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中原新鄉太行山上,埋伏的這一段趙魏古長城,身份撲朔迷離

長城以其氣勢磅礴而成為世界上最偉大的工程之一,是華夏民族五千年智慧與文明的符號,也是新時代中國走向世界文化自信的重要支撐,與黃河、長江、絲綢之路等民族文化符號一起,是世界各民族瞭解中華文明、親近中華文明的窗口和鑰匙。

新鄉的太行山,不僅以其氣勢恢宏、雄偉展開的紅巖絕壁,成為橫亙於華北平原與山西高原之間一道驚豔的天然風景。與之相映生輝的則是蜿蜒起伏之上的古長城,同太行山的紅巖絕壁一道飄舞起伏,鑄成太行山“天下之脊”的氣魄和靈魂。

從新鄉市區北部鳳泉區的分將池村東太行山支脈鳳凰山山脊開始,沿著新鄉市輝縣市、衛輝交界的太行山脊,沿途經兩縣市的張村、拍石頭、南村、唐莊、獅豹頭等鄉鎮,一路蜿蜒向北,到兩縣市與安陽林州市交界的太行山,經林州市區西側,一路向北出河南境內,至河北省涉縣、磁縣、武安西南等交界的太行山上,南北數百公里,分佈著體量龐大的古長城遺蹟。另外,在河南省內鶴壁市淇濱區大河澗鄉窯洞村東山也發現有長城遺蹟。這些長城遺蹟,被認定為戰國時期趙國修築的防禦秦、魏的軍事工程遺蹟。1986年,河南境內的趙南長城遺址被河南省人民政府公佈為第二批河南省重點文物保護單位。2006年,河南省人民政府在公佈河南省第四批文物保護單位名單中,將趙南長城遺址與已公佈的長城遺址、趙長城合併,更名為趙長城遺址(林州段、鶴壁段、衛輝段、輝縣段)。在2006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公佈的第六批國保單位合併項目中,國家將北京、內蒙古、遼寧、河南、甘肅戰國至明“長城”歸入第五批國保單位。新鄉地區的太行山古代長城,長度60多公里,在太行山長城遺存構成中,無論是時空跨度、長度、體量、遺蹟保存等,都有其他地區無可比擬的位置和份量。

河南中原新鄉太行山上,埋伏的這一段趙魏古長城,身份撲朔迷離

然而,關於這段太行山長城的故事,遠遠沒有結束。甚至可以說,認識才剛剛開始。關於太行山古代長城遺蹟存在的諸多疑問,象迷霧風團一樣,一道道撲來。

最集中的疑問是關於這段長城建設的年代、國別。對於這段長城,官方、地方和民間的學者多將建設的年代聚焦到戰國時期,研究結果大都定位於戰國的某一時期修築的。但是,這段長城從發現至今,儘管各地官方和地方曾組織過不同規模的調查,蒐集到一些疑似戰國時期的文物證據,但多為零散、地表散落文物遺存。而這一區域的長城遺蹟又與隋代、明代長城遺蹟,以及歷代武裝佔據、防守等歷史活動產生的痕跡混錯交叉在一起。因此,簡單將這一區域的長城遺蹟定位於戰國時期,假設和推論的成分居多,尚需強有力的文獻發現和文物勘探結果來證明。

對於這段長城修築的國別歸屬,分歧則更大。因為這段長城最早是上世紀八十年代,在長城北中端的林州一帶發現而引起關注的。歷史上這一區域與趙國管屬有關,地方文物部門和學者研究,將這段長城定論指向為趙國修築的長城,隨為官方接受並認定。但這一認定結果一經公佈,即遭到其他地方文物研究者和民間諸多研究者,尤其是南段新鄉區域研究者的質疑。最簡單的常識,歷史上的趙國的管轄從來沒有輻射到新鄉的衛輝與其交界的南段太行山一帶,趙國再怎麼長臂管轄,也不能跑到魏國境內來修築長城,從邏輯和事實上解釋不通。實際上,新鄉許多地方和民間研究者多主張此段長城為魏國修築的長城。這一觀點也為附近鄰省山西的一些研究者所主張。新鄉一段的長城,因為這一區域戰國時期是魏國和韓國的交錯區域,河南的一些學者甚至主張為韓國修築的長城。仁者見仁,各持一家之說吧。

