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戒》是2007年的電影，已經過去十二年了。
記得上次看時還在學生時代，帶著幾分看禁片的激動心情，囫圇地看完了。
如今再看，只覺心頭堵了東西一般的難過。
張愛玲一貫的作風，把美好的東西撕碎給你看。
一個女大學生的初夜給了一個唯一與妓女有性經驗的雞賊男人。
01
三年前，王佳芝愛的是那個年輕熱血，充滿報國情懷的有志青年。
為什麼一個年輕少女會甘願做一個出賣情色的女特務？
除了那點朦朧的愛國情懷外，可能最大的動力來自於這個幼稚的男人。
三年後，她終於明白了，那愛太幼稚了，就像雨中的紙花，一經風雨，就夭折了。
最後，鄺裕民的頭頂著天花板，只能垂著湊過去吻了一下王佳芝，她推開他，淡淡說了句“三年前，你可以的。”
這句話該怎麼理解？
有人說是怨恨，有人說是遺憾。
都不是，只是那種沒有任何感情的訴說和總結。
三年前，你可以吻我，三年前那個奉獻初次的人可以是你。
但是，沒有，不是你。從前不是你，三年後也不是你。
三次床戲，是王佳芝一點點愛上易默成的過程，也是易默成徹底愛上王佳芝的過程。
但是國內的上映卻把這七分鐘刪掉了，只能喟嘆。
最精華的七分鐘，最詳盡描寫和刻畫人物心理的七分鐘。
性愛過程是很微妙反應當時人物心理的過程，赤裸相對的兩人，沒有一點摻假。
除了一絲不掛的皮相，還有一絲不掛的心，坦誠相對的心。
02
很有意思，易默成和王佳芝的互動不多，但兩個人有獨有的默契。
那就是喜歡把話反說。
有一次，王佳芝在易默成家裡很焦灼的等待，終於易默成來了。
一個怕他不來，一個怕她走（回香港）。
王佳芝說：“我恨你。”
易默成說：“我相信”。
其實兩個人在說，“我想你”，“我知道”。
易默成說，我已經很久沒有相信過人了，但是我相信你。
他的情感是封鎖的，他冷漠、狠辣，掌握著很多人的生死大權，更像個魔鬼，地獄裡的魔鬼。
這個送上門的“羔羊”打動他了，讓一個喜怒不形於色的老政客，春心蕩漾，彷彿自己是個二十歲的毛頭小夥子。
老吳說，曾經安排過兩個經過特訓的女特務靠近他，都被他識破弄死了。
他當然明白王佳芝的出現，自有她的來意。
但是，正是她的沒經過特殊訓練，和她的純真撬動了這個死氣沉沉的心。
兩個人這樣默契的互動，還有一次，是在三年前。
他在咖啡廳裡，易默成說，“我看每個人的眼睛裡都只有一樣東西，那就是恐懼，你跟他們不同，你不恐懼。”
這話也是反著說，其實在說，“外面的人都讓我害怕，但是你不。”
兩個人的默契，你來我往，像打太極一樣。
讓人想起年少時戀愛的場景，年少的心喜歡“試探”，很多話喜歡反著說，很多問題喜歡反著問。
只希望能從他（她）嘴裡聽到那個自己已經設想好的答案。
為什麼說三次床戲，是王佳芝愛上易默成的過程？
第一次，她在有意挑逗。這種挑逗有原因，畢竟哪個女人都不願意把自己當做一個妓女？
三年來，她看見了世態炎涼，親生父親丟下她不管，顧自帶著弟弟逃難。
她的姨媽看中的只是爸爸給自己留下的房子，才答應她可以上學，平時冷眼冷語可想而知。
三年前她以為自己愛的“英雄男人”，不過是個懦弱的“膽小鬼”。
幼稚的籌劃的謀殺，卻是如此稚嫩的殺死老曹。
那個時候的她也是幼稚的，幼稚的相信“友情”和“愛情”，在一場遊戲裡失去了女人最寶貴的。
她對自己也是憤恨和不滿，這種情緒滋生了“破罐子破摔”的心理。
