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平之戰大勝,激起了柴榮的帝王雄心,思混一天下

1.後周、契丹與北漢的三角格局

在郭威兵變自立之後,原先後漢的河東節度使、劉知遠的弟弟劉崇也在太原即皇帝位,國號仍為漢,沿用乾祐年號,史稱北漢。後周廣順元年(951年)九月遼世宗耶律阮應劉崇之請,率軍南下進攻後周,但是兵至歸化州的祥古山,就被泰寧王耶律察割等人弒殺,叛亂平定之後,契丹貴族又擁立太宗耶律德光之子耶律璟為帝, 是為遼穆宗。

公元951年,是後周廣順元年,大遼的應曆元年,也是劉崇北漢太原政權的乾祐四年。這一年,中原與契丹政權均經歷更替,而在二者之間的河東地區,還形成了北漢這一新政權。侷促於河東的北漢政權為了抵抗後周的征伐,只能選擇倒向契丹,援引強大盟友。

夾於兩強之間的劉崇權衡利弊,最終決定效仿石敬瑭,致書契丹皇帝:“本朝淪亡,紹襲帝位,欲循晉室故事,求援北朝。”求援北朝的籌碼是什麼呢?《舊五代史》記載,劉崇稱帝之後,就“以重幣求援於契丹,仍稱侄以事之,契丹偽冊為英武皇帝”。如同石敬瑭的“兒皇帝”身份一樣,劉崇當了契丹人的“侄皇帝”,這種擬親關係的意義不大,對於北方遊牧民族而言,也並沒有什麼屈辱意味。真正的籌碼是“重幣”,經濟利益的輸送才是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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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周與北漢、遼形勢圖

北漢與大遼結成同盟,共同扼制後周。後周立國之初,郭威主要致力於穩定國內統治,先是削平了慕容彥超的叛亂,而後主要精力在於國內治理的整頓。對於遼和北漢,主要是採取防禦態勢。不甘心退出中原中心的北漢在這一時期乘後周國內未安,發起多次主動進攻。

廣順元年(951年)二月,劉崇之子劉承鈞“率北漢兵五道攻晉州,後移軍攻隰州,皆不克,引去。”同年九月,北漢皇帝劉崇又“遣招討使李存瑰將兵自團柏入寇”,而遼世宗耶律阮也“欲引兵會之”。正因為契丹貴族的厭戰情緒,才導致了遼世宗被弒。北漢與遼聯兵南侵的計劃,就這樣被打斷了。

遼穆宗即位後,北漢劉崇再次請求遼朝出兵與其同擊晉州。遼應曆元年(951年)十月,“契丹遣彰國節度使蕭禹厥將奚、契丹五萬會北漢兵入寇”,而劉崇自己也親率兩萬人馬“自陰地關寇晉州”。契丹與北漢聯軍在晉州城北紮營,“三面置寨,晝夜攻之”。後周在應對這一場戰爭中表現得非常優秀,晉州鎮將史彥超、何徽共同堅守拒敵,兩月後,後周樞密使王峻率軍增援,遂解晉州之圍,契丹無功而還,北漢軍隊也隨即敗退。

終太祖郭威時代,北漢三次攻勢均為後周擊潰。後周與北漢及契丹間再無大的戰事,各方保持了一種緊張的和平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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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崇

2.昔唐太宗之創業,靡不親征,朕何憚焉!

後周顯德元年(954年)正月,郭威崩殂,晉王柴榮即位。在即皇帝位之前,年輕的柴榮幾乎沒有什麼可圈可點的軍事建樹,甚至一度被後周軍界的宿將們視為“孤雛”。柴榮即位,北漢劉崇以為南進的機會來了。

據《資治通鑑》記載,“北漢主聞太祖晏駕,甚喜,謀大舉入寇,遣使請兵於契丹”。是年二月,遼穆宗派遼朝武定節度使、政事令楊袞率一萬多騎兵前往太原。北漢皇帝劉崇親率大軍三萬,“以義成節度使白從暉為行軍都部署,武寧節度使張元徽為前鋒都指揮使,與契丹自團柏南趣潞州”。遼朝的主將楊袞其實出身於魏博精兵“銀槍效節軍”,後投奔契丹,被賜名為耶律敵祿。在《遼史》中,這件事的記載是“二月丙午朔,周攻漢,命政事令耶律敵祿援之”。

北漢與契丹聯軍約四萬餘人直撲潞州,屯駐於團柏谷南梁侯驛。來犯之敵在此遭遇後周昭義節度使李筠部將穆令均的抵抗,而李筠本人則率本部人馬守候於梁侯驛東南的太平驛。但是,這一場阻擊戰中,穆令均中了北漢前鋒大將張元徽的誘敵之計,自己陣亡,所部幾乎全軍覆沒。主將李筠則逃至上黨,嬰城自守以待援軍。

北漢和契丹來犯,後周初戰失利,這對年輕的新君柴榮而言是個巨大的挑戰。北漢和契丹聯軍來勢洶洶,就是要趁著後周皇權更迭的機會,一舉將其滅掉。正如柴榮自己對形勢的分析,“劉崇幸我大喪,聞我新立,自謂良便,必發狂謀,謂天下可取,謂神器可圖,此際必來,斷無疑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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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周太祖郭威

