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鳥周”|人類對鳥類的態度,有哪些變化?

春天是候鳥遷飛、集群活動的季節,也是鳥兒繁殖的季節。眼下,全國各地的“愛鳥周”活動正在陸續舉辦之中。由於南北氣候不同,各地選定的“愛鳥周”時間也不盡相同,大多數集中在4月,也有部分在3月、5月。與鳥類有關的科普教育宣傳活動也會貫穿其間。今年國家林業和草原局公佈的“愛鳥周”主題是“愛鳥新時代 共建好生態”,將愛鳥活動的重心聚焦在人和鳥共生、共存的生態環境上。

“爱鸟周”|人类对鸟类的态度,有哪些变化?

圖片來自國家林業和草原局官方網站。

鳥類是自然生態系統的一個重要因素,也是一項在藝術、科學、文化、娛樂、經濟等方面具有重要價值的自然資源。1981年,中日兩國政府簽訂保護候鳥及其棲息環境的協定。後來,林業部等部門又提出建議,在每年四月至五月初由各地自行確定一個星期為“愛鳥周”,並開展各種宣傳教育和保護鳥類活動。這便是“愛鳥周”的由來。

根據國家林業和草原局發佈的信息可知,目前我國有鳥類1445種,約佔世界鳥類種數的六分之一,是世界上鳥類種數最多的國家之一。鳥類和我們的關係顯然也更加密切。事實上,人類與鳥類相伴共生、共存的故事可以追溯到整個人類史。

“爱鸟周”|人类对鸟类的态度,有哪些变化?

威廉·亨利·赫德遜(1841年—1922年),英國作家和博物學家。

英國作家和博物學家威廉·亨利·赫德遜

(William Henry Hudson)

可以說畢生都在寫鳥,他以審美的眼光而不是科學的眼光來看待這些鳥類。在赫德遜筆下,鳥的生態和故事是千姿百態的,沒有兩隻一成不變的、同類的鳥。他從不孤立看待鳥,而是習慣於將鳥置於它們所生存的自然環境之中,比如森林、湖濱或者郊野。這些鳥類不是博物館裡的標本,而是鮮活的野生鳥類。

赫德遜並不喜歡鳥類標本,他曾經在《在巴塔岡尼亞的悠閒日子》中寫道,“當這隻鳥因死亡而雙眼緊閉時,除了對博物學家,它便成了一堆了無生氣的羽毛。透明的玻璃球可以塞進空空的眼眶,給標本一種大膽的模仿活鳥的姿態,但是玻璃球射出的卻是無神的目光。這軀體內的激情和生命之火已經熄滅,哪怕這是標本師最優秀的作品,也只會讓人們心中產生不快與厭惡的感覺。”

鳥和人究竟有著怎樣的關係?赫德遜告訴我們,人應該去保護鳥類,而不是捕獵它們供剝製收藏或滿足口腹之慾等目的。但現實情況可能卻更加複雜,正如赫德遜所說的那樣,“我們對大部分野生鳥類,行為上肯定顯得像一種古怪矛盾的活物。我們對它們時而是懷有敵意的,時而是冷漠的,時而又是友好的,交替變化間以致它們從來不知道會碰到哪種情況。”

原作者丨[英] 威廉·亨利·赫德遜

整合丨何安安

“爱鸟周”|人类对鸟类的态度,有哪些变化?

《鳥和人》,[英]威廉·亨利·赫德遜著,倪慶餼譯,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出版,2019年5月。

鳥類有時具備區分保護者與加害者的能力

我們對大部分野生鳥類,行為上肯定顯得像一種古怪矛盾的活物。我們對它們時而是懷有敵意的,時而是冷漠的,時而又是友好的,交替變化間以致它們從來不知道會碰到哪種情況。拿一隻漸漸養成對人信賴的烏鶇為例,有人曾經在霜凍天氣下餵過它,於是它在他們看得見的花園或灌木叢內築巢而棲;它幾乎一點不害怕讓他們一天來十多次撥開樹枝看望它,甚至在它孵卵的時候拍拍它的背脊。

