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製造業受到了三重打擊:從COVID震盪看“傳染與再感染”

原創 Richard Baldwin

COVID-19疫情遏制政策首先關閉了中國的工廠。

由於世界各地的製造商都依賴中國的輸入,因此中國產業中斷通過“供應鏈傳染效應”衝擊了其他國家。隨著中國已全面掌控了了第一波疫情,德國和美國這兩個製造大國的病例激增很可能造成反向供應鏈傳染,工業等同於再感染。在疫苗研發出來之前,國際合作可能會降低供應鏈傳染的多次浪潮阻礙全球製造業發展的風險。

COVID-19對世界製造業的影響與過去100年裡其他流行病造成的影響截然不同。這一次衝擊了世界上所有最大的製造業經濟體(圖1),而且幾乎是同時發生的。因此,這些國家正進入一種非常奇怪的衰退類型,可能被稱為“ COVID疫情震盪”。

世界製造業受到了三重打擊:從COVID震盪看“傳染與再感染”


圖1 前十大製造業國家(2015)和COVID疫情病例(31/3/2020)佔比圖

資料來源:作者對經合組織TiVA製造業總產值數據的詳細闡述。

注:該數據顯示了2015年各國在全球製造業產出中的份額。

對製造業的負面影響主要不是由病毒本身造成的。正如鮑德溫和韋德·迪·毛羅所指出的,都是人類對病毒的應對反應。主要有兩個衝擊:

第一個衝擊來自於旨在降低感染率的遏制措施。使工人遠離工作環境,但這些措施明顯減少了產量。

各國為了避免醫院承受太大的壓力,遭受災難而拼命努力,依靠封鎖經濟來減緩疫情的進展。COVID-19具有很高的傳染性,以至於在其流行病學曲線加速階段,需要住院治療的人數激增。這讓意大利和西班牙的醫療體系不堪重負,很快美國和歐洲其他國家也將面臨同樣的問題。以美國為例,2020年3月29日,新增病例19332例,累計遠遠超過中國。美國的病例每2到3天就會增加一倍。按照這個速度,大約5%的美國人將出現症狀,其中20%的人需要住院治療。這意味著全國約有100萬張床位(其中許多床位已經有人)的醫療系統要處理大約300萬例嚴重的COVID-19病例。

醫院負擔過重,無法提供許多病人生存所需的醫療服務。簡而言之,不堪重負的醫院意味著不必要的死亡。因此,看似極端的遏制政策(封鎖等)與醫院不堪重負無法提供人們生存所需的護理的噩夢相比,並不極端。然而,這些政策卻是關閉了製造基地和維持其運轉所需的物流。

如圖1所示,當2020年1月中國出現疫情威脅時,反應迅速而有力的發達經濟體已經能夠極大地減少其在新冠疫情案例中所佔的比例。尤其是日本和韓國,但也包括中國。這些國家從2003年的非典疫情中吸取了教訓;西方發達經濟體則不然。

如圖2所示,最近幾周歐洲邊境口岸的過境延誤直接加劇了工廠關閉。由於歐洲各國政府實施了COVID-19旅行限制,過境延誤正在減緩急需投入物資的交付速度。

世界製造業受到了三重打擊:從COVID震盪看“傳染與再感染”


圖2 28個歐洲國家的過境延誤實時數據(小時)

資料來源:基於Sixfold(www.sixfold.com)的數據計算。

注意:此圖繪製了28個歐洲國家/地區,每3天週期內虛擬變量的平均過境時間迴歸估計量數據。由於貨運卡車出行限制,週日不包括在內。

第二個衝擊來自預期衝擊,損害了對成品的需求。

正如2008年至2009年全球金融危機期間那樣,冠狀病毒衝擊使消費者和企業對購買東西持謹慎態度——至少是對那些可以推遲購買的東西。

製造業受到三重打擊

世界製造業受到了三重打擊。

  • 由於疫情集中在世界製造業中心地帶(東亞),並在其他工業大國(包括美國和德國)中迅速蔓延,直接供應中斷正阻礙著生產。
  • 由於受影響較小的國家的製造業部門從疫情嚴重的國家獲得以及隨後彼此之間獲取必要的進口工業原料變得更加困難和/或更昂貴,因此供應鏈傳染效應將加劇直接供應衝擊。
  • 由於以下原因造成的需求中斷:i)宏觀經濟總需求下降(即衰退);ii)消費者的觀望和延遲購買;iii)企業投資延遲。

