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摺疊》的作者叫郝景芳,天津人,是2002年新概念作文大賽一等獎的獲得者。
對於新概念作文,我印象最深的還是韓寒。他開闢了作文的新世界,“不走尋常路”、“推陳出新”等詞語簡直就是他的最佳代言。
相對於韓寒而言,郝景芳不同。因為她就是個學霸,畢業於清華大學物理系,而且長相還清秀。
這部小說,最初是2012年發表在清華大學學生論壇水木社區的科幻版上,當時就引起了軒然大波。2016年8月8日它獲得第74屆“雨果獎”中短篇小說獎。
相對於劉慈欣的《三體》獲獎,這部小說引起的轟動並不大。這應該是跟文章反映出來的社會現實有關,它狠狠揭開殘酷的一面。
因為階級就是看不見,摸不著,但卻實實在在地存在於現實生活中的一道鴻溝。
- 階級可以逾越嗎?
- 有什麼辦法可以逾越嗎?
- 逾越之後會受到懲罰嗎?
答案就在你我的心中。然而,你和我,都不敢言。也許就是基於此,媒體不敢大肆報道,我等市井小民也不敢高談闊論,我只能借著這個平臺粗淺地談一點。
本文從空間分割、資源分配和階級分層三方面,討論這摺疊的世界,折射出來的現實。
反烏托邦設定:空間分割和物理絕對隔絕
小說中,作者通過物理機制來對社會進行分層,是一種寫意的文學手法。她非常詳細地構建了一個想象中,社會分層明確的北京。
第三空間的底層人民達到人口的60%-65%,主要是建築工人、垃圾處理工、園丁等,有5000萬人。從事著不體面的、機械重複的工作,似乎永遠沒機會上升到其他空間;
第二空間的中產階層大約佔總人口的30%,是一群受過良好教育的白領精英,一共2500萬人。生活緊張高效,經營著自己看似體面有一定上升空間,但實際也有天花板的人生,平均收入是最底層的20倍。只有極少數人有機會上升到第一空間生活;
第一空間則是權貴和富豪階層大約佔5%-10%,和其他空間擁有同樣的面積,但人口最少,只有500萬人。他們負責制定城市規則和法律法規,控制空間之間的轉換。收入一般是最底層的80倍以上,而且他們的人生沒有天花板。
這是典型的反烏托邦設定,在好萊塢眾多電影,比如《飢餓遊戲》、《逆世界》、《雪國列車》中屢見不鮮,它們都遵循了這麼一個套路。階級的鴻溝只會越來越深,最終,階級與階級之間會在物理意義上完全隔離。
因此,小說假定在可以摺疊的北京裡,不同空間嚴格禁止穿越,實現空間的物理隔絕。
如果你一輩子安於現狀,不去抗爭。也許你永遠只會知道,屬於你的空間就是這些。到點起床工作,到點吃飯睡覺,工作家庭兩點一線。
你永遠不知道,你所看到的世界與別人不一樣,也許這世上還有人以其他的方式活著。
湖南衛視有個節目,叫《變形記》,就是把農村的孩子和城裡的孩子互換生活7天。然後真實地拍攝還原,他們這7天的生活狀態,以及之後的心理狀態變化。
這個節目的初始設計特別有意義。如果沒有走出去,小孩子永遠不知道,別人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
城裡的孩子經歷了農村的生活,非常不適應。終於知道“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的真正意義;
農村的孩子經歷了城裡的生活,可能會激發起鬥志:不能一輩子困在這個小鄉村,要努力走出屬於自己的世界。
人貴在自知,也貴在多知。永遠探索,勇於追求,才能永遠保持追逐的步伐,保持向上的動力。
直戳社會真相:資源分配看似平均,實則早已失衡
- 貧富不均,原始積累不同決定起點不一
著名的 “二八定律”,也叫巴萊多定律。是19世紀末20世紀初意大利經濟學家巴萊多提出的。
