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出來”的傳世名吃

聊到傳世“名吃”,似乎總離不開“用料考究、精工細作”這八個字。事實上果真如此嗎?“是”,也“不是”。為什麼呢?下面咱先說說:“是”。

這裡所說的“用料考究”,不是說非得用燕窩、魚翅、熊掌、猩唇等等這些個珍稀名貴食材,而是指選材比較講究。您比如:在古代,杭州的一家酒店內,走進了一位俠客,點名要吃店裡的“炸豆皮卷肉”。掌櫃的說:“豆皮沒了,因本店只用泗鄉的豆皮,距離很遠,買的話已經來不及了。”俠客聞聽,出門縱馬而去。須臾,鸞鈴響處,馬回店前,俠客手裡託著一包“泗鄉豆皮”……除了外皮酥脆,大概還有馬鈴聲的緣故,從此,這道杭州名菜便以“幹炸響鈴”命了名,直傳到今天。

八十年代中期,我首次走進杭州的“樓外樓”,菜館眾多的菜餚中,首推的第一道名菜便是“西湖醋魚”。“西湖醋魚”,用的並非名貴魚種,就是普通的草魚而已。但是, 選料和操作過程卻十分的講究。選做食材的草魚在一斤二兩到一斤半之間。太大則肉老,太小呢?肉質又過於嫩了。魚在“烹飪”之前,還要在清水中餓養三天,以排出體內的土腥味兒。最關鍵的一步就是:魚不是在沸水中煮熟,而是在煮時要不停的往水裡點涼水,讓魚在似開非開的水中“養熟”,這樣肉質才細膩滑嫩。如果像今天眾人抱怨的“這麼難吃”,怎麼會在當初得到蔣介石、魯迅、周恩來等人的“青睞”呢?

“窮出來”的傳世名吃


如果說“幹炸響鈴”是用料講究,那麼“西湖醋魚”則稱得上是精工細作了!

“是”的例子說完了,那麼“不是”的呢?“不是“的名吃莫非都出自於“窮鄉僻壤”嗎?非也!它恰恰是出在經歷元、明、清三個朝代,連續了六百多年的古都——北京!

北京流傳至今的“傳世名吃”,不僅用料不“考究”,且用的還多是上不了檯面兒的“下腳料”。

真正的老北京人,往往都是指旗人。這些個八旗子弟,按理說多少都跟“皇親國戚”沾點兒邊兒,那為什麼他們專門喜歡用這些個“下腳料”做美食呢?要我說:這,恰恰就是因為他們是“皇親國戚”的結果!為什麼?彆著急,您聽我慢慢的道來……

大清入關後,據說是為了防止八旗子弟與民奪利或產生貪腐,朝廷規定旗人不許做工、不許經商,只能是“食國家俸祿”。到了清朝末年,戰亂不斷,國家經濟大幅度衰退,八旗子弟們的俸祿雖說還有,但早已經是大大的“今不如昔”了。

旗人,祖先乃是生活在白山黑水之地的荒蠻之族,成事之前,尚屬於奴隸社會。入關以後,一個是受漢文化的影響,再一個或許就是有一種“皇親國戚”的優越感,總之在生活中很講究禮節,故而留下了一個”旗人禮兒多”的說法。旗人除了禮多,整天什麼都不幹,一個人的精力便都放在了吃和玩兒上,久而久之的,提籠架鳥之外,還養成貪吃的習慣了!到了大清晚期,雖說是手頭“拮据”了,但“講究”不能捨,面子不能丟,一輩兒輩兒傳承下來的“吃喝玩樂”的習慣更不是一下子就能斷掉的,好的沒了,咋辦?在賴的上下功夫唄!在我看來,“炸醬麵”便是在上述的基礎上“火”起來的。

旗人講究,要面子,家裡來了客人都要弄上個七碟八碗兒的。有錢的時候好說,沒錢了呢?只好讓“炸醬麵”來充當主角了。炸好的一大碗醬放在中間,周圍一圈八大盤菜碼子,紅的綠的看著喜興不說,還擺了滿滿的一桌子。如要喝酒的話,往碗裡夾一箸子菜碼兒,崴上勺炸醬一拌,下酒菜有了。喝完了酒,一人一大碗炸醬麵,酒足飯飽。

