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年女生，從不會走路時就成了留守兒童，在貴州一個偏僻山村和年邁的爺爺奶奶生活。年輕的父母外出務工了，最大的原因是躲計劃生育，那幾年查的緊，他們想要個男孩。
如今23歲的我，提到童年首先是快樂，在鄉間的田野奔跑，在夏夜的森林觀察螢火蟲。可更多的是孤獨，過年的時候他們也不回來，似乎我是個女兒並不重要。我只能在萬家燈火時打開閣樓的後門，看著團圓的家庭放煙花，為了避免受到同伴的歧視，我偷偷摸摸去別人家院子撿來幾個他們放過的煙花筒，假裝我家也是團圓的。
無數個冰天雪地裡，我跑到鎮上打電話給爸爸，今年你回家看我嗎？他說，老子今年忙，明年回來哈。失望的我捧著凍通紅的臉跑回家。我童年的大部分快樂，來自我唯一一個收音機，我把磁帶放進去，緩緩播放周杰倫，she這些人的歌，其中房祖名有一首歌叫邊走邊唱:爸爸很忙，媽媽要上班，而我走在田野上，邊走邊唱。從那起，我喜歡上了聽音樂。傍晚我會守在旁邊聽天氣預報，特別是聽昆明的，因為父母在那邊，我會關注那邊下雨了沒有，天氣怎麼樣，彷彿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更近，可是，他們也會這樣想我嗎？
大概十年後，他們終於回來了，我有了兩個弟弟，他們臉上都是驕傲，彷彿完成了一項偉大工程。在村裡舉辦酒席，滿山坡去進貢祖墳。我就像個被無視的木偶，拿起小時候畫過的那幅想象中的媽媽的畫，長長的頭髮，水汪汪的眼睛，嗯，是畫得挺像的。可是在此之前，我從來沒有叫過她一聲媽，彷彿這個人和我沒有關係。在我童年孤獨，痛苦時，我沒有感受過父母的愛是什麼。我只記得一年級發了一次大高燒差點死掉，是伯母連夜冒著大雨揹我去鎮上的醫院。奶奶說在我還不會走路時，伯母左邊挑我，右邊挑肥料，去地裡種土豆。可惜在我三年級時，勤勞的伯母因為給鄉中學修宿舍，倒塌的泥土軋下來結束了她淳樸的一生。而此刻出現在我生命中的媽媽，對我而已並沒有什麼意義。
有了弟弟以後，我也很開心，我不會因為弟弟搶走了父母的愛而責備他們。因為他們也是無知的，況且我比他們大十歲。我揹著他們長大，陪他們玩耍。可我還是感到有些難過，在這期間，父母沒有想過彌補一點我缺失的愛，全程只有我的弟弟。我在替他們買餅乾的路上偷吃了幾塊餅乾，回來要捱罵，媽媽大吼，你小時候不是吃過了嗎？---不，我沒吃過你給我買的。我陪弟弟玩時他不小心在旋轉時嗑了一下頭，並無大礙，可我捱了一頓揍。我記得六年級的一箇中午放學，我回家家感覺很渴，看到了一瓶礦泉水，我但是感冒鼻子也聞不到，拿起來咕嘟咕嘟喝兩口，感覺不對勁，原來是煤油！我嚇得大喊一聲，媽媽衝過來抓起我邊揍邊說:叫你嘴饞，叫你嘴饞！而奶奶第一反應是衝過來讓我喝醋。直到現在媽媽還用這件事來罵我，說我粗心，嘴饞。可都是我的錯嗎？父母不應該把危險東西遠離孩子嗎，何況用透明礦泉水瓶裝的。換做是弟弟喝了，她應該恨不得先打自己吧。
初中以後我們家就搬到城裡，我開始在另一個縣城中學住校。週末回家拿生活費，媽媽總是兇狠地說，領工資來了啊？老孃是搖錢樹，風一吹一大把。然後扔給了我。撿起地上的五十塊錢，我假裝繫鞋帶不讓她看見我流下的眼淚，因為只會換來挖苦－沒出息，有本事自己去掙啊。13歲的我怎麼掙呢，我只能忍受著這不公平的待遇。都說青春是美好的，可是我的青春彷彿充滿黑暗，我像一個被遺棄的布娃娃，行走在歡聲笑語的校園。我開始變得墮落，叛逆，上網打遊戲，和同學打架。終於在初三我被轉學了，回到父母身邊走讀，兩天一頓毒打。爐火上的火鉗，鐵製衣架，爸爸的大腳丫，都是他們的強大武器。我像個死狗一樣被拖來拖去的打，還邊打邊說，這孩子不聽話，打死她。夜晚我在陽臺上看天空，城市裡的燈火把星星都遮蔽了。我好想回到鄉下，回到奶奶的身邊，想著想著流下兩行淚。媽媽在身後不屑地問，幹啥呢？我控制不住自己，哇的哭出聲來，結果又被毒打了一頓。媽媽邊打邊說，想她你滾回去啊，我看她老死了誰來養你。