河南中原新鄉太行山上,埋伏的這一段趙魏古長城,身份撲朔迷離

歷史文獻記載的缺失和強有力的直接文物證據不足,是導致上述爭論分歧的根本原因。戰國時期在太行山上修築長城是沒有直接文獻記載的。但是這一時期在其附近的長城修築活動,在《戰國策》、《史記》以及後來的其他文獻中是有記錄,雖然記錄過於簡略,卻是各地專家以此推定太行山長城修築時期、國家的主要依據。記載戰國時期趙國修築長城的歷史文獻資料有:《史記卷四十三•趙世家》:“(趙肅侯)十七年(公元前333年),圍魏黃,不克。築長城。”《史記卷四十三•趙世家》:“(趙武靈王,趙肅侯之子)十九年春正月(公元前307年),……召樓緩謀曰:‘我先王因世之變,以長南藩之地,屬阻漳、滏之險,立長城,又取藺、郭狼,敗林人於荏,而功未遂。今中山在我腹心,北有燕,東有胡,西有林胡、樓煩、秦、韓之邊,而無強之救,是亡社稷,奈何?夫有高世之名,必有遺俗之累。吾欲胡服。’樓緩曰:‘善。’群臣皆不欲。”這是關於趙國修築長城全部兩條、最早的信史文獻記錄,信息很簡略。公元前333年趙肅侯發動對魏國黃地的戰爭(《史記》集解杜預曰:“陳留外黃縣東有黃城。”正義括地誌雲:“故黃城在魏州冠氏縣南十里,因黃溝為名。”冠氏縣即今山東和河北交界冠縣一帶,陳留即今開封一帶,今安陽有內黃縣。黃作為古地名,當在以上範圍尋找),因為沒有勝利,防守起見,修築長城自保。這個長城,從第二條信息“我先王因世之變,以長南藩之地,屬阻漳、滏之險,立長城”結合來看,是依託漳水、滏水之險阻修築的長城屏障。戰國時期趙國修築的長城有三道,兩道在北,俗稱趙北長城,分別是趙肅侯、趙武靈王修築,東起今河北蔚縣,經山西雁北地區進入內蒙古,再沿陰山東段大青山南麓逶迤西行,然後西北折至陰山西段烏拉爾山、狼山至今巴彥淖爾市東北的高闕塞一帶為止,用於防禦東胡即匈奴用的,後秦始皇統一中國後,修築北部長城曾利用其部分。另一道長城在趙國的南部,即依託漳水、滏水之險阻修築的長城屏障,俗稱趙南長城,即今天河北武安、臨漳、磁縣、成安、肥鄉等地,尚有遺址可尋。這道長城則主要用於防魏。公元前353年,魏惠王曾攻佔趙都邯鄲。公元前346年趙肅侯即位,為防魏而依漳河、滏陽河之險修築了這道長城。春秋戰國時期,在平原地區依託河流堤壩修築長城是通例,長城最早的起源也是從河流堤防演變而來的。這道趙南長城是在平原地區依託河流修築的,不是在太行山上修築的。從以上文意中也找不在太行山上修築長城的信息。那麼,據此推斷,從河北武安、涉縣、磁縣,到河南林州,乃至再到新鄉北部與林州接界的輝縣,甚而到新鄉衛輝一帶太行山頂的長城遺蹟為趙國長城,只能是一種美好的想象和假設,缺乏文獻證據,論證邏輯也不嚴謹,很難讓人信服,甚至是有缺陷的。