他認為,在任何一組東西中,最重要的只佔其中一小部分,約20%,其餘80%的儘管是多數,卻是次要的。
因此又稱“二八法則”。
這一定律在現實中廣為熟知的存在就是:世界上80%的財富都掌握在20%的人手上。
然而根據瑞士信貸發佈的《2019年全球財富報告》顯示:底層半數的成年人只佔有全球不到1%的財富,全球最富有的10%的人口卻擁有82%的財富,最富有的1%的人擁有45%的財富。這一比例說明,世界間的貧富不均問題已經遠比理論更嚴重。
有一句話曾感動許多出身底層的人民:“我奮鬥了二十多年,只為了和你坐在一起喝一杯咖啡。”
可能是為了反諷這句話,小說中確實給主人公老刀安排了一個跟第一空間的那位女生一起吃飯的機會。
在飯桌上,女生為了封口,輕鬆地甩出十張一萬元的鈔票。並且表示這不過是她一個星期的薪水,而且每天只上半天班。而她工作的動力只是閒不住,因為“老公掙的錢足夠多了。”
第一空間一星期的收入=第二空間一個月的收入=第三空間十個月的收入。這是多麼大的差距。
越上層的階級享有越優質的生活資源。所以,小說中,就以摺疊空間中“大地兩側的重量不均衡,為了平衡這種不均,第一空間的土地更厚,土裡埋藏巨大的資源”,以此來強調這種不均。
資源十分稀缺而有限,但卻是最有效的生財之道。不同空間的人所佔有的原始積累不一,而這又決定了他們既定的工作和生活軌道,以及所得獲得的收入。
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白手起家固然存在,但也需要第一桶金。比起那些先天手握眾多資源的第一空間的人而言,第二和第三空間的人起步較慢,歷時更長。
“富者恆富,窮者愈窮”的馬太效便是這世間最冰冷的規則。
起點較低的人,要想進步就必須付出比別人更多倍的努力才行。
- 時間看似公平,生活品質卻有天壤之別
除了環境、食物、生活用品這些基本的生活必需資源之外,常被忽略的最重要資源,其實是每個人自己的時間。
在現實世界中,這也許是不同階層間極少數平等享有的資源。我們表面上共有這平等的24小時,實則不然。
小說裡,作者巧妙地把時間也設計成可以統籌分配的資源。它將一天的時間設計為48小時,通過三個世界不均等的摺疊和轉換,人而實現空間和時間的有效切割。
第三空間的生存時間是第二天夜晚10點到清晨6點,僅有8個小時。他們每天醒來就勞作,休息就吃飯,吃完就得躲進膠囊裡等轉換。他們的世界裡幾乎看不到陽光。
這不禁讓我想起小區裡的垃圾處理工。我經常在半夜12點和早上7點,聽到過道里拖垃圾桶的聲音。有一回和他們閒聊才得知,他們的工資也不過兩三千而已。別人在休息,他們卻在工作。
第二空間的生存時間是第二天清晨6點到夜晚10點,16個小時。他們每天早上醒來就匆忙準備上班,根據居住位置離上班地點的遠近,起床和上班途中的時間也有所不同。如若他們要加班至夜裡9、10點的話,那生活又只能用披星戴月來形容。
第二空間的人,總是因為自己讀的書多,工作內容相對高級,而自以為比第三空間的人高一檔次。但若論小時工資,他們也不過是民工而已,只不過是藍領和白領之差。自以為體面,實則也是嚴重被人壓榨。
第一空間的生存時間是清晨6點至第二天清晨6點,24個小時;他們掌控著空間的摺疊時間,擁有完整的一天。小說中有一件事:因為會議文件出現一些小差錯,需重新打印。當權者就人為地推遲了空間轉換時間。一個空間時間的延長,就意味著另一空間的時間被壓榨。
我們常說,領導一句話“這個材料我今天就要”。可能你就得放棄休息時間,加班加點,只為能夠準時完成任務。
你的個人時間是什麼?掌握在自己手裡嗎?