過不多久,一個喜歡捕鳥的鄰家孩子偷偷爬進樹叢,發現了鳥窠,把它拆掉。鳥兒發現它被自己信任的人出賣了;假如它懷疑男孩的邪惡意圖本來會對它逼近,發出一聲叫喊,鳥窠也許能保住。這樣一次橫禍的結果大概會使鳥兒養成的習慣遭到譭棄而回到通常的懷疑態度。

鳥類有時是具備區分保護者與加害者的能力的,但我想它們難得十分清楚;它們不僅看人的面貌,而且還看整個形體。我們經常改換衣服,使它們難以區分熟悉與信任的人。甚至一隻狗剛看見主人穿黑色與灰色的套服,稍後他戴上草帽換了一套法蘭絨裝,偶爾也會搞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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鷓鴣。《鳥和人》插圖。

不管怎麼說,假如鳥類一旦認識了那些慣常保護它們的人而且形成了信任他們的習慣,是不會因為偶爾一次受到粗暴的對待便放棄這一習慣的。居住在沃爾辛的一位女士告訴我,在她的花園裡育雛的烏鶇的故事。在她用網罩好成熟的果實時,它們不願意離開草莓地。有時幾隻烏鶇會設法跑到網下;如果她逮住那個盜果者把它帶走,送到花園的盡頭,它還會尖聲叫嚷、掙扎、啄她的手指。等她把它釋放,它會立即跟隨她回到花壇,重新開始對果實的“進攻”。

在鳥和其他哺乳動物的關係上是沒有任何值得懷疑或可以混淆的餘地。它們各自始終按照同類的本能行動;一旦懷有敵意,永遠懷有敵意;假如一旦被視為無害,就會永遠受到信任。狐狸一定毫無例外地令鳥類害怕和憎惡;它的性情,像它的鼻子和紅色的外衣是不會改變的;同樣鳥類跟貓、白鼬、黃鼬等的關係也是如此。另一方面,在食草動物面前,鳥類不會顯出懷疑的跡象;從體形來說,望而生畏的龐大的野牛和吼叫的牡赤鹿,到目光溫和膽小的野兔和家兔它們知道這些不同的生物是絕對無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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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錄片《遷徙的鳥》劇照。

鶺鴿和別的鳥類在牧場上伴隨牛群,靠近它們的鼻子覓食,把藏在草裡的小昆蟲趕出來,是常見的現象。寒鴉與椋鳥在牛群的背上搜尋蝨蠅和其他寄生蟲,它們的到訪明顯受到歡迎。這裡有一個團結鳥類和獸類的共同利益;這是在高級脊椎動物間最接近共生現象的方式,但遠不及黃嘴牛椋鳥和犀牛或水牛、非洲的短翅鴴和鱷魚之間的夥伴關係先進。

一天我在威爾士緊靠主教堂的一塊草地上散步,幾頭母牛正在那裡吃草,我注意到更遠處分散著的白嘴鴉和椋鳥。隨即一群約四十隻棲居在大教堂頂樓的寒鴉從我頭上飛過,斜降下來加入其他的鳥群,突然間兩隻寒鴉降落在最靠近我站著的兩頭母牛的背上。緊接著還有五隻寒鴉跟著飛來,這七隻鳥兒開始熱心地啄食母牛皮膚上的寄生蟲。可是並沒有充分的空地讓它們自由挪動;它們你推我搡地想找一個立足之處,伸展翅膀以保持平衡,看上去就像許多飢餓的兀鷲在一具屍體上爭奪地盤;很快其中的兩隻被擠開飛走了。

剩下的五隻,雖然地盤非常緊窄,但它們繼續在牛背上爭奪了一陣,忙於用喙啄食,明顯對它們發現的財富非常激動。觀察母牛對它們到訪的態度也是挺有意思的;它降低身子好像要躺臥,使背部擴大,低下頭讓鼻子接觸地面,站著紋絲不動,尾巴突出像壓水機的手柄,最後寒鴉結束覓食,吵吵嚷嚷地飛走了;但是母牛姿勢不變一動不動地又待了一會兒,好像這麼多利嘴又捅又戳,這麼多尖爪在皮上搔扒所產生的難得而舒暢的快感還沒有消失。