同樣的現象也出現在魏國修築長城的論斷上。記載戰國時期魏國修築長城的歷史文獻記載有:《史記·秦本紀》:“孝公元年(公元前361年),河山以東強國六,與齊威,楚宣、魏惠、燕悼、韓哀、趙成侯並。淮泗之間小國十餘。楚、魏與秦接界。魏築長城,自鄭濱洛以北,有上郡。”《水經注·濟水》引《竹書記年》載:“梁惠成王十二年(公元前358年),龍賈率師所築長城於西邊。”《史記·魏世家》: “(魏惠王)十九年(公元前351年),諸侯圍我襄陵。築長城,塞固陽”。戰國時期魏國修築的長城有兩道,以上文獻反映的是魏國河西長城,在今陝西省華陰、大荔、澄城、韓誠諸縣均有遺址可尋。還有一道魏河南長城,史稱為卷長城,即今天新鄉原陽一帶緣古濟水修築,蜿蜒到鄭州新密市的長城。《後漢書·郡國志》:“卷有長城,經陽武到密。”《水經注·濟水》:“濟瀆又東徑陽武縣故城北,又東絕長城。”魏國修築的這兩道長城的文獻記載,都沒有在太行山構築長城的信息,尤其是新鄉原陽境內的卷長城,即魏河南長城,主要是從今天原陽西南走向,連接鄭州新密之間防備秦國的防線,在新鄉原陽一帶也是在平原依託河流堤壩修建的,沒有山地構建長城的信息。而後世的專家學者以此推斷在卷長城北部新鄉太行山上的長城遺蹟就是魏國長城,證據也稍顯不足,論斷稍顯突兀,需要更有力的文獻發現來支撐。

然而,太行山上這道長城遺蹟透露出的信息是多元、立體、多維的。在證據不足的情況下,不能以證據不足就簡單否定相關結論。在新鄉長城遺蹟衛輝歪堖、輝縣司寨東山區域、林州區域,文物工作者都有與戰國信息密切文物遺存發現,或有當地群眾敘述早期撿拾銅箭頭之類傳說。儘管目前長城遺蹟經歷久遠歷史長河多銷滅殆盡,但局部保留相對完整的建築信息,似乎又與遙遠的戰國時期有著內在的風格手法技術的聯繫。而隨後其他朝代的文獻信息、文物證據又增加了這道太行山長城遺蹟身份的撲所迷離,讓人更加難辨。

河南中原新鄉太行山上,埋伏的這一段趙魏古長城,身份撲朔迷離

在新鄉一帶太行山上修築長城一類的軍事防禦工事,相關古代文獻是有明確記載。北齊武成帝河清二年(公元563年)四月,司空斛律光“率步騎二萬,築勳掌城於軹關西,仍築長城二百里,置十三戍”(《北齊書》)。“詔司空斛律光督五營軍士築戍於軹關”《北史·齊本記》)。“軹關”在今河南濟源市一帶,為太行八陘之第一陘,這條太行山長城工事是為防禦北周的東犯而修建的,這只是北齊大規模修築長城的一部分,就在距離新鄉太行山不遠的西部,新鄉太行山遺蹟是否涉及,不得而知。相像的記載見於《隋書·煬帝紀》: “仁壽四年(公元604年)十一月,發丁男數十萬掘塹,自龍門東接長平、汲郡。抵臨清關,度河,至浚儀、襄城,達於上洛,以置關防。”這條自龍門(今山西河津),東接長平(今山西高平北)、汲郡(今新鄉衛輝),抵臨清關(今河南新鄉市區東),渡河至浚儀(今河南開封),南下至襄城(今河南襄城),西達於上洛(今陝西商縣),跨越山地、平原、河流用於保護東都洛陽、拱衛中央政府的軍事目的明確的弧形防禦壕,新鄉一帶太行山構築屏障的歷史影子十分清晰。