畢竟,製成品總體上說是“可以推遲的”,因此更容易受到“突然停止”的需求衝擊影響,正如我們在2009年貿易大崩潰中所看到的那樣。當然,所有受影響國家的服務業都受到了沉重打擊,餐館和電影院排空,但製造業受到的打擊最大。

我們還沒有太多數據關於製造業受到的直接衝擊或需求下降的影響,但我們可以利用最近的、危機前的數據,通過觀察供應商關係網絡,提前考慮供應鏈傳染效應的問題。

說明與貿易有關的傳染效應

國家之間通過國際貿易聯繫在一起,因此貿易是國際傳染效應的重要媒介。或者,用一個不希望發生的類比來說,當貿易模式很簡單時,傳播媒介也就很少。

在需求方面,一國收入下降將減少其從貿易伙伴的進口量。

反過來,這種下降意味著其貿易伙伴的出口減少,從而總需求減少。這就是需求衝擊傳播的方式。

在供應方面,一個國家的生產出現供應中斷,其對貿易伙伴的出口就會減少

反過來,進口下降意味著總需求轉向本地產品(如果本地公司生產的產品能很好地替代進口產品),或者供應短缺(如果本地公司生產的產品不能很好地替代進口產品,例如某些進口的製造零件)。

然而,世界貿易已不再簡單。自上世紀80年代中後期以來,國際供應鏈,也被稱為全球價值鏈,成倍增長。這使衝擊的傳播複雜化。製造業的連鎖反應將取決於各國對其他國家制造業的直接和間接影響。其中直接的部分是顯而易見的。例如,當Mini Cooper在英國生產時,該公司從中國購買輪胎,從日本購買發動機,這是直接影響。但是,日本的發動機可能涉及從中國採購的零件,因此,Mini的製造商可能會因日本從中國進口零件而間接遭受中國市場供應中斷的影響,這就是間接影響。

一種方便的可視化方法是使用社交網絡分析(圖3)。上面一組圖顯示了最終產品增值貿易的貿易模式(例如,增值出口是指扣除任何進口輸入物價值的出口)。氣泡的大小表示增值出口的規模大小,連接線的厚度表示雙邊流通的重要性,箭頭表示流通的淨方向。為清楚起見,雙邊小額貿易流量被設定為零。

世界製造業受到了三重打擊:從COVID震盪看“傳染與再感染”


圖3 2017年最終產品出口網絡圖(上)與全球價值鏈貿易圖(上)的比較

來源:世貿組織(2019),圖1.15。

注:國家/地區以標準ISO-3 alpha代碼顯示。

關鍵在於,全球價值鏈貿易(下圖)的區域化程度遠遠超過最終產品貿易。事實上,這三個工業製造強國之間並沒有什麼主要的聯繫,至少在這個抽象的層次上是這樣。這表明供應鏈傳染效應主要是區域性的,而不是全球性的。

圖3上面的一組圖清楚地顯示了中國,美國和德國這三個製造業強國的主導地位。它還顯示了高度區域化的世界最終產品貿易國家,主要的連接是在歐洲,亞洲或北美。唯一真正重要的區域間流動是三大製造業巨頭之間的流動。

需求衝擊可能會通過最終產品貿易傳播擴散

由於上面一組圖著重於最終產品的出口,因此很好地表明瞭需求衝擊可能如何擴散。“ COVID疫情震盪”首先在2020年1月和2月使中國的收入驟然下降。這無疑減少了中國從世界其他地區的最終商品進口。接下來衝擊的是德國,現在衝擊的是美國,而中國剛剛開始緩慢復甦。

