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末的一個星期六下午，倫子告病休假半天。
剛下過一場小雨，天還沒有完全將光明恢復，只把春的躁動時刻埋在陰沉的空氣裡。
吃過午飯，倫子懨懨的困在被窩裡，沒想多久就昏昏睡去。
夢裡的手被人摸了一把，臉又被人親了一下，睜眼看見夏雨蓉笑嘻嘻的站在床邊，倫子從被子裡抽出一隻手來摸她的臉。
夏雨蓉躲了，說：“小懶蟲，裝什麼病呀。”就來掀倫子的被子。
倫子不讓，說：“頭還有些暈乎的。”
夏雨蓉說：“天又下雨了，下午上學沒勁的。碰上蘇雅說你病了，就請了假來看你的。”
倫子見她頭髮果是溼的，就說：“你剛才擋了我的視線。我這就起來，你去樓下先把頭髮弄乾了。”
倫子剛穿好衣服，夏雨蓉就從樓下上來了。
倫子說：“謝謝你淋著雨來看我。”
夏雨蓉說：“我來還要告訴你一件事情的。”
夏雨蓉坐在椅子上說：“你們班的人打了我們班的同學。”
倫子不解，夏雨蓉說了才知道。夏雨蓉的同學欺侮了黃子的弟弟，黃子才請楊路和周勇去尋仇的。
倫子便說：“我沒去的。”說完也搬了一張椅子和夏雨蓉面對面坐了，兩個人只隔了一指長的距離。
夏雨蓉說：“我馬上要畢業了。”
倫子說：“我知道。”
夏雨蓉抬了一隻手看，說：“你那天罵了我，把我頭也碰疼的。”
倫子說：“過去的事情不提它。”
夏雨蓉抬起的手，突然不動了，停在那裡，眼光從指縫裡滲過來，卻沒有聲音過來。
倫子慌了，就想去抓了那手，伸出的手在空中劃了一下，就縮了回去，聽那指縫裡的聲音說：“從來沒有人罵過我，你是第一個，也不知被你罵過少次的。一開始你說我遲到，嫌我懶的，後來又鄙視我輕浮，前幾日就面對面的罵了我，這些怎麼算呀。”
倫子迷惑不已，弄不明白她怎麼了？怎麼一下場小雨，就問了這些回答不出的問題來。就找了一句話，說：“我是怎樣的人，你應該是清楚的。”
夏雨蓉放低了手，說：“不明白。我一直都琢磨不透你。”
倫子說：“其實我很簡單，只想抱了個太陽睡覺。”
夏雨蓉抬了頭說：“不是這些。你那是空思，一點不實際的。”
倫子堅持說就是這樣的。
兩個人就不言語了。倫子感到心裡堵的慌，一直都不能把最真實的念頭轉化成語言說出來，苦於木納，又不能扶平那份渴望。
幾番的勇氣都泡了湯，不能如願以償。長久以來，這似小小的塵埃，就厚積許多，越發落的密實了。今天的氣氛有些沉悶，有些突然而至的預兆。
倫子摸著椅背說：“早就想問你，又說不出口，其實。。。。。。。”
夏雨蓉見倫子口吃似的說話，就說：“你怎麼想，我不願知道。”
倫子急了，說：“我怎麼想，你應該知道。我一直都以為你是知道的。一直把你當了心裡的知音來說話。我又不是一部外星人寫的書，你怎麼就不懂的，怎麼你就琢磨不透的，你不相信緣分麼？我相信，我始終都相信的。”
夏雨蓉平靜的說：“你沒有發覺我們之間隔一曾霧麼，那麼厚的。你在那裡面只晃著身影的，我跟本看不清你臉的。”
倫子笑了，說：“笑話，我就在這裡的。我可是正常的很哩。你是看無病呻吟的的書看的多了，只知道哭，一哭那淚水就流，看東西自然就模糊了。”
夏雨蓉從桌子上拿支鉛筆來，對著倫子的臉空畫勾描，說：“我就是愛哭，可都是被你氣的，你還以為是你的功勞哩。你是個罪人哩。”
倫子說：“至少這個罪人可靠些，不亂殺無辜，倒也保衛過和平，你那些朋友就可靠麼？我這個首任男朋友就不可靠麼？”
