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為何不可愛?

在寶玉眼中,晴雯是為質則金玉不足喻其貴,為性則冰雪不足喻其潔,為神則星日不足喻其精,為貌則花月不足喻其色。一篇《芙蓉女兒誄》寫盡了對晴雯逝去的哀歌,和對一雙靈魂的讚歎。但是除卻寶玉的讚歎之外,無論是在《紅樓夢》集聚的與晴雯相識相近的人物中,還是我們後世一般讀者的印象感覺中,晴雯這樣的女孩,即便放在今天,似乎在感悟其貌若天仙,心靈手巧,敢愛敢恨之外,都無法完全地將之沉浸在"可愛"兩個字上,難道是我們世俗化的眼光汙濁太久,還是我們對這樣極性情女子的偏激印象,我想都不是,曹雪芹想將晴雯這樣的悲劇寫給我們,排除所謂封建禮教的叨擾,更多的帶給我們是人之為人的思考,"可愛"是展示給外在的一種他者述說,個性的撕裂和他者的構建矛盾,才成就了這樣我們"可愛"不起來的鮮活角色。

晴雯為何不可愛?

本我與他設

在曹雪芹人物設定上,晴雯比之於黛玉,襲人比之於寶釵,大體是相當的,黛玉的哀者自哀,小心翼翼,敏感多疑,經歷了孤身之人來賈府,對於多情的寶玉愛情的不可唯一性,感嘆命運的顛簸,感嘆可親之人的遠離,感嘆可知之人的漂移不定,種種自我塑造使然,而晴雯一開始,骨子裡的尖酸刻薄,掐尖要強,似乎就是天生的,是骨子裡帶來的,好比一株路邊野生的芙蓉,於諸草中爛漫至極,又孤芳自賞。

晴雯原是被賴大買來,給賴嬤嬤當丫頭,賴嬤嬤作為賈母家體己高級奴才,常出入賈府,賈母看好晴雯機靈爽利,收入身旁,經過一段時間培養,就把晴雯給了寶玉當屋裡人。

書中對晴雯最心靈手巧的一場描寫,是在寶玉的雀金裘被燒了個洞,下人拿到外面去修補。婆子去了半日,也沒有修補好。遍訪整城的織補匠人沒有人認得這件金翠輝煌,碧彩閃灼的斗篷到底是什麼來頭,也不知道這是什麼面料的,是怎麼織成的,誰都不敢接這個活。

寶玉急的直跺腳,怕被賈母知道,正在生病的晴雯硬撐著坐起來,拿過來看了看說:"這是孔雀金線織的。如今咱們也拿孔雀金線就像界線似的界密了,只怕還可混得過去。"麝月笑道:"孔雀線現成的,但這屋裡除了你,還有誰會界線!"晴雯在賈母身邊歷練的見多識廣,又是一個走心的姑娘,一看就知道如何縫補,硬撐著生病的身體,一夜之間將衣服縫補好,累的咳血病更嚴重。

燭光慘淡,寒夜徹骨,一幅要強的美人縫補圖,成為了晴雯最令人心痛的一個場景。

抄件大觀園一出,晴雯在他人眼中的性子被點燃了,或者是有人有意為之,抑或是晴雯命中註定,那一夜王善保家的威武而來,晴雯"挽著頭髮闖進來,'豁啷'一聲將箱子掀開,兩手捉著底子,朝天往地下盡情一倒,將所有之物盡都倒出",當眾把狗仗人勢的王善保家的痛罵一頓。

王善保家的是奉王夫人之命清理園子裡烏煙瘴氣,怎奈得晴雯如此,況且在眾人眼目下,自然告發到王夫人面前,王夫人驅逐晴雯之前,便如此說"好好的寶玉,被這蹄子勾引壞了",一句如此就將病晴雯趕出了怡紅院,被趕走就等於被驅逐,被斷送了生存的命境。

在他者的設定中,幾乎所有人多任何晴雯的心靈手巧,嘴不讓人,又都不認可她的尖酸刻薄和凌鋒氣勢,本為奴才,卻有小姐命,本為丫鬟,卻要使主子的威風,他者眼中,實為該責該死。

自我空間與他人空間

晴雯的自我空間無形中擠壓了同為丫鬟命運的"同僚"空間。第三十一回,撕扇子作千金一笑 因麒麟伏白首雙星一回中,端陽節寶玉同黛玉來訪未開門風波而回房中長吁短嘆,並因心情不好借情雯跌摺扇子股子還頂嘴而要攆他出怡紅院,襲人等跪求方免,晴雯卻諷刺襲人正經還沒混上個姑娘就稱起"我們"了。寶玉為了博得晴雯"千金難買一笑",讓她把自己的扇子撕壞了,又搶過麝月的扇子也撕壞了,還要把扇匣子搬出來,任由晴雯撕。本是為了晴雯好,晴雯卻一句話刺傷了襲人,還不顧麝月臉面。晴雯不服氣襲人,在各人眼中都看得出來,對麝月自是更瞧不起。

紅玉替王熙鳳跑腿,回到怡紅院被劈頭蓋臉罵一頓,晴雯諷刺紅玉攀高枝,長遠離了這裡。

晴雯臥病,聽說墜兒偷竊,用鋒利的一丈青玉簪往手上亂戳,墜兒痛的求饒哭喊。

秋紋受到賈母王夫人的賞賜而津津樂道,晴雯卻笑道:"呸!沒見世面的小蹄子!那是把好的給了人,挑剩下的才給你,你還充有臉呢。"

一系列表現,定位怡紅院的晴雯便是比較懶,愛使喚人,身為丫鬟命,卻有小姐脾氣,所以即便她有一些可愛,更因為同為苦命出身的丫鬟們的不認可不共鳴不互助,而越發覺得不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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