鹿也像母牛一樣非常感謝寒鴉的服務。在薩維爾納克森林一次我親眼目睹一幕非常有趣的小景。一頭母赤鹿獨自躺在一塊長滿草的窪坑裡。當我在五十碼的遠處經過它時,我猛然發現它把頭部變得那麼低,只見它的背脊和坑沿一樣平。我走到近處去看個清楚,原來一隻寒鴉站在面前的草皮上,忙於啄它的臉皮。

我拿望遠鏡密切地注視著寒鴉的行動:它先繞著母牛的眼睛啄,再啄它的鼻孔,最後啄它的喉部。恰像一個修臉的人,在修臉時聽從理髮師的手指的指導,把臉轉來轉去,然後抬起下巴讓剃刀在下面刮過去,母鹿照樣抬起或低下或轉動臉部讓寒鴉檢查,用它的喙啄遍每個部分。最後寒鴉離開母鹿的臉部,繞著耳朵的基部啄完,它待了幾秒鐘一動不動,看上去非常機靈地用它那優美的紅腦袋尋找一個立足之地,母鹿長長的耳朵在它兩旁伸出來。從棲木上,寒鴉縱身跳到空中,然後貼近地面飛走了,接著母鹿慢慢地抬頭凝望它的黑色朋友遠去,我禁不住想它應是滿心感激,惋惜鳥兒的離開。

鳥類對待食草動物和宿敵的態度並不相同

有的鳥在育雛時對任何動物接近鳥巢看起來十分焦急,但是即使是在非常激動的狀態下,對待食草動物和它們一貫熟悉的宿敵態度也是有所不同的。在地上育雛的鳥巢,可能由於山羊、綿羊、鹿或任何放牧的動物接近而遭遇危險,但是鳥類不會在這隻動物的上空撲翅飛翔、尖聲叫喊,或是向它的頭部衝刺,或試圖引導它走開,如對付狗或狐狸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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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自國家林業和草原局官方網站。

如果小型鳥類為了保護它們的巢而向大的動物或人衝刺或猛烈攻擊,即使它們的巢可能未受到侵犯,也有這一舉動,因為是純粹出於本能和不受意志的控制,幾乎是不自覺的。這類舉動常常是更多體現在蜂鳥而不是在別的科目的鳥類態度上看到。

蜂鳥看來似乎分不清食肉與食草哺乳動物,如果它們看到一頭大型動物在附近走動,它們就飛近這頭動物仔細察看一陣然後急急飛走,假如它離巢太近,它們便會發動進攻,或威脅要進行攻擊。有一回我在察看蜂鳥的巢時,有蜂鳥衝向我的臉部。這個舉動跟單獨的無刺木蜂的舉動相似,在拉普拉塔是很普遍的。

木蜂是一種軀體魁偉滾圓的昆蟲,色澤鋼藍髮亮,要是你走近它在樹上或灌木叢的巢穴,它以古怪的方式衝出來亂飛,大聲嗡鳴,間隔地在你頭部上方七八碼高處懸浮不動地停十秒至十五秒鐘,然後突然快如閃電地衝向你的臉部,離你兩英尺的地方猛然一擊。然後它便掉了下來,好像昏迷了一樣,不一會兒重整旗鼓重複剛才的動作。

這種如此簡單不能被看作智慧或有意識的一種本能舉動,和大部分鳥類面對卵與巢遭遇危險所採取的舉動之間,肯定存在著巨大的差異。在露天條件下,地上繁殖的鳥類及其鳥巢遇到危險時情況是各種各樣的,把人類這種異常的生物排除在外,我們看到,一般說來,鳥類的判斷是不會錯誤的。一種情況下它在防衛的同時必須保護自己。在另一種情況下,只有鳥巢遇到危險,那麼它顯得不再擔心自己。