夏雨蓉紅了臉說：“剛才還笑你口吃哩，一激倒開了你那話匣子。這與首任不首任有什麼關係呀。我心裡是有底的。”
倫子鬆了口氣，又說：“你好象有點不對勁，是不是學習太忙了？緊張什麼呀。”
夏雨蓉理理頭髮，說：“一說正題就想溜，從不真正對待了。你嘴怎麼那麼油的。”
倫子說：“什麼話題那麼重要的，就不能說些開心的嗎，留不住水，還留不住土麼。”
夏雨蓉將鉛筆放回原處，起了身說：“多少開心的話都說完了，我也想不出什麼可以逗樂的事了。”
倫子以為她要走，在瞬間裡鼓足幾百份的勇氣，先是化作了行動，伸手去拉夏雨蓉的手，正待說話，媽媽進來看見，說：“倫子生病了，應該多休息，不該瞎鬧，別忘了各自的身份兒。”
夏雨蓉紅了臉，抽了手走了。
倫子那話兒是肺腑之言，是溶通了全身的氣血凝結而成。以為那些話一出去，就能把個芳心全融化了，把自己最喜歡的東西時刻都帶在身邊，也許有可能將這尤物放在心裡溫暖著。被媽媽這一攪和，就說：“我們說笑話的。”
媽媽堵在門口說：“我沒看見你們笑的，倒看見你拉他手的，敢情她不喜歡聽你的故事。”
倫子騰的站起說：“我真的說笑話的。”說完就推媽媽，說：“讓開。”
媽媽說：“你要幹什麼？”
倫子說：“她是走回去的，我騎車送她一程。”
媽媽插著腰，堵著門，說：“胡鬧！”
星期一早上，倫子和高晶晶一起上學。
路上，高晶晶拿了把傘，說：“倫子，你那病好了麼？我真怕你一病不起，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
倫子問：“你怎麼知道我生病的？”
高晶晶說是從高紅口裡得知的，還說你打了架的，盡欺侮小字輩的。
倫子說：“你消息挺靈的，可都是錯消息。我沒去打架。”倫子見了那傘，說：“今天又不下雨。”
高晶晶把傘握在手裡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哩。你繼續說故事吧。“
倫子說：”我是病人，醫生讓我多休息，不能說故事了。再說那故事我也講不了了，你就饒了我吧。為了那故事，我得從睡眠中抽出時間來想，想呀，想呀，我這病就是想出來的。你好歹讓我止了吧。”
高晶晶笑說：”這話你早就想說了吧。不是我說了你也未必就能推辭了的。那些糟故事我從小就能編的，哄孩子還差不多的，偏你就當了寶了，我不稀罕，說給你兒孫聽去。”
倫子說：”你早這麼說，也省了我幾分心勞，冥思苦想的，好不愁人心的。今天才算解放了，我請你吃早點。”
高晶晶說：”長的故事就免了，單說些笑話吧。”
倫子說：”我心情不好，又才病好，就請揮揮手，徹底自由了我吧。”
高晶晶說：“那行的，等你病好了再說吧。”
倫子笑說：“若是逼的緊了，那病也長犯的。你這麼愛聽故事的？你不是要畢業了麼？那課本都不能讓你累著，還有閒工夫來聽故事。我們同學上廁所都帶了書看的。”
高晶晶笑說：“一路說笑話，也輕鬆的。那課堂的氣氛憋死人了。”
倫子不這樣想，說：“同學在一起多好玩的。”
高晶晶不走了，低頭說：“我沒你那麼有人緣。”
倫子一時不明白，也站在那裡守靜。不遠處有人喊熱包子羅，新鮮熱包子嘍。
倫子說：“吃去吧，明天繼續說故事給你聽，今天就免了。”
高晶晶抬起頭，說：“那你不能說謊的。”
倫子跺了腳，說：“不會，請放心吧。”