03
所以，在三年後再遇易默成，她“放蕩”地如一個妓女勾引易默成。
這個時候，易默成也是警惕的。
從一開始的抓住頭髮，按壓在牆上，撕扯她的衣服，這些都是檢查和搜身的動作。
確定她沒有包藏武器，把她扔在床上，抽出皮帶狠狠的抽她，並拿皮帶把王佳芝捆起來。
這是第一次床戲。
但是很奇怪，激情過後，易默成並沒有走，而是坐在椅子上抽起了煙，這個過程他在想什麼？
是很大一片思想區域的留白，也是很值得人細思玩味的一段。
他在想什麼？
想這三年到底發生了什麼，讓這個女人發生了這樣的變化？
最後走時，他扔給她一個風衣，蓋住了她的身體。
她笑了。
這是唯一一個在乎她自尊的人，竟是一個她要勾引的人。
她曾說，她感覺自己剩下的東西越來越少了。這個人，給她保留了最後一點自尊。
第二次床戲，易默成變了，變得溫柔了很多，他溫柔地撫摸著王佳芝的頭髮，聽到王佳芝問他要一間公寓的時候，他笑了，輕輕地吻了她。他愛上了這個女人。
一個男人愛不愛一個女人，通過愛的過程可以看得出；一個女人愛不愛一個男人，通過愛的過程也能看得出。
世俗認為它是汙穢的，但它卻是檢驗真愛真心的試金石。
如果說，第二次床戲易默成打開心扉，那麼第三次床戲，他已經徹底淪陷。
一個那麼冷靜冷漠，不形於色的人，竟然在工作的時候，出了小差，他只看到張秘書的嘴一張一合，卻聽不清他在說什麼，他在審犯人的時候也在想她。
他徹底放下了心防，手槍就掛在一旁，如果這個時候有人拿起手槍就能打死他。
她拿枕頭矇住了他的雙眼，如果她想殺死他，易如反掌。
04
如果這些還不算，那在日本飯店裡發生的，就是他又一次沉淪進去愛情的佐證。
她聽著她的歌聲，看著她青春的軀體和臉龐，留下了“鱷魚的眼淚”。
男人的眼淚，是很有力的。
他說談完事，故意留下來等她，他怕認識的人看見他，故意掩面。
這些都與他的身份不符，與他的年紀不符。
也正是這些不符和違背常理，才更擾動人心。
如果“鱷魚的眼淚”是男人愛上一個女人的力證；那女人的愛，就是為了一個背棄整個世界。
你以為打動她的那顆鴿子蛋嗎？
是顫抖著向老吳說，“他不僅像個蛇一樣向我身體裡鑽，還往我心裡鑽，越來越深。”
是他答應給她一座公寓的時候。
是戲園裡她說回香港，他就接招“中了圈套”。
是棋桌上，她老是輸，唯獨贏了他的那次。
是那次他為她披上了風衣......
女人的淪陷是一點一滴的，同女人的崩潰一樣。
最後，她還是背棄了”忠誠“，告訴他快走。
她是個好特務，抓住了目標的心，她又是一個最失敗的特務，在這場信任的較量中，忠誠度失衡。
她心中的天平越來越失衡。
一頭是對一個有志青年的喜歡，一頭是對一個老政客的愛。
諷刺的是，本來要對付的一頭越來越重，本來要忠誠的一頭慢慢瓦解。
最後，易默成還是殺死了她。
張愛玲的原著裡，描寫易默成三分心痛，七分滿足，滿足於年逾四十還能碰上一個紅顏知己。這是張愛玲式的犀利和老辣。
李安就好多了，更多的宣示那一點殘存的愛，男人要自尊，女人要愛，就是這麼簡單。
女人要愛，為了愛，可以付出青春的軀體，替你做眼線做特務。
女人要愛，為了愛，可以出賣組織，出賣自己，出賣生命，出賣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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