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行散記之長沙

我已到長沙。從廣東上來，天氣一直不好，老下雨。到湖南境內後，雨水更多，心情還是要好些，畢竟是到了我們湖南。湘南，離你呆的渡口是遠了些，只是因為是同一個省，心理上覺得，你我都在一個簸箕裡，只不過你在那頭，我在這頭。

到郴州、衡陽和株洲，我都沒給你寫信，因為我想到長沙再給你寫。

你託人給我捎口信，叫我去湘春路賣綢緞的張記鋪子，我去了，可未找到。我向周圍的人打聽，他們說以前是有個張記鋪子，但燒大火之前，全家老少，聽說逃到重慶去了。他們也說，模糊地記得，張記鋪子有個來自湘西的夥計，也同張家人去了重慶，還聽說那個夥計和張家的二小姐好上了。

重慶你是知道的，就是渡口翻過白塔的那條山路，是一直可以通往重慶的。

我是看過他給的照片，應該可以確信那是長沙城的風景。但現在想找到照片上的房子，有些難。翠翠，你不知道，這裡還在打仗哩。一把“文夕大火”把長沙城燒了，燒了三天三夜，好嚇人的，又好可惜，好多從古代而來的老房子也燒掉了。

你是沒見過這場面，就像走野火似的。你可以想象一下，如果茶洞城燒了，火又燒了三天三夜，那野火怕要燒到渡口對面的山上哩。估計小兔子、小野鹿為了逃命，都得跑向渡口的河裡。

那個人，既然隨張家去了重慶，我想多半是做了張家的女婿了。我早給你說過，有些人，等是等不到的，你心想寬些，莫哭，不值得。他就是一個懦夫，枉費了你的一片痴情。大老的死，和你有關係麼？他、他爸，把大老在清鳳灘的意外溺亡，歸罪在你身上，就是欺負人。

當初如果他堅決點，拒絕團帶二小姐的求婚，就沒有後來的事，大老也就不會帶著悲痛去常德進貨，也就不會在清鳳灘溺亡。一個男人，這點小事都不敢承擔，你莫覺得他會有好大的出息啊。

當時，你是不知道，爺爺有多傷心，因為爺爺知道他有一天會離開你的，他離開之前最大的心願，就是給你找個好人家。就是因為他，爺爺都是在擔心和悲痛中去世的。

我沒講他的壞話，你曉得，我這個人，就是好打不平。我敢和你打賭，以後的那天，在渡口或許能碰到他。他從重慶回來，肯定要來渡口，然後進茶洞城的。我敢保證，他帶著屋裡人，還有孩子，乘渡船時，一定會假裝不認識你。

現在的長沙城，好乖好乖的。到處都是高樓大廈。我在長沙城玩了三天，還是覺得時間不夠。要是你來的話，估計玩一個月，都覺得時間少。

這裡好多好吃的，特別是臭豆腐，你肯定不敢吃，因為聞著有點臭臭的，但吃起來特別香。下次，我帶你來長沙吃吃。還有黃興步行街，賣的衣服，叫人看花眼睛。我一個人逛街，逛不出花來，也就沒怎麼逛，拍了幾個視頻，就走了。

其實，我還是喜歡茶洞，喜歡渡口和白塔，那裡清淨自然。這裡人太多，走到大街裡，一顆顆跳動的心在街道里湧動，而每顆心，好像都有小九九。譬如，去買衣服的小姑娘，心在琢磨，找到喜歡的衣服，一定要和老闆娘侃價。而賣衣服的老闆娘，則是想著怎樣把衣服賣出去，而且還能賣個好價錢。這個我只是打個比方，城裡人的心，有時要比我們山裡人累。

我喜歡渡口，因為那裡有你，不用操那麼多心，有飯吃，有衣穿，然後有事做，覺得就是最大的幸福。

我已從長沙向西出發，大概一個月到。家裡還有臘肉嗎，酸魚呢，還有梅乾菜，還有幹豆角，還有……你得給我留些。知道麼，幾個月不吃，我都饞死了。阿黃不淘氣吧，那幾只小鴨子，現在有兩斤了沒？王寨的二狗子，還會有事沒事到渡口哼幾句山歌嗎？如果他再哼，你就告訴他，等我回去了要打斷他的腿！

我露營在一個小山坡上，下面有一條公路。車子很多，來來去去的。我朝著西邊望了好久好久。我想快點到渡口，我想快點到你身邊。我有點困了，準備睡覺，明天還要繼續趕路呢。翠翠，你睡了麼？記得栓好門閂，叫阿黃蹲在門外頭。不管那個，半夜敲門，你都不要開，然後使勁地嗦阿黃咬他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