高晶晶才笑了，說：“早點我請客。”
倫子應允，兩人就去吃早點。
吃完了早點，去了學校。在學校門口，高晶晶不走了，驚呼：傘丟了。
倫子說：“那一定是丟在早點鋪了，放學可以去拿的。”
倫子見有兩個老師早早的站在傳達室門口說著話兒。
倫子和高晶晶慢慢走過了，聽見其中一個老師說：“把它貼校外吧。”
另一說：“不行，我還嫌丟臉哩。就貼哪兒吧。”
倫子回頭看了，見那兩個老師把個白紙黑字的一張大白紙貼在傳達室的牆上。
等老師走了，倫子折回來看看是什麼消息：一大早就這麼勤貼的。
不看是不知道的，瞧看了幾遍，才叫倫子暗地裡吸了一口氣。
倫子一口氣跑進班裡，見黃子、楊路、周勇、鍾雷、蘇雅五個人站在一塊兒正說著話。
倫子過去了，笑說：“今天怎麼這麼齊的？呦，楊路，你這麼早的，怎麼不把桌子擦了？”
楊路說：“煩著呢，這不有急事麼。”
倫子問了，才知道他們在為打架的事情想辦法，便說：“我剛才看見你們三個人的大名貼在牆上哩，白紙黑字的。學校是要處分你們了。”
黃子和楊路聽了，急匆匆下樓去了。
周勇說：“誰他媽這麼不講理的。這理應該是我們的。芝麻大的點兒事就這麼張致的。殺了人，還不把我們釘牆上了。”
倫子說：“是真的。”
鍾雷笑說：“虧我沒去的。”
蘇雅不言語，只問倫子病好了沒有，倫子說好了的。
周勇說：“倫子，你這麼受人關心的。”
倫子說：“不管有理無理，打了架就是不對的。”
正說著，黃子和楊路風兒似的跑進教室。
楊路把個腳踩了椅子，氣說：“這事不算完，下午還得去收拾那小子。”
倫子說：“你別多事，一邊涼快去。甭再添亂了。”
黃子把過程跟倫子說了，倫子也覺得黃子虧了點，就問：“班主任怎麼說？你們雖然不是他生養的，但也是他的學生，他也應該說些話的。”
黃子氣的一喘一喘的，又說不出來。
楊路說：“倫子，給他一支菸，瞧他都氣啞了。”
倫子說：“沒有煙的。”
鍾雷說：“夏雨蓉不是給你煙抽的麼？”
倫子不理，卻說：“是沒煙的，你以為她是誰？菸廠幹部呀。真沒的。”
大家都有些怨氣，不言語。
鍾雷說：“快翻書本，平時那裡有煙的。”
於是幾個人就去亂翻書本，果真翻出幾支剩餘未抽完的煙來。
黃子第一個抽起來，吐了幾個菸圈後說：“這事壞了，也是我背黑鍋。可我有理的，放著你們的弟弟讓人無辜的欺侮了，誰不去出氣的。別說那說外國話的班主任。打完架，我就被他拽了去，硬是批評我、數落我的不是：打起架來沒個輕重，把人家頭都打破了的，要罰我錢的，又要在我檔案裡留黑底子，我就說，那我弟弟也流了血的，怎麼算？班主任不說這些，不僅讓我承認錯誤，還在學校領導面前賠了面子，就不往檔案裡記了，出個通知點名批評算了，可那醫藥費還是讓我全出了，我讓他賠什麼臉，他那鳥臉值多少錢的。”
鍾雷說：“黃子，你別生氣，這事我來，包你滿意。什麼玩意？別聽那臭腔濫調的瞎嘮叨，解決這事的辦法只有一個：以牙還牙。”
倫子不敢言語。上課時問楊路說：“鍾雷口氣這麼狠的，他有什麼法兒？”
楊路說：“鍾雷在這一片是個角兒，什麼貨色都認識的。”
倫子明白了，知道還有一場架要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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