而文獻、碑刻詳實、證據更為充足的則是明代嘉靖年間。為防備蒙古族南下,明都察院右僉御史、巡撫河南李宗樞在山西河南太行山一帶進行的系統的長城、關隘等築防備戰活動。明嘉靖十九年至二十一年,蒙古俺答、阿不孩、吉饢等屢次聚眾入寇山西關隘,殺戮居民數以萬計,又從太原南犯汾陽、襄垣等地,意欲南侵。當時的情形,巡按直隸監察御史鄭芸給明中央政府的《廣集議以御虜患疏》說的明白真切:“查得醜虜東犯之路,紫荊關、故關等處亦既有備矣。止有河南彰德府涉縣地方,逼近山西黎城等處,山坡平漫,虜可上下。近日山西拿獲奸細聲言,今歲東侵,多由黎城,蓋即涉縣一路也。釋此不守,縱之過山,欲以決戰於平原曠野之地,豈計之得耶?說者以為,河南地方不必過為干預。然醜虜逾山而東,直衝廣(廣平)、大(大名)、真(真定)、順(順德)等府,其禍不在河南而在畿輔,雖山東臨清諸處,亦有所不免,此殆三省門戶不可不慎。合無題請或先會同河南、山東並三省之力,共守此險。”一旦蒙古踏出太行山東、南兩側,即是廣闊的華北平原,國之腹裡,危及京畿,朝野震動。嘉靖皇帝事起緊急,下令兩京科道舉薦河南督撫大任之才,李宗樞臨危受命。嘉靖皇帝命李宗樞築城防禦。李宗樞到任後,立即巡視關隘,整飭防務,李宗樞先後在新鄉太行山寶泉一帶的白陘古道、盤上東坡村一帶的狼石溝、焦作沁陽與山西交界的碗子城、山西黎城的東陽關河南、山西、河北一帶太行山修築長城,構築關隘。新鄉寶泉景區白陘古道關隘門額的“碧水丹山”、新鄉南寨鎮東坡村關隘門額的“狼石雙巖”、山西黎城縣東陽關門額曰“中州外翰”,山西左權縣黃澤關門額曰“飛蹬盤雲”,均為嘉靖二十二年秋河南巡撫都御史李宗樞所題。新鄉太行山上的長城遺蹟乃至全部趙南長城在太行山上的遺蹟,幾乎都為明代李宗樞修築長城活動範圍所覆蓋。從長城的走勢、防禦的重心、文獻、物證等來看,與其說是太行山這段長城是戰國長城,倒不如說是明代長城更讓人信服。而清代嘉慶年間差點端了嘉慶皇帝老窩的河南滑縣李文成起義,最終是退守新鄉盤上這段古長城一帶,固城自守,彈盡糧絕,英勇就義。而鶴壁段的戰國長城,據當地老人回憶,是抗日期間抵禦日寇修築的。

新鄉乃至河南太行山長城遺蹟所傳遞出各種紛繁的信息,給這段長城披上了更多的神秘色彩,期待有志者的探索。

今天新鄉境內原陽一帶魏卷長城已經尋不到絲毫蹤影了,而蜿蜒於新鄉太行山脊之上的這段長城,經歷了歷經千年甚至更久的風雨洗禮,許多地方已經磨滅難尋,僅剩下一絲痕帶。而在衛輝歪堖、輝縣南寨司寨東山、東坡村、蒿地掌村一帶,尚有較為明顯的遺存。而東坡村狼石溝殘存的關隘和“狼石雙巖”匾額、寶泉白陘古道關隘和“碧水丹山”匾額、轎頂山附近王莽嶺長城遺址的發現和轎頂山滴水寨關門石刻等,都為新鄉太行山長城分佈研究保留了珍貴的碑刻文物證據,也為新鄉南太行這道代表太行山水紅巖絕壁的自然山水傑作,增加了厚重的歷史滄桑之感。

新鄉南太行,不僅有雄偉的風骨;更有一種厚厚的歷史滄桑,因為長城和長城背後的金戈鐵馬,茶馬駝鈴。長城文化已納入國家重要戰略佈局,邁向新時代的新鄉太行山古長城將與國家其他長城一道,在推動區域發展,促進對外文化交流,擔當起應有的角色。

尋覓新鄉太行山長城之謎,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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