我遇到印象最深的例子,跟這一點有關,那是在南美大草原觀察一隻短翅麥雞的時候,這隻鳥兒興奮地高聲叫喊吸引了我的注意;一隻綿羊正躺下來,鼻子剛好直接在巢的上方。巢中有三個卵,麥雞試圖讓羊起身走開。天氣挺熱,羊不願挪動;可能麥雞翅膀的拂動使它感到舒服。在撲打一陣綿羊的臉部後,鳥兒又開始厲害地啄它的鼻子,接著羊抬起頭,但很快便覺得累,剛一低下來麥雞又開始既撲又啄了。羊再次把頭抬起來,不一會兒又低下去,就這樣持續了約十二到十四分鐘,直到這種煩擾變成無法忍受;於是羊抬起頭再不願低下去了,在這種極不舒服的姿態下,把鼻子高高抬向空中,羊決心待下去。

“爱鸟周”|人类对鸟类的态度,有哪些变化?

紀錄片《遷徙的鳥》劇照。

麥雞徒然等待著,最後開始在羊的臉部蹦跳起來。一開始未能啄著羊的鼻子,但不一會兒,它一跳用嘴咬住了羊的耳朵,身體懸掛著,翅膀下垂,兩腿懸空。羊幾次搖晃著腦袋,最後把鳥兒甩掉;但一當麥雞被甩下來,它隨即又跳上去抓住羊的耳朵;結果到頭來羊只好認輸了,掙扎著站起來把麥雞甩掉,反覆搖著腦袋懶洋洋地走開。

這隻麥雞讓自己以這樣的方式行動,該有多麼大的自信。鳥類對哺乳動物的完全信任,是由於經驗和傳統的教導,認為後者無害,這對任何觀察過與兔子在一起的鷓鴣的人都是熟悉的。你會猜想兔子對習性那麼膽小的鷓鴣的態度準是格外“惱火”的。在長時間間隔的安靜後,它會令人驚愕地一躍而起,猛烈地離窩而去,好像被嚇得喪魂落魄似的;但它古怪的舉動一點也沒有使它那披羽毛的夥伴驚惶不安。

三月初的一個黃昏,我親眼見到在蘇萊郡沃克利發生的一幕。日落約半個鐘頭後我正朝村子走去,聽到一隻鷓鴣高聲地鳴叫,我轉向叫聲的方向望去,看見五隻鳥兒正聚集在位於一小塊青翠的田地的中央矮丘上。這個矮丘由低矮的荊棘樹籬環繞著,它們到那個地方棲息;那隻叫喚的鳥兒抬起身子站著,與別的鳥相隔一兩碼遠安頓下來後,有一陣它繼續間斷地叫。

驀然間,在我站著觀望鳥群的動靜時,樹籬間響起一個沙沙的聲音,從裡面衝出兩隻雄兔在進行狂熱的賽跑。有一陣子它們待在樹籬附近,但是比賽的兔子很少能夠長時間地待在一處地方;它們總是不停地移動,雖然它們的行動基本上是繞圈子,時而一條線——逃和追——時而像閃電一樣,前頭的兔子原路折回,來一個衝撞。兩隻兔子互相撕咬著,滾啊滾在一處,轉瞬間它們又爬起來,彼此拉開距離,繼續瘋狂地追逐著。漸漸地它們離樹籬越來越遠,最後碰巧跑到鷓鴣待的地方,在這裡它們的決鬥進行了三四分鐘,但是鷓鴣不願撤出它們的棲息地。

那隻發出呼喚的鳥依然站著,抬起頭期待地,好像在守望什麼閒遊者出現,其餘的鳥還待在原地。它們唯一的行動是當其中的一隻鳥跟一隻飛跑的兔子在一條直線上時,如果它還站著不動,再過一剎那它會受到衝擊,也許因猛撞而送命,正在千鈞一髮的時刻,它往往會跳到一旁讓開,又立即安定下來,這樣每一隻鳥在這場戰鬥繼續進行之前被迫向田地的對面一方挪動好幾回,這才讓這一群鷓鴣獲得安寧。