一直未能在軍界建立聲望的柴榮更將此次戰爭視為立威的機會,年輕而有雄心的皇帝以歷史上的明君唐太宗為楷模,建立屬於自己的赫赫武功,“昔唐太宗之創業,靡不親征,朕何憚焉!”當然,宰相馮道這些老成持重的文臣並不認為柴榮可以複製李世民的成功。馮道並非是不認同柴榮的才能,只不過他擔心的是年輕的皇帝無法駕馭驕橫的將軍們,“今皆宿衛將,久處貴位,氣方驕,陛下即位席未暖,未易使也”。

馮道建議柴榮坐鎮京師,另選大將統軍迎敵。這種方案貌似老成持重,卻潛在著更大的風險。因為在禁軍主力開赴前線的情況下,一旦軍情有變、遙控鞭長莫及,困守京城的柴榮就有可能輸得精光,。御駕親征看似冒險,其實是有利於直接掌控軍權,防止兵變發生。

文臣的諫諍並不能阻止柴榮親征的決心。潞州穆令均兵敗奏至,柴榮立即做出全面應對的兵力部署,兵分三路:東路由天雄軍節度使符彥卿為主帥,領兵自磁州固鎮路赴潞州,以澶州節度使郭崇為副帥;西路則由河中節度使王彥超領兵取晉州路東向邀擊,以陝府節度使韓通為副;中路以宣徽使向訓、馬軍都指揮使樊愛能、步軍都指揮使何徽、滑州節度使白重贊、鄭州防禦使史彥超、前耀州團練使符彥能等,領兵先赴澤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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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軍

三月十日,柴榮親率大軍從汴京出發,“七日後至澤州”。柴榮親征,幾乎是集中了後周全部精銳軍隊,目的就是要尋找北漢主力,決戰制勝。在此之前,柴榮大軍到達河陽的時候,得到情報說劉崇率軍過潞州而不攻,南向澤州,故而又率軍日夜兼程趕赴澤州,頗為急於與敵軍決戰。

柴榮達到澤州的當天,即穿上戎裝,閱兵於澤州東北郊,擺開決戰姿態。後周與漢遼聯軍的大決戰,即將拉開帷幕。三月三十日,後周前鋒部隊與北漢軍遭遇,短暫交戰之後,北漢軍敗退,後周軍隊追擊至澤州北高平縣南的巴公原。

北漢軍的敗退極有可能又是一次誘敵深入,劉崇早已率北漢主力列陣於巴公原上,“劉崇自將騎三萬,並契丹萬餘騎,嚴陣以待官軍”,“’其陣張元徽軍其東,楊袞率遼軍軍其西,眾頗嚴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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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榮親征

柴榮率後周主力隨後也趕到,立即部署迎戰,令侍衛馬軍都虞侯李重進與滑州節度使白重贊統率左軍在西;侍衛馬軍都指揮使樊愛能、步軍都指揮使何徽統率右軍在東;宣徽使向訓、鄭州防禦使史彥超率領精騎在中間列陣,殿前都指揮使張永德率領禁軍護衛柴榮。

從雙方戰陣佈置看,都是按橫向佈列,北漢與契丹聯軍南向,周軍則北向。東面周軍樊愛能、何徽所部與漢軍張元徽對陣;西面周軍則為李重進、白重贊應對的是遼國悍將楊袞。在兵力調配上,後周還略微有點遲緩,河陽節度使劉詞所率的後軍尚未到達。兵力對比上,後周明顯處於劣勢,一時影響軍心穩定。

北漢劉崇看到後周兵少,頓生輕敵情緒,甚至還後悔借兵契丹,對自己近臣說:“吾自用漢軍可破也,何必契丹,近日不惟克周,亦可使契丹心服”,於是,對楊袞說:“時不可失,請公勿言,試觀我戰!”劉崇的意思是,請契丹軍先別出手,看他獨統北漢兵殲滅周軍主力。

關鍵時候,老天竟然也幫了周軍一把。周軍戰前未整時,東北風方盛,及至交戰前,風向卻陡然變為南風。由要逆風作戰轉而可順風迎敵,可謂得了天時。北漢樞密直學士王得中發現風向變化,立即向劉崇進言不應作戰。但是,劉崇並未重視,而是決意速戰以圖殲滅周軍。

兩軍既成列,劉崇率北漢東軍先出擊,而張元徽則率千餘名騎兵進擊後周右軍。兩軍交鋒後不久,後周右軍統帥樊愛能、何徽竟然引騎兵先遁,望風而退,而右軍步兵在後面又被北漢騎兵襲擊。如此一來,後周右軍很快潰敗,步兵千餘人解甲呼萬歲,降於北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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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榮畫像

3.國家安危,在此一舉!