時間的分割非常形象,我們自以為是的平等,實則生活品質大相徑庭。
天花板理論:跨越階級鴻溝艱難且危險
- 教育是最直接的階層上升通道
小說故事的起因,是處於第三空間的老刀,希望養女糖糖能夠受到良好的教育,實現鯉魚跳龍門;有朝一日能從第三空間穿越到第二空間,過上更好的生活。這應該是普天之下最樸素的父母心了吧?
但是,貧窮本身就是一種專治。在其治下的環境、教育、見識乃至我們所能想到的所有資源,都會因為貧窮而被限制、被固化。
我們過去常說寒門出貴子,但現在發現不是這樣了。
如今北京大學來自農村的學生只佔10%,清華大學的大概佔17%,就連中國農業大學農村學生的比例都不到30%。
前不久,哈佛大學對應屆新生進行背景調查,46%來自超級富豪家庭。
這就是一種財富劃分不均所造成的結果。
2017年北京高考狀元熊軒昂的一番“大實話”扎心了。
“農村地區的孩子,越來越難考上好學校。
像我這種屬於中產階級家庭的(孩子),衣食無憂的,而且家長也都是知識分子,而且還生在北京這種大城市,所以在教育資源上享受這種得天獨厚的條件,是很多外地的孩子或者農村的孩子完全享受不到的。
這就決定了我在學習的時候比他們多走捷徑。
我父母是外交官,從小就給我營造一種很好的家庭氛圍,對我學習習慣、性格的培養都是潛移默化的。
因此我每一步的基礎都打得比較牢靠,所以最後自然就水到渠成。
知識不一定改變命運,但是沒有知識一定改變不了命運。
一個家庭能給自己的孩子投入的教育資源是完全不一樣的。
經濟條件稍微好一點的家庭,可以專門拿出一個人來。比如說媽媽陪孩子讀書,在學校旁邊租房子甚至買學區房。而這其中的很多消耗都是一般家庭承受不起的。
那再有錢一點的家庭呢?比如送孩子去國際學校等私立學校,動輒幾十萬一年的學費,雙語教學和素質教育。
在這裡唸書的孩子,他們大部分會在初高中就選擇出國,然後在國外完成學業。回來之後要麼有一份理想的工作等著,要麼就是進入家族企業歷練,準備接手或者自己創業。
這樣培養起來的孩子,他們手中掌握的資源,豈是一般的寒門弟子所能比擬的呢?
而這次疫情更是把這些海外留學生推到公眾視野前。
- 為了獲得永久居住身份,他們十幾歲就被父母送去國外讀書,每年幾十萬丟到教育費用;
- 為了疫情期間能夠順利回國,一張票一萬八也下得去手,甚至是天價包機輾轉回國。
這就是不同的起跑線。
現實就是這樣的,一環扣一環:經濟的不平等,自然而然地轉化成了教育、機會、和時間的不平等;
財富的分層又必然導致教育的分層。而受到教育的好壞,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一個人的一生如何,決定你所能身處哪個空間。
這也是為何那麼多人,仍然擠破頭想要獲得更高等的教育,就是為了能夠儘可能地打開屬於自己的上升通道。
但是當階級之間的鴻溝越來越大,單純依靠教育已經無法改變一個人的命運時,身為第二空間和第三空間的人,是否有種無力感?
