民,大部分是南宋時期從北方逃難來的客家人後代,頗有古風,女人種田,男人在家帶孩子、讀書。村莊在山下的小河邊,農民種的主要是棉田。村裡有幾座進士牌坊,古代出過幾位進士。有一天,盧鶴紱教書歸來,看到一些鄉民高抬馬援及其隨從的偶像,鳴鑼擊鼓繞山遊行,詢問之下得知,是先祖傳下來的風俗,名曰“出巡”。塘口村有一種四腳蛇,盧鶴紱陪吳潤輝去河邊洗衣服時經常看到,開始的時候,吳潤輝有些懼怕,慢慢見得多了,習以為常,也就不怕了。盧鶴紱去教書的路上,經常看到田邊的蜈蚣,長有尺許,爬起來的樣子很是嚇人。

  中山大學理學院物理系就設在一座供奉馬援的古廟中,盧鶴紱每日到這裡給四年級的六名男女學生講授“理論物理”、“核物理量子力學”、“近代物理”等課程。盧鶴紱主要用英語授課,受到了學生們的熱烈歡迎。

  1942年暑假期間,吳潤輝產期將至,而坪石鎮沒有西式醫院,夫婦兩人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這時候正好胡世華、夏好仁夫婦來訪,便對盧鶴紱說:“我有一個朋友在湖南耒陽湘雅醫院,不妨到耒陽去,那裡的條件應該好一些。”

  盧鶴紱看了夫人一眼,詢問道:“去耒陽好不好?”

  “行。”吳潤輝溫順地望著丈夫,點頭表示同意。

  盧鶴紱決定立即起程,在胡世華、夏好仁夫婦的陪同下,他們於當天就乘火車趕到了湖南耒陽。下了火車,剛岀站門,正好過來一個行人,盧鶴紱向前問道:“先生,湘雅醫院在什麼地方?”

  那個行人將盧鶴紱等人上下打量一番,說:“湘雅醫院離這裡很遠,你們走著去不行,我幫你們僱一輛人力車吧。”

  “太感謝了。”盧鶴紱知道遇上了好心人。一會兒,那位行人便找來一輛人力車,盧鶴紱把夫人扶上車,自己則跟在人力車後邊用力推車,努力加快行進速度。

  人力車將吳潤輝送到南門外的湘雅醫院門前,盧鶴紱將夫人接下車,胡世華、夏好仁夫婦也立即上前幫忙,大家一起攙扶著吳潤輝進了醫院的產房。

  1942年7月9日,吳潤輝在湘雅醫院順利地生下一個男嬰,盧鶴紱聽到了嬰兒的第一聲啼哭,心裡非常高興,他先上前安慰了夫人幾句,然後說:“這孩子是在耒陽生的,乳名就叫耒兒吧。”吳潤輝點頭稱好。後來,耒兒取學名為盧永強。

衝破重重阻力回到祖國的盧鶴紱

盧鶴紱夫婦和長子盧永強(1943年,廣西)

  吳潤輝順利地生下大兒子後,胡世華的夫人夏好仁主動承擔了陪同照料吳潤輝的重任。盧鶴抜和摯友胡世華住到城內的一家旅社內,每日步行到醫院探望吳潤輝母子。盧鶴紱在耒陽住了一個多月,胡世華、夏好仁夫婦也在耒陽陪同照料了一個多月。

  一個月後,盧鶴紱攜妻兒返回中山大學時,學校正在鬧換校長的風潮,不久,中山大學校長換為許崇清。

  新任中山大學理學院院長何健是地質學家,他找到盧鶴紱說:“我知道你在明尼蘇達大學曾跟著巴丁教授學習過地球物理探油術的課程,現在學院正缺乏這方面的師資,你能否為地質系四年級學生講授這一課程?”

  盧鶴紱明白,要開一門新課,光備課就要花費很多時間,但他還是願意多承擔一些課程,便答應了何健院長的要求,說:“我可以試一試。”

  接受任務後,盧鶴紱連夜翻資料備課,不久就登臺講課。他整整為地質系四年級數十名學生講授了一個學期的課程。學員們普遍反映,盧教授講課條理清楚、通俗易懂,並善於用啟發式教學,大家很願意聽他的課。

  年底考核時,盧鶴紱所教的學員成績達到優等水平,理學院專門在坪石鎮一家餐館設宴,以表達對盧鶴紱的感謝之意。許多學員聞訊後,也專門趕來,向盧教授敬酒,以表示對恩師的感謝。

  盧鶴紱在坪石鎮的教學生活儘管異常艱苦,但是他一時一刻也沒有離開他喜愛的課堂。他居住的那間小小的西廂房裡,沒有電燈,屋外到處是積水,白天蒼蠅成群,晚上蚊子結隊,環境十分惡劣。在這種極端艱難困苦的環境中,盧鶴紱一家又遇到了意想不到的災難。這年秋天,剛剛出生幾個月的幼子生了一身熱瘡,而不巧的是吳潤輝又染上了惡性瘧疾,更為糟糕的是盧鶴紱本人也生了病。

  那天,盧鶴紱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攙扶著妻子,一步一步、艱難地來到離家較遠的一個小診所裡看病。醫生診斷後開了一些藥,盧鶴紱又堅持抱著孩子走回住所。不料,走到半路上,吳潤輝突然暈倒在一條小溪溝的旁邊。盧鶴紱見狀,喊了一聲:“潤輝,你怎麼了?”趕緊放下孩子,大步上前,想扶起昏倒在地的妻子。誰知,剛剛彎下身子,兩眼一陣發黑,自己也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僅有幾個月大的孩子爬到母親的身邊,拼命地哭喊起來。孩子的哭聲驚動了附近的學生,他們趕來將一家三口送回住所。

  在吳潤輝生病的那段艱難的日子,盧鶴紱開始承擔起全部的家務。每天早上起來,他揹著孩子劈柴、做飯,周邊滿地的雞屎、牛糞汙濁不堪,他全然不顧,一心一意操持家務。在一日三餐忙完後,盧鶴紱又要照顧年幼的孩子,直到把孩子哄睡了後,他才坐到書桌前,開始專心致志地在油燈下備課。在這期間,他沒有因為妻子生病耽誤學生的課程,他所教的學生,學習成績也都很岀色。



  (本文由施瑛推薦,摘自蔡沐禪、劉忠坤所著《盧鶴紱傳》第四章,2015年出版,南粵古驛道網採編整理。如涉及版權等問題,請與南粵古驛道網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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