比起其他的鳥類,知更鳥對人較為信賴

赫伯特·斯賓塞曾說,社會性的動物“在彼此形成的夥伴關係意識中獲得樂趣”;但是他似乎把這種感覺限於同一獸群、鳥群或物種。談到母牛的心理變化過程,他告訴我們大型哺乳動物看到鳥類飛近自己或飛過時留下的印象;飛鳥僅僅被當作影子或朦朧不清的物體模糊地受到注意,在草地上或穿過空中這兒那兒飛翔或被風吹來吹去,他不明白母牛的心理狀態。

我確信所有的動物都能清楚地看到其他動物像它們自己一樣是鮮活的,有感覺的,有靈性的生物;如果鳥類和哺乳動物相聚在一起,它們互相意識到彼此的存在而高興,不管在大小、聲音、習慣上等等的差異。我們相信這種默契是存在的。

對我們來說,似乎跟人相伴能有這類愉快感覺的只有知更鳥。這不普通,甚至很不普通。麥克吉里弗雷在談到天氣極其惡劣期間知更鳥對人的信任時說,平時它不完全依賴人,誰都可以到花園或灌木叢去走近一隻知更鳥來證明。我們也看得出,要是有人走近鳥巢它表現出的極度焦慮;這一點用不著大驚小怪,因為所有的訪客,即使它最好的朋友對正在育雛的鳥兒也是不受歡迎的。

“爱鸟周”|人类对鸟类的态度,有哪些变化?

電影《遠去的牧歌》劇照。

然而,不容置疑的是比起其他的鳥類,知更鳥對人是較為信賴的,但不一定是因為這種鳥受到大多數人的善意對待。奇怪的是幼鳥會發現人有某種吸引它們的地方,這種情形通常在夏末可以見到。這時老鳥已經隱蔽起來,然而卻可以發現有好多幼知更鳥留下,地面成了它們的樂園,似乎它們樂意跟人相處。這令人驚訝,常常一個人用不著在花園溜達多久,便會發現那安靜的有斑點的小鳥跟他在一起,從枝頭到枝頭又跳又飛,偶爾落在地上跟他做伴,有時離他的手一碼遠,安安靜靜地站著。

一隻友好的知更鳥會經常跟著園丁,如果他挖土,這鳥也會腳跟腳地撿食蠐螬和幼蟲。我們常遇見的幼知更鳥,像跟園丁或樵夫做伴的那隻,它的溫順很可能已養成一種習慣了吧,因為幼鳥發現要是一個人在植物中間走動,也許是在採摘果實,就會把潛伏的昆蟲從根部給翻出來,也會從樹葉上把小蜘蛛和毛蟲搖落下來。我們對知更鳥就如同母牛對鶺鴿,綿羊對椋鳥一樣——食物的發現者。

“爱鸟周”|人类对鸟类的态度,有哪些变化?

紀錄片《遷徙的鳥》劇照。

在家宅地帶生息的鳥類中,燕子在對人的態度上是另一個多少有點例外的特殊物種。它在空中飛翔的時間過多,對與株守在地上的笨重動物做伴不感興趣;兩者的距離太大,不可能產生默契。在我們考慮它跟我們的關係何等密切,對我們何等重要時,難以相信它完全沒有想到我們的好處。它在春天歸來時洋溢著快樂,整個屋子都響徹它那輕快悅耳的啁啾聲,但並不是唱給我們聽的,也不是表達長期離別之後重見到我們,如同在過去的歲月裡一樣,再一次成為我們的客人而高興。

但事情就是如此,要是地面上沒有房子,它就把巢建在巖洞裡,那裡也是母狼的獸穴,它的生活和歌聲像在房子裡一樣歡快。它也不在意母狼在下面的木板上給它的狼仔哺乳。但是假如母狼偶然稍為爬上高處一點或拿鼻子太靠近它的巢,它那活潑的啁啾聲就迅速變為驚惶憤然的尖叫。對燕子來說我們不過是那頭消失的狼,只要我們剋制不去窺探它的巢,也不去觸碰卵或雛鳥,它就不會了解我們,簡直意識不到我們的存在。燕子全部的合群感和投契的對象是如同它那樣的飄逸和飛翔快速的生物——它在廣闊空間的遊伴。

