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週五，位於剛果的維龍加自然公園槍聲大作，13位守林人在槍戰中犧牲……
公園發佈的官方聲明稱，那一天，巡林者們結束了日常巡邏，正在返程途中。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們卻與一支荷槍實彈的部隊正面遭遇了。
一方是氣勢洶洶的偷獵者，一方是誓死捍衛公園的守林人，衝突一觸即發。
槍戰過後，偷獵者暫時被逐出公園，12名守林人和1名司機犧牲……
次日，當地人為他們舉辦了葬禮。
這些勇敢的衛士，不僅僅是森林的守護神，也是平民百姓的捍衛者。
維龍加國家公園，位於剛果（金）的東北角，東側是烏干達，南側是盧旺達，位於三家都很難管控的三角地帶。
維龍加的巡林者，可能是全世界武裝最重的守林人：
機槍、成掛的子彈、迷彩服……活脫脫一支訓練有素的特種部隊。
為了保護國家公園中的黑猩猩、長頸鹿等各種動物，他們必須得武裝到牙齒，隨時準備著與偷獵者打一場惡仗。
在維龍加的地界上造次的，也不是什麼等閒之輩。
近20年來，剛果一直處於戰爭動盪之中，各地叛軍橫行霸道，盤踞一方；
他們搶劫、殺人、盜獵、採礦，所過之處民不聊生，自然環境也受到極大破壞。
而維龍加地區的部隊，盯上的是自然公園裡豐富的木材、礦產和象牙、犀角。
你可能很難想象：2020年了，燒炭仍然是當地的主要能源之一，同時也是當地的支柱性經濟產業。
飛漲的木炭價格，讓無數剛果人打破禁令，濫伐自然公園的木材用來賺取一點黑心錢，好維持生計。
這片地方太窮了。
盜獵是不對的，但對於吃不飽飯的人來說，自然保護似乎是一種過高的道德要求。
同時，野生動物的牙齒、角質和皮毛，也是搶手貨。
在剛果民間，有一項奇怪的傳統——
年輕女孩出嫁時，要準備長頸鹿尾巴做成的飾品，當做嫁妝。
在一些村落裡，長頸鹿的尾巴象徵著體面；
如果沒能籌集到這樣東西，新娘的父親甚至不能在婚禮上牽女兒的手。
有需求就會有殺害，不少民間偷獵者盯上了公園裡的長頸鹿。
幾年來，巡林者們經常在公園裡痛心地發現長頸鹿的屍骸；
死去的長頸鹿僅僅是被取走了尾巴，身體其他部分就丟在草原上，任其腐敗。
一次，一部紀錄片的攝製組跟拍守林人小隊巡邏，忽然聽到遠處傳來幾聲槍響；
當他們趕到時，只發現有三隻長頸鹿倒在血泊中，尾巴都被割下了。
同行的幾個大男人，當場就落了淚：
「不多不少，只為了尾巴，就殺了一隻長頸鹿。」
公園內極度瀕危的柯多方長頸鹿（Kordofan giraffe），如今只剩下40只。
和民間偷獵者打游擊，只是家常便飯；
真正危險的，還要數和叛軍的火拼。
一些武裝集團有組織地獵殺大象，靠出售象牙囤積資金，以購置軍火。
一旦軍備力量得到了加強，叛軍就會嚐到甜頭，繼續大肆偷獵，再將戰利品轉化為更多的武器彈藥。
維龍加守林人們面臨的，是一個解不開的死循環，和孤立無援的困局。
成立至今，維龍加已經有近200位巡林者在崗位上殞命。
這個數字，如今也在不停攀升。
只要戰火一天不熄，他們的戰鬥就依然任重而道遠。
早在2014年，就有一部高分電影，記錄了這群孤膽英雄的故事。
紀錄片《維龍加（Virunga）》，被稱作“非洲版《可可西里》”，在2015年獲得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紀錄長片提名。
值得一提的是，國際巨星小李子還曾擔任製片：
這是一部讓人震撼的紀錄片。
維龍加擁有著世界上僅存的800只野生大猩猩，但這個最後的棲息地，卻面臨著偷獵、戰亂的威脅。
故事的主角，就是保衛這片土地的巡林者們，數十年來，他們以單純的信念和單薄的勢力，對抗著腐朽的軍隊和貪婪的跨國公司。
影片的一開始，就是一支長長的送葬隊伍。
巡林者們抬著同伴的棺木，沉默著行進，四周的男女老少都在哭泣。
這支隊伍終於抵達了下葬的地方，人們目送英雄入土，為他唱起了一首悲傷的歌。
