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歲孤老,被三輛車撞死


死亡是李志廣這一生最為人所知的事。


在廣西北流市大倫鎮,這個1米6的瘦老頭,像是影子般孤獨的存在——一輩子沒成家,無兒無女,無兄弟姐妹,獨居大半生,沒人記得他的生日、喜好、習慣,也說不上他每天是怎麼過的。


直到三輛車將他撞死。


第一輛是摩托車,從身後駛來,撞向他,車、人倒地,司機將他扶起又放下,駕車離去。不到一分鐘,第二輛摩托車撞向他的頭,車沒有停。


他掙扎著想要爬起,血汩汩流出,染紅了臉。幾十輛車接連從身旁駛過,瞬間的光亮後,又將他甩在黑暗中。


3分鐘後,第三輛麵包車從他身上碾過。他再沒起來。


69歲孤老,被三輛車撞死

李志廣被前兩輛摩托車撞倒後,想爬起來。本文除特殊標註外,均為澎湃新聞記者 朱瑩 圖


路邊的監控記錄下整個過程。視頻在網上傳開後,人們都在談論著他。


但這些都和他沒有關係了。69歲的他,冰冷死去。


生死7分鐘


垌尾村將軍坡,李志廣走到了那個將要奪走他生命的路段。


時間是2019年12月14日晚6點27分。他右手拄著竹竿柺杖,左手背在身後,弓著腰,緩慢走在馬路邊沿。


這條名為425縣道的路,是村裡往來鎮上和北流市區的必經之路,他走過無數次。人們常常看到他一個人,或是跟另一個老人,去趕集或是看病。


路只有4米寬,僅容兩輛汽車並行,走在路邊,車彷彿貼身擦過。此時,他已走過一段600米左右的暗道,沒有路燈,只附近房屋散出微弱的光。


李志廣摸黑走到一棟6層新房前。新房正在裝修,泥水淌到路邊。主人出去吃飯了,一樓門燈發出微光。


69歲孤老,被三輛車撞死

李志廣被撞倒的地方,就在馬路右側泥水邊。


馬路對面是一家開了3年的餐館,晚上正是客多的時候,大廳、包廂滿是人。6臺小車排成一排,擋住了從店裡望向街道的視線。


只需再往前走50米,李志廣就能穿過沒有燈的路段。


這時,對面一輛汽車打著遠光燈,如同一團光焰朝他逼近。眼前驟然變得光亮。

69歲孤老,被三輛車撞死

李志廣被車撞倒之前,對面汽車打著遠光燈。


身後,一輛紅色摩托車撞向了他。他一下撲倒在右前方的泥水裡。摩托車也翻倒在地。


監控視頻裡,戴著頭盔的司機迅速爬起,雙腿跨在他身上,將他從水裡拖到馬路上——這個動作後來引發了不少質疑。


司機抬了下他的左腿、右手、右腿,似乎想看下傷勢。之後往前看了幾眼,又低頭看看他,將他上半身前後晃了幾下後,放倒在地,小跑著扶起摩托車,踩了幾次油門才啟動,隨後騎車離開。


李志廣癱在地上,頭朝向馬路中間。這個姿勢,在黑夜中很危險,任何一輛路過的車都可能從他身上碾過。


30秒後,他腿動了下,頭緩緩抬起,想爬起來。就在這時,兩輛摩托車從身後駛來,前一輛從他身邊穿過,後一輛撞到了他的頭。


他像只圓規,被順時針旋轉了約30度。前一輛摩托車後座上的女子扭著頭看向他,撞他的那輛似乎沒發現異常,徑直離去。


李志廣的世界開始在黑暗與光亮中切換。幾十輛車,摩托車,貨車,汽車,從他對面、身後經過。有人似乎注意到了,扭頭朝他的方向看去,但沒有車停下來。


76秒後,一輛摩托車“碰”了下他的後背,他身子隨之一晃。


又過了十幾秒,他的腿、上身開始動,左手慢慢撐起上半身,撐了幾秒鐘後,倒下,又撐起。


他在掙扎,他想爬起來,使不上勁。


離他最近的餐館裡,人聲鼎沸,兩個小男孩在店門口跑進跑出,誰也沒注意到他。


倒地後第4分鐘,一個男子從餐館出來,到路邊接電話。一輛貨車恰好經過,燈光照射下,他隱約看到地上有人,趕緊回店告訴老闆娘方月:“有老人好像倒地上了,不知道是不是摔了。”


方月跑出去看,昏暗中,只見一團黑影,她以為是一攤泥,或是被扔掉的衣服。


在店裡吃飯的白浩也出來了。兩人打開手機手電筒,穿過馬路,走到李志廣面前。


光照在他身上。他斜躺著,左手撐地,臉上滿是血、混著泥水,手上也有血。

方月嚇了一跳,拉著白浩往他身後躲。


白浩也害怕,“能站起來嗎?”