- 跨越階層需要犧牲你的某一部分
出身決定起點,決定所屬的空間和階層。而誰都無法決定自己的出身,這就是典型的宿命論。
嚴重的階級等級之分,在小說裡被有形化。小說設定穿越空間是違法的,如果被抓到的話,將被關到牢裡3個月,而且中間也有可能會有危險。
小說的主要脈絡就是圍繞跨越階層展開。生活在第三空間的垃圾工——主人公老刀,為了賺錢決定鋌而走險。任務是幫第二空間的一位男子,送信到第一空間給一位女子。
任務起源,是第二空間的男子在第一空間實習時,認識那位女子並戀愛了。實習結束後,他回到自己的空間,又重新被物理阻隔了。為了表達思念,同時不造成女生的困擾,他放棄官方渠道,而是採取非正常途徑花重金去表達。
他只想知道一個答案:究竟他還有沒有機會,等他努力奮鬥到第一空間時,能夠與之攜手。
這又揭示了一個社會現實:愛情也是有階層之分的。現實中,門當戶對並非一句空話,而跨越階層的戀愛,可望而不可及,同時又充滿危險。
想要獲得更多資源,只能改變自己所屬階層。但階層的上升通道又十分有限,就像小說裡所描述的,充滿荊棘和危險。它需要犧牲你的某一部分,比如你的生命,你的情感,你的時間等等。
- 第三空間老刀為了賺錢,需要冒著生命危險去送信,然而這筆錢卻又不足以改變他所屬的階層;
- 第二空間的秦天,因為實習得以認識第一空間的依言,希望通過讀書奮鬥能夠順利進階成為第一空間的管理者。因此他賭上所有的時間精力去拼搏;
- 躋身第一空間的依言,為了能夠繼續立足,犧牲愛情,嫁給了足以當自己父親的老公。她做著閒職,享受著生活,但卻幻想未來某一天能夠延續與第二空間秦天的愛情。
按步就班固然安穩,也沒有危險,這樣的生活卻多少讓人有些不甘心;但要跨越階層就需要有所犧牲,這樣的犧牲是否是我們所願意付出的?
儘管上升通道狹窄,佈滿荊棘,又充滿未知數,但我們仍然不懈努力。
不努力你永遠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能耐!
結語
優勝劣汰的生存規則不斷髮揮作用,也使得每個空間的人為了求得生存,必須通過搶佔和擠壓別人的資源才能實現。那麼處於優勢的第一空間可能在這一點上更具優勢。
小說典型的反烏托邦故事架構中,第一空間的人為了維持更優越的生活需要剝削下層 階級。這種二元結構中上層階級在道德上負有原罪,成為社會矛盾和故事矛盾的主要推力。但作者提問:如果下層階級連被剝削的資格都已經失去呢?
隨著生產力的極大發展,第一空間和第二空間的居民不再需要第三空間的勞動力。就像垃圾處理、點餐服務員和收費員等等這樣的雜務,已經可以被機器人代勞,只不過出於社會穩定的需要而保留了這些就業崗位。
想想以前街頭擦皮鞋的、賣饅頭碗糕的、磨菜刀、賣爆米花的那些人,早已隨著時間的洪流消逝怠盡。反而是第一、第二空間的科技所創造的價值在維持整個社會,第三空間的人只是平白消耗資源。
曾有人預言“未來社會也許90%的人不再需要工作,成為‘寵物人’”。
第三空間的人連安穩生活的空間都沒有了。因為他們賴以生存的技能越來越機械化。如果不進行技能升級,不趕緊想方法上升階層逃離空間,他們面臨的是更加被壓縮的空間。
如果第三空間的人僅僅是出於人道主義而被允許以最低質量的方式活著,以便節省資源的話,那他們不就是某種形態的“寵物人”了?
在馬克思的理論中,人的存在價值就是其貢獻的勞動價值。如果機器人在與人的競爭中步步前進,而大多數人還來不及將自己的勞動升級,那麼人存在的價值本身就將受到衝擊,這也就是《北京摺疊》中人類面對的本質困境。
如果安於現狀將被淘汰,那麼只能努力向上;但階級的鴻溝越來越大,上升通道卻又如此狹窄,跨越的過程又如此艱辛,我們該當如何?
這應該就是小說所折射的社會現實了。因為過於真實和扎心,很多人不願意承認,甚至憤憤不平。因此直接給小說來個低分評價,以此顯示自己對這個社會的抗爭。
這又是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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