“窮出來”的傳世名吃


久而久之的,“用料簡單“的炸醬麵”就如同武漢的熱乾麵,四川的擔擔麵一樣,成為代表北京的一個“符號”了。

炸醬麵,過去只是在家裡待客的飯食,而曾經“風靡一時”的“爛肉面”,則是茶館兒、二葷館兒、大酒缸這類場合中被人們認定的“美食”了。所謂“爛肉面”,並非是把肉燉得很酥爛,而是在“豬肉槓子”(殺豬賣肉的地方)上剔下來的筋頭巴腦、碎肉頭子買回來,燉熟了當面滷。我以為,碎肉頭子應該比大塊兒的肉更入味兒。盛上一勺子當滷往麵條上一澆,嗯,感覺肯定不錯。今天,這種以“爛肉頭子”做成的“美食”為什麼沒了?原因應該就是一個:原材料沒了!

下面要說的第二種“美食”就是天天被網上說來話去的“炒肝兒”和“滷煮火燒”,“炒肝兒”用的啥?豬腸子和豬肝,“滷煮火燒”呢?原料也同樣如此,只不過是把豬肝換成了豬肺。

“窮出來”的傳世名吃


《儒林外史》中有這麼一段描寫:說范進考上了秀才後他老丈人胡屠夫提拉著一副豬腸子來看他。為啥拿副豬腸子呢?白來的唄!過去找屠夫殺豬,殺好了把肉拿走,頭蹄下水留下來,那是給屠夫的報酬。

您說,他為什麼不把頭蹄下水拿走、給屠夫割塊肉扔下呢?很顯然,下水的“身價”不如豬肉。我說豬下水是殺豬後豬身上的“下腳料”有錯嗎?

漢民如此,回民也不例外。羊雜湯哪兒都有,咱不說它了。這“爆肚兒”可是咱北京的“符號”之一呀!“爆肚兒滿”也好,“爆肚兒馮”也罷,爆出來的甭管它是散丹、百葉,還是肚領、肚仁兒,最後都得歸到這兩字裡,那就是:下水!

“窮出來”的傳世名吃


哦,還有那個“赫赫有名”的“白水羊頭”,把羊頭用白水煮至七成熟,再用涼水一激,剔下來切成薄片兒,撒上椒鹽兒,的確是下酒一絕!

“窮出來”的傳世名吃


葷的說完了,咱再聊聊素的。

豆汁兒,或許還不是大清沒落時的產物。有人說它在乾隆年間就有了,甚至還進過“御膳房”。但是,不管它被誰“寵幸”過,它的“出身低賤”是無可非議的吧?在它最“風光”、最普及的時候,喜愛它的不僅是勞苦大眾多,“發明”它的我以為也是窮人無疑。

所謂“豆汁兒”,還有那個跟它“形影不離”的“麻豆腐”,都是過去做粉條、粉絲的“下腳料”,稠的渣是“麻豆腐”,稀一點兒的便是:“豆汁兒”。

“窮出來”的傳世名吃


八十年代初期,在宣武區騾馬市大街上開了些日子“夜市”,一入夜,這一段馬路上車全不許入內,成百上千的攤位,熱鬧非凡。路北,紅線兒衚衕口的東邊兒,有一家臨街房的住戶,在便道上支了兩個大爐子,一個用來蒸澱粉坨,一個用來煎把澱粉坨切成的薄片,這就是北京的又一個符號——“煎灌腸”。那買賣火的,等夜市撤了,他家居然開了一家“灌腸店”。

“灌腸”用的是澱粉,不是下腳料,可用來煎“灌腸”的油呢?花生油不成,不夠味兒。大油不成,還不夠味兒。啥油好呢?最好的是用“網油”。啥又叫“網油”呢?就是豬腸子上掛的那一層網狀的油。用它煉出的油來煎“灌腸”,半條街都是臭腸子味兒,這,才是正宗!

“窮出來”的傳世名吃


好啦,有關北京的“傳世名吃”我就先說到這裡吧。說句實話,要不是大清同治年間,那位賣雞賣鴨的楊全仁先生弄出個“全聚德”,偌大的北京城流傳下來的這些個“名吃”,還真的沒一樣是正經食材做出來的。不過,這也許正好驗證了一個道理:把“下腳料”做成美食,才是真正的、符合大眾口味兒的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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