我倔強地大聲反抗.你沒有資格打我，你不過是把我生了下來，都沒有好好養育過我！媽媽更生氣了，直接轉身拿了菜刀來，惡狠狠地說:好，老孃有本事要你生，也有本事要你死！我閉上眼睛，心想死了算了，這樣的生活就是地獄。鄰居家的阿姨過來搶走了菜刀，我才撿了這條命活到現在。這些舉動說出來，誰會相信一個母親如此仇恨女兒呢。我突然想到我和《古文觀止》中的鄭莊公有些像，他出生時候是難產，倒著出來的，父母給他取名“寤生”，暗指逆子的意思，從此莊公的母親很不喜歡他。而我也是難產倒著生出來的，加上我是女兒身，更加不討母親的喜歡。她總是用這件事來形容我和她是上輩子的仇人，我覺得我能活到現在真是大幸。
我快要高中畢業的時候，弟弟們也是小學生了，父母開始籌劃他們的將來。得給兒子準備房子，將來娶媳婦，還得準備票子。於是家裡的開支不再有我的份，我也自然而然的輟學了。我去餐廳當過服務員，去工廠當過廠妹，在地下商城幫人賣過衣服。這期間父母沒有一個電話問我最近怎樣，我終於明白我真的從出生開始註定是被遺棄的孤兒。我的爺爺去世了，奶奶老得走不動了，在這個世界上我只有自己可以依靠。父母的算盤裡沒有我，我只能為自己尋求一條出路。我開始走上自學考試的道路，參加自考大專，自考本科，終於在貴州一個小城裡找到稍微體面一些的工作。可我還是心軟，我想回家看我的弟弟們，於是每個週末我都回家，和弟弟聊歷史，聊他的校園生活。媽媽不再像以前一樣打我，她開始對我很好，買我最愛吃的菜等著我。然後吃飯的時候一直說，隔壁哪個阿姨家兒子不錯，他家地段要拆遷了啥的，老大不小了趕緊嫁人吧，以後成趕集剩下的黃菜葉沒人要了。可我不想過那樣的生活，我覺得我值得更好的，至少不是城邊穿著緊身褲的殺馬特青年。她總是在暗示我一定要問未婚夫要彩禮，八萬十萬什麼的。我覺得現在這個社會不是古代了，為什麼要這樣。她說如果不要的話，進了門人家不把你當人看，說你是免費來的，沒有價值。於是我問，那表嫂嫁來姑媽家時，怎麼她父母還得賠個車來啊？我媽就繃住臉了，大聲呵斥我說，我們家可沒啥給你的，到時候給你幾床被子，你要是以後嫁的不好，日子不好過可別回家來住，省的鄰居知道了丟我的臉。那一瞬間心很涼，我還沒成家就和我把界限劃得那麼清楚了。都說家是港灣，是迷途的燈塔。讀書時我認為是地獄，現在我認為我穿越到古代。
現在找了一個家庭條件還可以的男朋友，一想到結婚，我就有些害怕，別的女孩將來受委屈還有孃家撐腰，我什麼都沒有，還不能回家丟他們的臉，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將來他對我不要改變。還有些自卑，我的父母文化素質還不如我80歲的奶奶，雖然奶奶沒上過學，但是教育很有方式，經常鼓勵我，給了我很大信心，和她生活期間我的學習一直名列前茅，而我的父母心胸狹隘，錯一道題一頓打，還總是說許多惡毒的話打擊我，比如說沒出息啊，腦筋有毛病啊。。我童年累積的信心和自尊心被他們打擊的快要覆滅，好幾次想過自殺。他們還總愛道人是非，和人攀比，比來比去都是比孩子，就是不拿自己和別人家父母比。唉，有這麼個原生家庭，真的很無奈痛苦。害怕將來的婆婆嫌棄我的家庭，我的父母什麼都不能給我。而光靠我自己我也買不起房子啥的賠過去，只能拖著繼續談。每當看到知乎許多女孩說父母給自己準備了房子車子當嫁妝，我就非常羨慕，我並不是希望父母也為我投入這麼多，哪怕無能為力，安慰我一下也好。可是他們想的是我的弟弟，給他們造了五層小樓房，我只有一個房間，而且這個房間在我出嫁以後就會不再屬於我，裡面的傢俱是我自己買的，不想將來婆家來提親時看到覺得我的房間寒酸。像我這樣的女孩，大部分人會覺得婆家日子不太好過吧，希望將來婆婆能寬容一點，我也會對她盡應有的孝道，畢竟自己的親媽都對我是如此，我也不指望婆婆對我多麼友好了。
知乎/匿名用戶
閱讀更多 小星星s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