圖3的下面一組圖側重於供應端連接。顯示了多次跨境貿易中間產品,例如,出口到嵌入電子組件中的美國計算機芯片,然後再將重新進口到美國。在鮑德溫和岡薩雷斯(2012)文中,稱之為“進口到出口”。關鍵在於,全球價值鏈貿易(下圖)的區域化程度遠遠超過最終產品貿易。事實上,這三個工業製造大國之間沒有任何主要聯繫,至少在這種反覆的供應鏈貿易中沒有。這表明,在破壞複雜的生產網絡方面,主要的傳播將是區域性的,而不是全球性的。

雖然圖3有助於說明與需求相關的傳染(上圖)和供應鏈傳染(下圖)的基本概念,但它從根本上簡化了貿易流程以闡明概念。對於鮑德溫和富浦(2020)所說的供應鏈傳染,更詳細的聯繫是什麼?圖3只注意了最終產品交易(上圖)或複雜的來回交易。對於傳染效應來說,重要的是一個國家的供給(生產)對其他國家的生產的完全依賴風險。

各國的製造業之間如何相互聯繫?

在供應方面,對各國國內生產的破壞取決於該國對外國生產的直接和間接影響。隨著多國生產網絡變得越來越複雜,間接接觸已成為越來越重要的考慮因素。例如,從韓國進口的零部件很可能包含來自中國的零部件,而中國的零部件又可能包括美國製造的零部件。因此,在短期內,美國,韓國或中國製造的中斷可能反過來會擾亂那些所謂使用韓國製造零部件的商品生產。

使用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CED)國家間投入產出表並運用一些線性代數技巧,我們可以計算出各國之間的風險敞口(即直接和間接風險敞口)。通過查看每個國家的製造業生產情況以及所有制造業部門輸入數據的總和,可以得出每個國家的製造業對其他國家的製造業的總風險敞口。計算結果如圖4所示:

世界製造業受到了三重打擊:從COVID震盪看“傳染與再感染”


圖4 國家對列國家制造業的總風險敞口。

資料來源:作者對OCED國家間投入產出表的闡述(可在https://www.oecd.org/sti/ind/inter-country-input-output-tables.htm在線獲得)。

注:這些數字是列國家在製造業總產值中直接和間接投入的增加值份額。為了清晰起見,將低於0.5%的數字歸零,對角線的“自我供給”也歸零。例如,GBR(英國)製造業總產量的4.8%依賴於中國的製造業投入(直接和間接)。

圖中的數字是表示橫行國家的製造業產出由縱列國家的製造業投入的增值組成的百分比的份額。該圖將整個製造業結合在一起。例如,中國(CHN)這一列下的英國(GBR)那一行中的數字4.8%,表示英國製造業總產量的4.8%依賴於中國製造業的直接和間接投入。圖中的顏色是利用“熱圖”原理,其中矩陣中的最大數字為暗紅色,而最小數字為淺綠色,中間數字為黃色(為清晰起見,將小數歸零)。

從以上數字中展現出來的第一個事實是,中國作為製造業中間體在進口方面占主導地位。中國確實是世界的工廠,它是整個全球貿易和生產網絡的中心。中國的製造業投入佔所有主要國家制造業產量的3.6%以上。而對於韓國,這一數字超過16%。顯然,疫情導致中國製造業中斷顯然將對全球製造業產生重大影響。

其次,德國製造業投入對於歐洲其他所有國家以及韓國和臺灣都很重要,正如德國專欄(DEU)中許多黃色單元格所示。需要注意的是,德國也很依賴來自包括美國和中國在內的許多國家的製造業投入。美國製造業的投入對中國和其他許多國家都很重要,但重要程度較低。只有對於加拿大和墨西哥,美國製造業投入是至關重要的。

最後,從圖中可以清楚地看出供應鏈貿易的區域化。三個大區域框(北美工廠,歐洲工廠和亞洲工廠)中的許多單元格都是有顏色的,而這些框外部的大多數單元則沒有。俄羅斯和沙特阿拉伯(最後兩行)的重要性顯然是由於加工過的石油產品。

