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木子
去年央視“315”晚會，714高炮現金貸被曝光，隨後一場針對714和套路貸亂象的整治行動在全國展開。
今年以來，受疫情影響，借款需求上漲，但逾期走高，正規機構普遍收緊放款，遭遇監管嚴厲打擊的714高炮玩家卻開始“死灰復燃”，他們改頭換面、轉戰地下並進化出了新的賺錢手段和方式，趁機刀尖舔血，瘋狂牟利。
“超級高炮”
疫情期間，因為社會還沒有完全復工復產，失業率增加，很多人陷入資金困境，由此也給了714高炮捲土重來的好機會。
春節後，張誠工作的KTV一直處於暫停營業的狀態，正式復工的日子也一直沒定下來，在此之前，待業在家的他每月只能領取1000元的生活補助。
經濟入不敷出，捉襟見肘的張誠開始病急亂投醫，因為有過信用卡逾期記錄，於是他嘗試在網上搜索借款平臺，在搜到一個名為“金掌櫃”的平臺後，他開始填寫註冊資料想試試自己能貸多少。
系統顯示可借額度1200，五天後還款2000元，其中服務費786元，利息14元，算下來實際年化利率高達4818%。張誠一看這明顯就是714高炮，於是就想要取消，誰知道系統卻直接通過了審批並安排了下款。
“金掌櫃”APP借款頁面，圖片由張誠提供
張誠趕忙向客服諮詢，機器人客服自動回覆稱是系統自動審批，自動下款，無法取消。
“在線反饋沒有人回應，客服電話是空號，這明擺著是陷阱，在嚴打714高炮的風口上，還出來這樣搞，就應該打擊，取締，避免更多的人上當受騙。”張誠十分氣憤，悔不當初。
消金社瞭解到，監管重壓下，沉寂的現金貸高炮市場在疫情當下見縫插針迎來了一波小高潮，因有越來越多像張誠一樣的人在網上搜索，“高炮”的百度指數分值從1月底到2月底提升了逾三倍，甚至還引發了小米金融等大平臺直接花錢買“高炮”作為關鍵詞來推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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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金貸高炮市場的短期繁榮，背後是消費金融市場規模的整體下滑。
央行數據顯示，2020年2月，以消費貸款為主的居民短期消費貸款減少4075億元，創2007年有數據統計以來新低。
疫情之下，用戶還款難，逾期率攀升，一些金融機構提高了放貸門檻，紛紛選擇白名單放貸，有的甚至停止放款。
受疫情影響，一邊是正規持牌消金機構的普遍縮量，另一邊卻是借貸需求的上升，於是一些714高炮平臺便找準時機搶佔市場，並進化出了新的形式，來勢更加兇猛。
“現在高炮都3-5天的。”貸款中介陳新告訴消金社，相比較714的“7天”、“14天”週期，這種借貸更加直接，“5天”一個週期，砍頭息約50%，更少的本金，更高的利息，被稱為“超級高炮”。而在疫情的刺激下，市場上一度湧現出了上百個這樣的高炮平臺。
其中不少“超級高炮”變得越來越狡猾，用戶下款前連額度都不知曉，只有下款之後才發現被騙了。
而在經過有關部門一系列的嚴厲打擊下，地下高炮貸款產品以一種更分散、更隱秘、更低調的方式隱藏了起來。
據瞭解，現在高炮平臺的實體辦公室、官方網站、官方微信找不到，應用市場也找不到其APP，甚至連APK安裝包都不容易發現。而且在放款與還款的支付環節，它們也不再依賴第三方支付平臺，而是通過私人銀行卡。如“金掌櫃”給張誠放款，便是通過個人轉賬。
“金掌櫃”APP收款頁面，圖片由張誠提供
此外，在獲客方式上，相比以往明目張膽通過各種貸款超市平臺引流、發廣告，如今的714從業者顯得更加謹小慎微，有的甚至只接熟客。
一家現金貸平臺負責人曾直言：目前他們的放款比例不足10%，十個借款申請中大概能成功出借一個，而這個肯定有“熟人背景”或“熟人資源”。
有媒體記者曾在借貸群裡詢問了幾個貸款中介及貸款平臺代理，對方均表示“不做生客”。問及原因，幾個中介表示“風險太大”，包括監管風險和壞賬風險。
收割“黑戶”
一般而言，通過高炮平臺來借款的用戶，基本屬於在正規金融平臺借無可借之人，普遍徵信記錄不良。
對那些徵信已花的老哥而言，要想“擼工資”輕鬆下款其實也沒那麼容易。
“現在許多高炮平臺的逾期名單都共享的，有過高炮逾期就很難下了。”一位貸款中介告訴消金社，而為了更好下款，不少擼貸老哥紛紛找到了這群中介。
“新出放水口子，拒絕套路，缺錢老哥速度，下來就是發工資！”、“收全國各地黑戶，只要沒有被法院起訴的都可以。”、“黑戶包下”。
貸款中介陳新每天都在各種老哥群、卡奴群及朋友圈樂此不疲地發廣告，與一般貸款中介不同，他的主要客戶是那些負債累累的貸款黑戶。
陳新在推廣過程中，依賴的便是愛卡錢包這個近期新上線的高炮返傭平臺，普通會員花19.9元可成為VIP，加入會員後除了能看到VIP資訊外，點擊平臺內的返傭區內可以看到各類高炮口子入口，還可擁有專屬二維碼推廣賺錢。
愛卡錢包APP首頁
“雖然愛卡錢包裡面有不少推薦的口子，但返傭區的口子都是經測試正常上架的，下款率有保證。”陳新向消金社透露，他們給平臺推廣，平臺這邊會給到每單100元的獎勵，同時他們也會向擼貸老哥收取一筆不少於貸款金額三分之一的中介費。
