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蘆河三月》


散文《蘆河三月》


三月,春天又一次遲到了。

塞北大地依舊徜徉在寒冬淡去的隱痛中,舉目四望滿眼蕭瑟看不到半點春天的足跡。唯有蘆河中那一簇簇,一排排枯黃的蘆葦在淡藍色的畫布上站成三月裡一道耀眼的風景。我陶醉在那一幅幅渾然天成的油畫裡,腳步隨即身不由己得向蘆河邊移去。站在蘆河流域其中一個水庫的堤壩上一轉身就是滄海桑田的鉅變。上游是碧波盪漾的河水,下游赤裸的河床上枯黃的香蒲草在陽光的照射下像趴在田埂上的麥浪,一股羊腸般細小的水流從水庫的洩洪口流出後被幹涸的河床一飲而盡。當地人把裸露出的河床稱作“蘆河灘”,也叫蘆河溼地。

俗話說:“三月三,鯉魚上河灘。”幾個釣魚愛好者把車散亂地停在水庫的堤壩上,卻整齊地站在河岸邊穩穩地駕著魚竿,等待著餓了一冬的魚來咬鉤。他們靜靜地等在那裡,連扭頭看一眼身邊的人都顯得那樣小心翼翼,生怕魚被驚擾跑掉。這一幕不禁讓人想到盤旋在草原上空的隼,兩者都是在等待時機。

一塊殘冰在河岸邊做著最後的殊死掙扎,雖然千瘡百孔,但它看似已下定粉身碎骨的決心。陽光攜著淡淡的溫暖一次次砸向它,還來不及喊疼,它就立刻把光反射出去。於是,河岸邊的殘冰變成了一顆短暫的流星,在三月的塞北大地上綻放出耀眼的光輝。起風了,水面泛起的輕波朝著殘冰徐徐而來。細細的波浪像一層薄紗一次次覆蓋在殘冰上,又一次次閃電般抽離;像是在擁抱,又像是在告別。它究竟想緩解殘冰的痛苦,還是想拉殘冰一起下水,沒人知道。但,只要風不停,輕波就會繼續湧向殘冰。

遠處水面上的魚漂在上下動,有魚咬鉤了。岸邊釣魚的人迅速提竿後,只見一條大魚的尾巴幾乎彎成了直角左右搖擺著拼命掙扎想甩脫魚鉤。釣魚人先前佛像一般沉寂的臉上終於有了幾分喜悅。當我再低頭看河岸邊時,那塊殘冰已經不見蹤影。風停了,水面波光粼粼,河岸邊的礁石變得更加乾淨透亮,三月的蘆河顯得愈加安詳。

散文《蘆河三月》


沿著水庫堤壩一直走到蘆河南岸,我順著岸邊向下遊裸露的河床走去。風和日麗,天空萬里無雲,看不到邊的藍純淨得一塵不染。一邊走一邊眺望下游的蘆河溼地,眼底整片枯黃的香蒲草逐漸被一塊塊藍寶石砸碎,遠處一條土黃色的河岸線正橫在深藍色的水面和淡藍色的天空之間。一棵棵碗口粗的柳樹在河岸兩側像哨兵一樣三五成群,鱗次櫛比。時光流逝,物似人非,它們親眼見證著日夜奔流的蘆河在歷史的變遷中潮漲潮落,在四季的輪迴裡晨風暮雪披雨掛霜。我猜春天正翻越黃土高原的萬座大山,正在奔向塞北大地的路上,微風中輕輕搖曳的柳枝已經迫不及待,等著要在三月穿上新裝傾城一舞。

春天像一位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羞澀姑娘,她小心翼翼地顛著腳尖向蘆河的水面邁出了第一步。古詩中說:春江水暖鴨先知。你看遠處藍色河面上那兩個小黑點兒多像春天留下的腳印,一圈圈泛起的波紋彷彿春天正在踏水而來。兩隻、三隻……越來越多的野鴨吸引著我向下游的蘆河灘走去。那隻一頭扎進了水面,另一隻可能聽見了我的腳步聲一溜煙鑽進了岸邊枯黃的香蒲草叢,還有一隻正拍著翅膀想飛走。“嘎…!嘎…!”聽說野鴨膽小,警惕性強,一發現入侵者就逃避,想必是我的到來驚擾了它們。於是我剋制著自己,不發出任何響動,站在岸邊靜靜觀察。

一排枯黃的香蒲草經歷了寒冬的洗禮後精氣神嚴重透支,瘦得像大病初癒。一隻白骨頂雞緩慢地從稀疏的香蒲草叢遊向岸邊的河面,悠閒自在地晃動著身子,時而低頭,時而後仰脖子。頭上白色的額甲與它全身灰黑色的羽毛形成明顯對比,細看還有一雙像赤豆般紅色的眼睛,令人不由讚歎造物主的神奇和偉大。最耀眼的三種色彩集於白骨頂雞一身,是偏愛?還是巧合?

遠處傳來的鳥叫聲把我的目光引向更遠、更遼闊的河面。這時,我才注意到躺在蘆河中央的那把劍——從岸邊一直延伸到河中央的淺灘,用稀疏枯黃的香蒲草和蘆葦裝飾後像劍狀的一個湖心島。我認識的鳥類不多,而對溼地鳥類的研究更是少之又少。但眼前的一幕卻令我屏住呼吸,睜大眼睛,驚訝不已。湖心島上密密麻麻落滿了鳥,黑色的像衛兵一樣均勻分佈在湖心島附近的淺灘和蘆葦叢,有幾隻特意聚集在“劍頭”;三隻白鷺像統帥一樣站在湖心島的黃金分割點上;還有兩隻身披紅棕色“戰袍”的鳥,間隔一段距離互相對視著,像是在求偶,又像是要搏鬥。

李白夜宿山寺登經樓,寫出“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的詩句。而此時的我像李易安一樣“誤入藕花深處”,真的不敢高聲語,我深怕打破眼前這自然最本真的樣子:和諧、靜謐、安詳。那是蘆河三月天的一個下午,它不屬於任何人。我在沉醉中猛然清醒,轉身離開,把純淨的藍天還給走散的白雲,把向東逝去河水還給裸露的河床,把風中枯黃的蘆葦還給遠去秋天,把從暮色中爬起的炊煙還給故鄉,把蘆河最美的樣子還給三月!

散文《蘆河三月》

劉忠虎,別號拙琥齋主,1988年8月生於陝西延安市柳林鎮,2008年求學於哈爾濱,現工作於陝北靖邊縣。2017年出版詩歌作品集《青春向上,筆尖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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