家燕在鄉村街道上追逐蚊蟲,那是行人熟悉的景象。不久前我在蘇萊郡的法恩漢姆,站在教堂墓園裡觀看十到十二隻的一群燕子在空中競飛。我注意到它們每次一回到教堂又沿著同一路線在鐘樓的同一面飛繞兩圈,然後貼近地面掠過,再又騰起。我走到橫擋著它們去路的地點,可以說是它們競飛的跑線上,就在燕子跟地面接觸的點上,但它們並不因此而更改路線,每次回頭一邊尖叫,一邊疾掠過我的頭頂,近得差不多翅膀拂著我的臉,但沒有比它們對人在場的漠不關心給我更深的印象——有家燕、毛腳燕、雨燕——如同有一次在佛倫斯漢姆燕子非常之多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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鵜鶘。紀錄片《遷徙的鳥》劇照。

那是在五月,我親眼看見兩隻兔子打架,而旁邊的一窩鷓鴣卻始終表現出令人驚訝的鎮靜。五個星期後一個雨夜之後的早晨,我向佛倫斯漢姆的大塘走去,看見一群燕子在水面追獵小蟲。蜉蝣可能剛剛露面,這個消息便以某種神秘的方式迅速傳遍周圍的鄉村。燕子的數量非常之多,整個的種群——家燕、毛腳燕、崖沙燕和雨燕,鐵定從若干英里內的村子、農莊、沙岸聚集到這個地方來了。在池畔有一條綠色地帶,長約一百二十或一百三十碼,寬約四十至五十碼,在這片地面從這頭到那頭燕子迅疾而暢通地來回滑翔。整個地方似乎由於它們而生機勃勃。

它們突然表現出驚恐,原因在哪裡呢?

我匆忙來到這裡時經歷過一次奇遇,也許值得一提。我有次步行過一些散落的荊豆叢,一邊專心地注視前面的燕子,腳下幾乎踩上一隻母雉,它正臥在一叢矮灌木旁光禿禿的地上掩蔽著它的幼雛。一見到它,我吃驚地後退了;接著,雙足距離這隻鳥兒約一碼,我站定盯著它看了一會兒。它一動也沒動,像一隻用什麼斑駁而磨得極光的石頭雕出的鳥,但它圓而明亮的眼睛卻有著高度警惕和狂野的眼神。

“爱鸟周”|人类对鸟类的态度,有哪些变化?

紀錄片《遷徙的鳥》劇照。

儘管它十分平靜,但這隻可憐的鳥兒準陷於恐懼和疑慮的極端痛苦之中,我納悶它會忍受這種緊張多久。它堅持了大約五十秒,然後突然爆發出不斷的尖叫,那麼劇烈,使它的七八隻雛鳥向四方奔逃而去。它們距離我有兩三英尺遠,猶如一個個小絨球;它自己也飛出有二十碼後落到地上,然後開始撲打翅膀,一邊高聲叫喚。

我於是繼續往前走,三四分鐘後到達綠草地。那裡有一群燕子在飛舞。它們數以百計,飛翔在不同的高度,但大多數低飛,所以我可以俯視它們,這些鳥兒形成一個奇特而美麗的景觀,它們那麼密集,飛行徑直而快速,從而在表面形成一道急流,或更準確地說是許多道急流,在相反的方向並排而飛;要是眯著眼睛觀賞,鳥群便像綠底上的黑線,它們一聲不響只是偶爾有似崖沙燕微弱的啁啾聲;在整個這段時間內它們根本不理睬我,不管我是站著不動,或在它們中間走動;只有當我偶然直接把一隻向我飛過來的鳥兒擋著時,它會偏向一旁,其間隔恰夠避開跟我相碰。

那天黃昏,我也看到了為數眾多的一批戴菊鳥,它們也被驚擾了,不過它們的舉動使我吃驚並且大為困惑不解。如同我跟雉相遇,它們的舉止引起我特別的興趣。那一大群燕子的奇觀和對我的冷淡,在我的腦海中記憶猶新。這件事對在這裡討論的題目只有間接的關係,但我認為值得一談。