“雖然費用不菲，但擼貸老哥也願意支付，因為反正徵信已黑，而且黑戶也很難找到口子，貸到就是賺到，反正也沒考慮過還。”陳新說道。
據陳新介紹，目前是市面上主流高炮口子以系列為主，包括大聖系、寧波系、紅桃K系、小象錢包系等，每個系列現在放出來的有約10個口子。這樣操作的好處是，即便一個馬甲平臺被監管打擊了，只要主體操盤公司不受牽連，其它的馬甲平臺依然可以繼續運營。
陳新向消金社透露了他的擼貸心得，由於目前大多數口子都是採用機審+人工複審方式，所以他建議老哥們儘量白天申請。若是之前有高炮逾期但逾期數量不多的話，建議優先試試單品口子，單品口子風控會比系列的稍微松點。
消金社瞭解到，除了返傭平臺聚集了一幫中介，目前盯上逾期黑戶的還有另一類人。
“高炮逾期十幾個也能下款，額度1萬—5萬，年化利率20%，期限一年。”另一個貸款中介馬衝向消金社介紹他的貸款產品。
乍一看，他推薦的貸款產品並非714高炮之類，但仔細一詢問，才發現並不簡單。
“做這個產品需要借款人性別是女的，包下款。”馬衝介紹，這個其實是屬於“裸貸”，為了形式上更加隱蔽，收款和還款都不通過平臺，直接走私人銀行卡。
與借款中介QQ聊天記錄
由於“裸貸”在監管的嚴厲打擊下已基本銷聲匿跡，當消金社詢問風險時，馬衝表示，“我們中介只負責推薦，其它都不用管，絕對安全。”
這些不正規的高炮平臺和放款人，正通過返傭平臺和中介的推介，明目張膽地從這張龐大又隱秘的暗網毛細血管，收割黑戶，瘋狂牟利。
陳新表示，靠這種高炮推廣吃飯，行情好的時候，一天能輕鬆賺幾百，一個月掙一兩萬也不難。馬衝告訴消金社，如果有人幫他成功推薦女借款人，他能給到1000元/位的佣金。
對於被收割的黑戶而言，一旦中招，則將跌落深淵，想上岸，卻離岸更遠了。
消滅714
2019年10月21日，最高人民法院等四部門聯合制定印發了發佈了《關於辦理非法放貸刑事案件若干問題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把高於36%利率的現金貸產品“一刀切”，並正式將非法放貸行為以刑法中“非法經營罪定罪”論處。
而以此為一道分水嶺，現金貸行業也發生了巨大變化。
“在國家嚴卡現金貸利率前，即2019年10月份之前，現金貸從業者玩的是‘高利率覆蓋高壞賬’的風控手段，他們篩選出那些願意接受短期限、高利率及砍頭息的用戶，榨取可觀的利潤，配以後期催收，以此來覆蓋壞賬率。客戶基本都是擼貸老哥，或者借新還舊、拆東牆補西牆之類的人群。”現金貸行業從業人士徐向陽告訴消金社。
徐向陽表示，在經歷監管的嚴打後，這個行業完全變味了，714高炮產品，已從明碼標價的高利貸產品，演變成了披著合規外衣的套路貸、詐騙型產品。
“由於底層人群的借款需求一直存在，所以714高炮並未失去生存的土壤。”在徐向陽看來，714高炮就像是金融毒品。對借款人而言，極致的借款體驗將其推向無盡的債務黑洞。對放貸人而言，享受過如此的暴利高潮之後，將幾乎失去對一切生意的興趣。而幾倍甚至幾十倍的利潤足以使這些商家敢於鋌而走險，繼續幹著“刀尖上舔血”的買賣。
如何有效打擊，壓縮714高炮的生存空間？
一方面，這離不開監管的持續重拳出擊。
媒體報道，2019年，光北京警方就打掉了套路貸團伙130餘個，涉案資金近40億。
在714高炮背後，也有一條完整的黑產鏈條，包括導流、大數據、支付、催收等，因此，針對套路貸的配套產業鏈，監管也需進行針對性的強力打擊。
消金社瞭解到，除了中介的推薦，短信引流是近期活躍的714類套路貸最重要的營銷渠道。據業內人士不完全統計，自今年年初以來，在100餘名遭遇714的用戶中，其中70%-80%的人反饋，他們的高炮信息來源於營銷短信。
714高炮營銷短信
而這也引起了監管的注意。
公開信息顯示，上個月底，短信服務商經歷了一場整治風暴，僅上海便有二十多家短信服務商被帶走調查。
某短信服務商工作人員近期向消金社表示。“現在在嚴查，金融這一類的都停了，貸款的都發不了了，沒辦法。”
除了監管的持續整治，什麼才是消滅714的好手段？
互金行業資深人士董雲峰撰文表示，“要想根除雜草，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種好莊稼。蔥蔥郁郁的莊稼，本身就是最強力的除草劑。”
據瞭解，近期不少銀行向風控服務商提出開發上線自營現金貸款產品的需求，面向比信用卡更下沉的用戶。
而在連鎖反應下，這意味著其他消費金融公司和小微企業金融服務公司的客戶可能也需要進一步下沉，因此部分底層人群的借款需求未來無疑將得到一定程度的緩解。
雖徹底消滅違法違規貸款依然任重道遠，但越是打擊714高炮等犯罪行為，就越有利於合規新金融的發展。而合規的金融服務供給越充足，非法金融活動就越是無處容身。也只有有效解決當下合規消費金融供給上的”短缺“，才會真正促使我國消費金融“良幣驅逐劣幣”，金融消費者也才能獲得物美價廉的金融服務並享受到普惠金融帶來的紅利。
注：文中部分受訪者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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