後周初戰就遭遇如此潰敗,一時間軍勢岌岌可危。北漢大將張元徽擊潰後周右軍後,又乘勝復進。首戰不利,柴榮自率親騎臨陣督戰,先鋒都指揮使史彥超“先登陷陣”,力圖扭轉敗局。在此關鍵時刻,與貴戚張永德一起擔任禁軍統帥的趙匡胤對張永德說:“賊氣驕,力戰可破也!公麾下多能左射者,請引兵乘高出為左翼,我引兵為右翼以擊之。國家安危,在此一舉!”

張永德同意了趙匡胤的意見,二人各率兵二千人進戰,一舉擊敗北漢大軍,降北漢軍七千餘眾。正是因為趙匡胤、張永德重新以騎兵組織起兩翼進攻,對漢軍形成合圍之勢,此舉對戰局走勢起到關鍵作用。內殿直馬仁禹、殿前右番行首馬全義皆先後引騎兵陷陣,使周軍士氣頗為高漲。

後周右軍過早潰敗之後,左軍統帥李重進與白重贊在先前右軍潰退之時也很好地約束了麾下士兵,沒有發生連鎖反應。待到趙匡胤、張永德殺出一條血路之後,左軍李重進與白重贊又率軍死戰,與柴榮親軍合兵,士氣再度高漲。

北漢軍潰敗還有一個致命原因,竟然是大將張元徽陣亡了。根據《資治通鑑》記載,張元徽之死純粹是個意外,而且極富戲劇性:

元徽前略陣,馬倒,為周兵所殺。元徽,北漢之驍將也,北軍由是奪氣。時南風益盛,周兵爭奮,北漢兵大敗,北漢主自舉赤幟以收兵,不能止。楊袞畏周兵之強,不敢救,且恨北漢主之語,全軍而退。

正是因為有了初戰時北漢的勝利,才有了張元徽的乘勝追擊,也就有了親冒矢石失敗的悲劇。劉崇首敗於巴公原後,尚有餘眾萬餘人,隨時準備發動新一輪攻勢。這是後周的後軍主帥河陽節度使劉詞也率後軍加入戰鬥,與諸路大軍一起猛攻,並殺死北漢樞密使王延嗣。

後周軍一路北逐至高平,見北漢敗軍“殭屍滿山谷,委棄御物及輜重、器械、雜畜不可勝紀”,敗狀極慘!次日,柴榮到達高平,三日後,又至潞州。北漢劉崇遭高平一戰大敗之後,立即“與親騎十數人逾山而遁”,倉惶逃歸晉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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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周與北漢高平之戰示意圖

柴榮在潞州召開軍事會議,將臨陣脫逃的樊愛能、何徽等將校七十餘人全部斬首。柴榮一戰立威,殺伐果斷,“樊愛能等七十人之伏辜,無敢為之請命”,後周軍界,已經無人再敢視柴榮為“孤雛”了。

逃回太原的劉崇擔心柴榮追擊過來,又“收散卒,繕甲兵,完城塹以備周”,並再次向契丹求救。大勝之後的柴榮確實有一舉拿下太原,徹底殲滅北漢政權的雄心。

稍作休整之後,柴榮即任命此前東路軍統帥符彥卿為河東行營都部署兼知太原行府事,以郭崇為副帥,向訓為都監,李重進為馬步都虞候,史彥超為先鋒都指揮使,率步騎二萬發潞州;並令先前王彥超、韓通所領西路晉州東出之師自陰地關入,與符彥卿合軍而進,北攻汾、並;再以劉詞為隨駕(都)部署,保大節度使白重贊為副將,緊隨其後。

四月初,符彥卿率軍先至晉陽城下,所統諸將四出攻城,北漢守將非敗即降。整個四月間,北漢汾州、遼州、憲州、嵐州、石州、沁州、忻州、代州先後為後周所有,北漢統治範圍一度僅餘幷州、隆州、蔚州、麟州四州之境。

五月十三日,柴榮來到晉陽城下。劉崇死守,而後周又是志在必得。為了守住太原城,劉崇又向契丹求援,“契丹數千騎屯忻、代之間,為北漢之援”。後周大將史彥超也是輕敵冒進,“恃勇輕進,去大軍浸遠,眾寡不敵,為契丹所殺”,敗死於忻口之戰中。史彥超戰死導致了柴榮暫時放棄了一舉收復河東的宏圖,很快從晉陽撤軍,史籍載當時糧草數十萬,“遺於晉陽城下,悉焚棄之”。

在契丹人的幫助下,劉崇北漢在河東的地盤很快得以恢復。但是,經歷高平一役,柴榮建立了強勢帝王的威望,“周主之為天子,非郭氏授之,身以死生為生民請命而得焉者也”,“帝違眾議破北漢,自是政事無大小皆親決,百官受成於上而已”。高平之戰也激起了柴榮兼併天下,重建大一統帝國的雄心,“自克高平,常訓兵講武,思混一天下”。

柴榮的帝王霸業,邁出了第一步!順便說一句,柴榮在開封府尹任上的舊僚屬,又在高平之戰中表現英勇果斷的禁軍將領趙匡胤從此崛起,被擢升為殿前都虞候,領嚴州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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