很明顯,這些數字事實顯示了,美國,德國,中國,韓國和日本的供應中斷將對所有主要經濟體的消費者和企業產生巨大影響。英國,法國和意大利也會有影響,但影響程度較輕。

供應鏈“傳染”和“再感染”

COVID-19首先重創了中國。重要的是,受災最嚴重的地區湖北省是許多全球價值鏈的中心地區。但是在1月和2月,COVID-19只是中國遇到的疫情疾病,當時非常中國化的應對方法受到了很多人的關注。當局迅速堅決關閉了全省,以減少疾病的傳播。因此也關閉了對世界製造業非常重要的生產和運輸路徑(如圖4中的CHN列所示)。

中國的供應中斷對其他國家的製造業產出的影響就是我們所說的“供應鏈傳染”。中國的供應中斷正影響著其他國家。在鮑德溫和韋德·迪毛羅有關韓國COVID疫情應對經驗的章節中指出,供給方面的傳染對韓國工業的影響嚴重。“韓國的產業也與中國的產業緊密地融合在一起,因此來自中國的零部件和供應的中斷使得韓國尤其困難。由於國際物流暫時失效,削弱了許多企業的實力” 鄭先生說道。

圖4表明,生產中斷對其他國家的製造業造成嚴重影響,特別是對於墨西哥和臺灣地區而言,中國製造業投入在生產總值中所佔比例達到兩位數。其他國家也會受到影響,但衝擊不會那麼嚴重。

但是,第一輪傳染效應並不是結束。根據官方數據,中國看似極端的封鎖在醫學意義上起到了作用。中國已經經歷了其冠狀病毒的加速期、高峰期和減速期。目前正在從疫情衝擊中恢復過來;例如,歐洲疾病控制中心提供的數據表明,中國目前實際上已經控制了這種疾病。隨著遏制政策的放鬆,中國似乎也正在從經濟衝擊中復甦,至少初步跡象表明是這樣。這應該會恢復中國從其他國家的進口,並放寬阻礙出口的遏制政策。

但就在中國製造業開始復甦之際,歐洲(尤其是美國)的製造業正在關閉以降低感染率。在歐洲,遏制政策比中國開始得晚得多,有跡象表明,至少在最先受到衝擊的意大利,這種遏制措施正在發揮作用。相比之下,美國仍未對這一威脅做出完全反應。截至3月底,每日新增確診病例達數萬例。

從某種意義上說,疫情衝擊以及由此造成的供應衝擊都從中國轉移到了美國和歐洲,因此,現在供應鏈傳染正在反向衝擊。源自中國的供應衝擊現在正 “重新感染”中國工業,中國從美國和歐洲進口的物料受到反向COVID疫情遏制政策的限制。如圖5所示。

世界製造業受到了三重打擊:從COVID震盪看“傳染與再感染”


圖5說明醫療和供應鏈的傳染和再感染。

資料來源:作者對經合組織TiVA製造業總產值數據的闡述。

總結

COVID-19對世界製造業的影響不同於過去100年來其他大型流行病所造成的影響。由於當今供應網絡的複雜性,全球製造業受到的影響尤為明顯,與貿易相關的危機將波及那些產出直接或間接依賴彼此製造業的國家。

與以往的危機不同,第一輪傳染效應不可能是故事的結局。隨著COVID-19依次衝擊全球主要價值鏈中心,供應鏈反向傳染:最初起源於中國的供應衝擊,隨著中國對其他國家投入的依賴而逆轉。

國際間協調對於增加遏制政策的例外情況選項可能會有所幫助。所有國家都對基本商品的禁售政策做出例外規定。認識到貿易伙伴對關鍵投入的依賴程度,應能拓寬“基本”的定義。這將是一個具有啟發性的利己主義問題。美國可能需要中國和印度來保持其“活性藥物成分”工廠的開放,而中國和印度可能需要美國來保持其半導體工廠的開放。

本文由機工智庫朱萍翻譯,@機工戰略提供情報支持,轉載須註明出處。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