李志廣沒有說話,睜眼看著他們。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方月都會想起那雙眼裡的痛苦和絕望。


69歲孤老,被三輛車撞死

方月和白浩看到老人後被嚇到了,準備報警。


“滿臉是血,感覺太恐怖了,不敢去扶。”兩人都被嚇到了,回到對面馬路。方月要報警,有人說,先去拿凳子設路障。她趕緊跑回店裡,白浩繼續用手電筒照著老人,旁邊站著5個人。


突然,一輛棕色麵包車從後面駛來。


“車速估計有60公里/小時。”白浩心跳加速,眼睜睜看著車輪從李志廣身上碾過,老人的身子在車輪下滾了一圈,頭再次轉進泥水中。


一聲碰撞,車前槓被撞,有碎片飛出。


“撞到人了!”白浩和幾個人大喊。


車減速了,但沒有停。司機後來接受警方問詢時說,當時路太黑,碾過的時候車抖了下,以為碾到了蛇皮袋,就駕車離去。


有人舉著手機想拍下車牌號,但車很快消失。


方月拿著2個紅色塑料椅跑出來時,白浩說剛剛有個車過來,又把人撞了。她趕緊報警。店裡有監控正好對著馬路,回看監控她才發現,這已經是老人第三次被車撞了。


幾個男子在李志廣前後放4把椅子當路障。越來越多人圍在馬路邊,不敢靠近。


車流不息,李志廣沉入黑暗中。


6點50分左右,救護車到。醫生急救後說,人死了。


白浩上前看了一眼,老人肋骨已經拱起,頭歪著,臉緊繃,嘴裡溢出血塊,眼睛還睜著,“到死都沒有閉眼”。


那晚,被第一輛車撞倒後,李志廣在黑暗中掙扎了7分鐘,又在冰冷的地上躺了近4個小時,才被送往醫院太平間。


如果……


倒地後2個多小時裡,沒人知道他是誰。


直到晚上9點左右,有人跑到村裡小賣部喊:“有老人被撞了,好像是你們村的。”


李志廣一個親戚正在店裡買菸,急忙回家,發現他屋裡沒人,於是叫上他堂侄李廣生去現場辨認。


他們一眼就認出了他——頭被撞得有些變形,左臉貼在地上,嘴角流出一灘血。


得知叔叔被三輛車撞過,李廣生難過又憤怒,“那是人啊,不是螞蟻。”


出事那天早上,他還看到李志廣拄著柺杖在家門口走動,跟往常一樣。中午12點多,鄰居家殺鴨,盛了一碗給他。他吃不下肉,只喝了湯。下午1點多,他拄著柺杖出門,沒人知道他去哪兒。直到5點左右,出現在離家1.4公里遠的垌尾村衛生室。


村醫李應華記得,那天一進門,老人說自己頭痛頭暈,要買二貼油——專治傷風感冒、頭痛,一盒12塊。之後他從兜裡掏出卷在一起的零錢遞給李應華。


下午5點半左右,李志廣離開衛生室。從衛生室到他被撞的地方,僅610米。那天他走了近一個小時。人們猜測,他許是路上碰到熟人,說話去了。


8天后,事發路段已經如常,依稀可見當日場景:


大貨車、汽車、摩托車,來來往往,揚起塵土,發出轟隆隆的巨響。有的摩托車上,擠了3個大人3個小孩;還有的三少年擠一輛“鬼火”踏板車,猛轟油門,急馳而過。


路邊是三四層高的樓房、汽車修理鋪、木材加工廠,灰綠色的樹上積著厚厚的灰,有炊煙自屋頂升起。路邊稻田裡,枯黃的谷茬間長出嫩綠的新葉。一群灰褐色的鴨,扭著脖子琢身上的毛,撲稜著翅膀。