歌詞是：“你曾保護我們，助我們安寧度日。”
死去的是守林人中的一員，他在與盜獵者的戰鬥中中彈，不治身亡。
他被葬在專門的墓地中，這裡已經密密麻麻地立了數十個木刻的十字架了。
斯人已逝，活下來的人還要繼續戰鬥。
其他的守林人們擦乾眼淚，繼續走上巡邏的路。每個人都心下了然，也許這一趟，就可能是自己一去不返。
進入警戒區，所有人立刻繃緊了神經。
偵察員發現了遠處升起的煙，鎖定了盜獵者的位置，一行人在槍膛中填滿了子彈，向那個位置奔去。
隨行的攝影師跟著他們一起奔跑，鏡頭劇烈地晃動。
巡林者們趕到時，敵人已經飛快地撤退，只留下一地動物的斷肢殘骸。
他們抓獲了一個跑不動的俘虜，卻沒能打探到敵人的消息。
在被燒燬的營地上，一位守林人向攝製組講起了他的故事。
他說，在自己小時候，剛剛小學畢業時，就被招入了軍隊；
叛軍向他承諾，只要對他們言聽計從，就會送他和弟弟離開這裡，去到外面的世界，讓他們讀全世界最好的大學。
年幼的兄弟倆心懷希望，就這麼扛起了槍，盼望著有朝一日能過上好日子。
可是，在15歲那一年，他在一堆屍骸中找到了死去的弟弟。
母親哭著對他說：孩子，你得趁還活著，儘快逃離軍隊。
於是，半大的少年終於下定決心，在某一天逃離了軍隊，成為了維龍加的一名巡林者。
2007年7月，維龍加發生了一樁慘案。
趁著巡林者出勤的空檔，偷獵者潛入了森林，將公園內的9只大猩猩殘忍殺害。
維龍加太大，巡林者又太少，當人們聞訊趕來，幾隻毛孩子的血都已經在一場大雨中流乾了。
如果說獵殺大象是為了走私昂貴的象牙，獵殺長頸鹿是為了倒賣尾巴，那麼獵殺大猩猩，卻沒有任何甜頭可言。
巡林者告訴我們：
“因為他們相信，一旦這裡的大猩猩被殺光，公園就再也不會受到國家的保護了。”
一路上，許多人加入隊伍幫忙搬運屍體，就好像是自己的家庭成員過世了一般。
在維龍加周邊的村落中，許多家族世代以守林為生，這些生靈對他們而言不僅意味著“珍稀物種”，更像是擱在心尖上、看著長大的孩子。
他們說：“我們不會讓偷獵者如願以償。
即使有一天國家放棄了這裡，我們也會誓死保衛公園。”
像是愚公移山，子子孫孫，無窮匱也。
影片的主角andre說：
“我隨時可能死於反對保護公園的人設下的埋伏。我會死，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而已。
但我有義務留下來，陪著大猩猩們，陪著公園。
人之為人，得在這個世界上找到安身立命之處，而大猩猩就是我在此的意義，它們是我的生命。
所以哪怕會死，我也想死得其所。”
另一位主角Rodrigue說：
“我決定獻出自己最好的年華，以換取野生動物可以頤養天年。
我會超越重重磨難，超越貪婪之心，超越一切，無論會遭遇什麼壞事，我都願意接受。
我並不特殊，如果我們站在一邊看著公園灰飛煙滅，那麼終有一日，我們會受到審判。”
從某種角度講，他們是這個星球上最平凡，也最了不起的人。
新冠疫情之下，人類閉門不出，互聯網上也開始流傳著河水變清澈、海豚和天鵝迴歸的圖片。
一切都彷彿自然界正在因疫情得到治癒。
然而，事實上，情況正在變得更糟——人類被隔離在家後，野生動物卻死得更慘了。
在以非洲為首的許多國家，盜獵動物的犯罪行動正在變得日漸猖獗。
在南非，自從3月底實行封鎖後，西北部自然保護區內就有9頭犀牛被殺。
博茨瓦納，封鎖後至少有6頭犀牛喪生。
尼泊爾國家公園內，3只瀕危的恆河鱷被殺死，另一邊，人們還發現了一隻被電死的亞洲象。
柬埔寨，全世界僅存300只的野生大䴉被毒殺……
這還僅僅是人們目之所及的數據。
在旅遊業停滯、保護區內人煙稀少的當下，無數盜獵者抓住這個“黃金時期”，準備大撈一筆。
當疫情結束，人們再度來到自然保護區時，還能再見到這些動物嗎？
我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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