離佛倫斯漢姆的池塘群約二英里遠有一個冷杉種植園。在樹木間零散地生長著許多荊豆;在前幾次穿過這個林子時我注意到那裡面有許多戴菊鳥。某個黃昏日落後,我很快走過這片林地,當我走了八十至一百碼後,發現另有一群鳥在我上方的枝頭騷動不安——我也意識到它們的騷動不安已有一段時間了,由於我沉浸於思考所以未曾注意到。為數不多的戴菊鳥在枝頭疾飛,從一棵樹飛向另一棵,始終在我頭上和附近,一起發出它們猛烈的驚呼。

我停下來傾聽那小小的尖厲的合唱聲,儘可能躲在樹枝遮掩的暗處觀察那群鳥兒在極其激動的情緒下四處亂飛。我十分清楚自己就是這興奮狀態的根源,只要我站在那裡鳥兒的數目就愈來愈多,一直增加到不少於四十至五十隻;我重新走路時,它們還跟著我。可預料到要是走近海鷗、燕歐、鴴,或某些別的鳥類的營巢地,它們會聚集成亂哄哄的一夥對你厲聲叫嚷,但是像戴菊鳥這樣的一種通常對人不加理睬的小生物懷有敵意的示威,我覺得則是很不尋常而且滑稽的。

“爱鸟周”|人类对鸟类的态度,有哪些变化?

紀錄片《遷徙的鳥》劇照。

我捫心自問,它們突然表現的驚恐原因在哪裡呢?為什麼前幾次我訪問這個林子它們一點也不激動呢?我只能假定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觸動了它們的巢,於是親鳥發出警報聲使其他的鳥興奮起來,促使它們在我附近集結;又有可能是由於在昏暗的光線下誤認我為某種貪婪好殺的食肉動物。三個月後,我偶然發現了自認為推理正確的證據。

八月份我正在愛爾蘭,寄居在威克洛山區的一棟農舍裡。馬廄內有幾個燕巢,其中有一二個位置極低,甚至伸手可及。燕子進進出出對任何人在場都不注意。幾天之後小燕子出生了,在屋頂上或近處的矮籬上站成一排,親鳥在這裡短時間給它們餵食。在這些幼鳥自己能生活後它們依然留在房子附近,並且有鄰舍的家燕和毛腳燕參加進來。

一個陽光燦爛的早晨,這天有不下四十至六十隻燕子在房子附近亂飛,歡快地啁啾,我走到果園去摘些果實。一隻燕子突如其來在我頭上發出高昂的尖呼警報,同時向我衝擊過來,幾乎擦著我的帽子,然後騰起,它繼續進行襲擊,叫喚不停。其餘的家燕和毛腳燕立即全體趕來參加,齊聲叫嚷,在我上方不停地飛翔,但不像第一隻鳥那樣對我俯衝。

有一會兒我對這次攻擊非常詫異;然後我看看周圍有沒有貓——我想這準是發現貓了。貓有藏身在醋栗叢中的習慣,當我俯身去摘果實時它就突然跳到我背上。但此刻附近哪兒也沒有貓咪。在燕子繼續對我衝擊的同時我又想準是在我頭頂上有什麼東西使它驚恐,我立刻摘下帽子開始檢查。一下子驚惶的叫聲停息了,整個燕群分散向四面八方。

無疑是我的帽子造成了這次騷動。帽子是花呢做的,顏色暗灰,有深褐色的條紋。我把它扔到灌木叢中的地上,它的顏色與花紋像一隻灰色的有條紋的貓。誰看見它躺在那裡都會猛然誤認為是隻貓蜷臥在灌木叢中。於是我記起佛倫斯漢姆戴菊鳥起鬨的那一回,我一直戴著這同一頂令人產生錯覺、看起來危險的、用於釣魚的花呢圓帽。當然這頂帽子只能讓鳥兒從上而下俯視帽頂時產生錯覺。

原作者丨[英] 威廉·亨利·赫德遜

整合丨何安安

校對丨危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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