遠處,通紅的火燒雲在天空盤踞。光影越來越暗,6點一過,天黑透了。

69歲孤老,被三輛車撞死

2019年12月22日18時30分,李志廣被撞的地方漆黑一片。


如果那天李志廣沒有出門買藥,回家時沒在路上逗留,路上有路燈,第一輛摩托車把他撞倒後扶起,路過的車、發現他的人順手拉他一把……他很可能會逃脫死亡。走過前方400來米有燈光的路,他會右拐進村,穿過樹林、石橋、靜無人煙的小路,走上410米,在滿天繁星的照耀下,在蟲鳴狗吠聲中,打開門,進屋做飯。


但沒有如果。


路邊監控記錄下他被撞的過程,但無法識別肇事車輛的車牌信息,肇事者的衣著、體貌特徵也模糊不清。為此,北流警方發佈懸賞通告,全城尋找肇事者。


李志廣出現在北流人的朋友圈、電視新聞、微博熱搜,他的死亡被反覆觀看。


方月總會想起老人的眼神,想起他滿臉的傷,心就跟著揪了起來,“就往上拉一點點,他就不會死了,就不會遭到(最後)那個大車撞了。”她聲音打顫,“我自己都覺得我沒用”。


好幾天,她不敢沖涼,不敢一個人上洗手間。


丈夫是店裡唯一的廚師,那晚在廚房忙,出去看的時候,老人已經死了。他很遺憾,“如果是我出去的話,我膽子比較大,肯定會把他往上拉一點,他就有救了。”


方月後來打聽到老人的住址和姓名,請朋友為他做法事超度,只有這樣,她心裡才稍微好受點,“畢竟沒有把他救活。”


22歲的白浩也很後悔。那晚,他做噩夢,一想起老人在眼前被撞的情形,就覺得“很恐怖,很恐懼”。


他手指著坐在對面的條紋衫男子——當晚第一個發現李志廣的人,說“他這麼大一個人都害怕,還說我”。


條紋衫男子看上去三十多歲,他說之所以沒馬上扶老人起來,是因為有朋友以前扶老人後,被訛了1萬多塊,“碰到這個事,肯定自己一個人不敢去的。最少有一個人在旁邊看著我扶起來,不然說是我碰的。這個很難說清楚,是吧?”


孤獨一生


孤獨,是李志廣一生的底色。


他是獨子,年幼喪父,母親20多年前離世。家裡窮,別人看不上他,一直沒成家。年輕時,種地,上山撿松樹枝紮成掃把,挑到街上賣,換點油鹽,偶爾做些小工。


上世紀90年代,他隨堂侄李廣生的哥哥到東莞做環衛工,一干30年,工資由240元漲到1000多。他每天早上四五點起床,拉著兩輪垃圾車,到街上掃地,一天干十來個小時。路上看到礦泉水瓶、紙皮箱,撿起來攢著賣。


在東莞,他不會說普通話,白話也不標準,除了一起幹活的環衛工,很少和人交流。他住在老闆安排的單間,自己做飯,每日除了掃地就是看電視。他愛看粵語電視劇,字幕看不懂,光聽聲音。


每年只大年初一放一天假,他因此很多年沒有回家過年。李廣生與他在東莞過了一次,就一塊吃個年飯,那以後,李廣生再也不願在外面過年了,太冷清了。


40多歲時,他差一點就脫了“單”——一個三十多歲的廣東女人,經人介紹後和他一起生活了一個月,騙了他的錢就跑了。


2012年染上肺結核後,老闆不讓他幹了,他回到老家。堂哥帶他去市醫院看病,治了大半年才好,掃地攢的錢耗費一空。


堂哥幫他申請了“五保戶”。大隊600多人中,他是僅有的2個五保戶之一。每月400多塊補貼,冬天發衣服,過年送點豬肉、油,生活勉強能過下去。


住了幾十年的瓦房灌風漏雨,3年前,政府出資重建。兩間平房,一間是臥室、一間是廚房,只有幾平米,沒什麼傢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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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歲孤老,被三輛車撞死

李志廣的住處。


每天清晨,起床做飯後,他跟著堂侄媳賴秀坤去地裡幹活。1畝2分地裡,種了稻穀、蔬菜。他還養了幾隻雞和鴨。


沒活的時候,就搬個矮凳坐家門口,看竹林在風中搖晃,發出嘩嘩的聲響,鳥在林間飛來飛去。


賴秀坤說,叔叔沒讀過書,只會寫自己名字;膽子也小,不敢獨自坐車去陌生地方;不會打電話,得找人幫他撥好號碼,為此他一直沒手機;碾米機也不會操作,“教他他也不會”。


“他是那種讓人比較舒服的老人家,平易近人,隨和。”村醫、鄰居、晚輩說到他的死,忍不住哽咽落淚。印象裡,他很少主動找人說話,不抽菸、不喝酒,不跟其他老人一塊聊天、玩牌,不串門,也沒人去他家坐,“他一個人,哪個去他那裡啊?”


他也有自己的倔強。買藥沒帶錢,第二天會馬上補上;有時不收他錢,他也堅持要給。不喜歡麻煩人,認識的人路上遇到他,想帶他一程,他非要自己走。生病了,自己走路去打針、買藥。只有實在受不了,才讓人送。他穿的衣服都是一二十塊錢的,但乾乾淨淨,賴秀坤曾想給他做條褲子,他不要。


過年時,堂侄們叫他去家裡吃飯,他說我這裡有,不去,自己一個人過,也不去拜年,“他可能覺得去別人家不太好。”他們就給他錢,買點肉、麵條。殺雞殺鴨了,盛點端給他。


侄外孫女李瑞萍記得,九公偶爾到她家看電視,回去時,背影孤零零的。每年過年,爺爺(李志廣堂哥)的幾個女兒都回來了,家裡歡聲笑語的,九公就在旁邊默默聽著,偶爾插兩句。有一年過年她給九公紅包,老人看著她,臉上露出要流淚的表情——他極少表露情緒,以至於被問到他有什麼開心、難過的事或是心願,和他最親的人也說不上來。


69歲孤老,被三輛車撞死

李志廣生前舊照。受訪者提供


他唯一的喜好是趕集,堂哥有時和他一塊去。兩個老頭揹著手,慢悠悠走在路上,邊走邊說話。路過衛生室時,進去喝口水,休息下。碰到熟人,聊上兩句。


堂哥喜歡說笑話,他總是聽著,問他他才說話。有人開玩笑,他也輕輕一笑。趕集回來時,路上撿根竹子挑東西,碰到村裡的小孩,把買來的糖、水果分給他們吃。


去年4月,堂哥去世後,他總是一個人散步,趕集,看病。


病痛折磨著他。先是肺結核復發,咳血,吃藥後經常頭暈眼花。去年開始,嘴裡上頜冒出一個腫瘤,越來越大,擠壓到舌頭後,吞嚥困難,只能吃稀飯、奶粉等流食。他說話開始口齒不清,耳朵也不好使了,走路要拄著柺杖。


親戚帶他去醫院檢查,鼻咽癌晚期,沒敢告訴他。他靠吃藥打針緩解病痛,痛得厲害,就到三公里外的鎮衛生院打針。堂侄有時騎摩托車送他去,他打完了自己走回來。


很多年前,他對母親說:“你老了我養你,我老了不知道怎麼過。”


他曾想讓一個堂侄照顧他,結果那個堂侄先過世了。後來,他想把家裡的鑰匙給賴秀坤,賴沒拿。


“他的意思是不是說以後有什麼事要靠你了?”記者問。


“他不敢說。他不敢直說。”


悄然離去


深夜裡,四輛警車穿過鄉村小路,停在路邊。民警叩開了李豐家的門。


看到警察的那一刻,他滿臉通紅,身子發抖,腿發軟。


民警問他,你知道我來這裡幹什麼嗎?人是不是你撞的?


他口齒不清,聽不清說了什麼。


很快,民警在他家找到了那輛紅色肇事摩托車。車子多處有擦痕,右側轉向燈燈罩掉了。頭盔、他當天穿的衣服也被找了出來。


直到這時,兒子李曉磊才知道,朋友圈中到處轉發、尋找的肇事者,就是父親。


李豐是第一輛肇事摩托車司機,事發後第六天被警方抓獲。另兩位肇事司機,分別在事發第三天和第八天被抓。


李豐59歲,身高1米6,不到100斤,瘦瘦小小的。他身體不大好,紙盒裡常年裝著七八種藥;眼睛也有些花,看字需要拿放大鏡看。


27歲時,他的左腿在海南種防護林時被石頭砸了,自此走路一拐一拐的。


他種過稻穀、辣椒,承包過魚塘,上山撿過木頭鋸成柴火賣,種了一二十年荔枝樹,近幾年開始幫老闆找樹砍,有時自己包一片、找人砍掉後賣。


“他一輩子沒閒過。”李曉磊說,父親會凌晨三四點爬起來挑糞澆樹,通宵鋸木柴;每天早上6點多出門,晚上六七點才回,只下雨天在家,雨停了就出去,大年初二就開工幹活,跟個陀螺似的。


“可惜就是方向不對。”兒媳說,他腦子比較死,總是按自己的老方法來,“年年幹活,年年欠款”,別人欠他錢不給,他也只能拖著工人的。過年時,經常一幫人到家裡要錢。勸他別幹了,他不聽,“好難溝通,他不聽你的。脾氣大,一說就急。”


2019年12月14日那天,他像往常一樣,早上6點多就騎摩托車出門。


那段時間,他正跟人合夥承包了一片桉樹,僱了四五個工人,準備砍掉後賣給木板廠。


李曉磊猜測,那天他可能先去安排工人砍樹,之後到木板廠給砍下來的木頭稱重。


木板廠就在距離事發地不到100米的路邊,距他家大約5公里。晚上6點27分,他在回家路上,撞倒了李志廣。


“他害怕給家裡人添負擔。老人家的思想,跑掉就好了。”李曉磊說,父親沒讀多少書,再加上有僥倖心理。


那晚,李曉磊7點到家時,發現父親已經吃完飯、去洗澡了,之後像往常一樣,躺在他的專屬沙發椅上看電視,他喜歡看籃球賽、拳擊賽、抗戰片,常常是電視開著,就睡著了。


妻子忙著做家務,兒子兒媳們圍著5個小孩轉,誰也沒發現他有什麼異樣。


李曉磊說,父親話少,脾氣暴躁孤僻,有什麼都悶心裡,很少跟家人交流,跟母親也不說。他從不說在外面幹活的事,問他,他也不理。要是回來晚了,家裡人都不知道去哪兒找他。


撞人後那幾天,李豐照舊早出晚歸,回家後吃飯、沖涼、看電視、睡覺。


被警方帶走的第二天,李曉磊給父親送衣服時,問他怎麼不跟他們說。李豐說,害怕他們罵他。


“如果他早點說,我們早叫他去自首了。”李曉磊懊惱不已,父親被抓後,一家人睡不著覺,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又擔心他身體狀況。好幾個工人上家裡要錢,說他欠了工錢;別人欠他的,他們也搞不清楚。


李曉磊說,會盡最大的努力賠償,目前先給了3萬多的喪葬費,“那也是一條生命啊。”


第二位摩托車司機陳某55歲,在磚廠幹活。在接受警方詢問時,他否認開摩托車撞過人,看監控視頻後才承認。


他家人稱,他平時獨來獨往,30年前開始嗜酒,每天早上都會喝一兩,但生活能自理,見人也打招呼。出事後第二天,他開始有些精神不正常:胡言亂語、到處亂走、行為異常,被兒子送到醫院。


被抓後,陳某做了司法鑑定,顯示患有酒精所致的精神障礙,但案發時處於依賴狀態,“未見有異常行為表現”,未發現有幻覺、妄想等精神病症狀,在本案中具有完全刑事責任能力。


警方出具的交通事故判定書中,三位肇事司機共同承擔事故責任。

69歲孤老,被三輛車撞死

李志廣去世前的證件照。


李志廣留在世間最後的清晰影像,是一張一寸證件照,那是去年年初辦社保時照的。照片中,他穿藍褂子,頭髮發白,雙眼平靜有神。


在他生活的村莊,老人過世後,後人會辦一場體面的喪禮,做完法事,再將逝者安葬至附近的山上,每年過節時燒香祭拜。


李志廣沒有這些。去世一個多月後,他的遺體火化了,骨灰灑進河流。沒有葬禮,沒有墳墓,沒有祭拜,悄無聲息。這世間,沒了他的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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