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事有真情,焉能守靜篤?王羲之別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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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郭名高


這一年,阿菟只有六歲。

阿菟是王羲之的乳名。

父親帶兵北上,陷入匈奴兵馬的重圍,幾經搏殺,最終慘敗。此役過後,阿菟的父親再沒有回來,生死未卜。

阿菟站在家門口,巷道極深,延伸到盡頭。人影絡繹不絕,卻看不到那個魁梧的漢子再度出現。

幼小的心靈蒙上一層濃霧,怎麼也扯不開、吹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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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一日,烏衣巷颳起一陣惡風,一個稚嫩的聲音小聲嘀咕:阿菟的父親沒有死,他是個投降派,再也不回來了!

惶恐、悲慼折磨著阿菟,淚水悄悄打溼了他的衣襟。他將自己關在屋裡,顫抖地握著那杆毛筆,眼前盡是父親的影子。

阿菟的父親叫王曠,是大將軍王敦的堂弟。他擅長書法,尤精行、楷。阿菟三歲時,就隨父親練習寫字。

思念會滋長一股力量,伴著稚童的淚水,一點一滴幻化成墨跡,積了一沓又一沓。母親靠近阿菟時,發現他的眼淚滴嗒嘀嗒掉進了硯池,濺起一簇又一簇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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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過了兩年,阿菟八歲了。

一日,衛夫人闖進阿菟的世界。衛夫人原名衛鑠,以書法名冠南北。她是阿菟的姨母,也是他的書法老師。衛夫人談書法,強調:“先習大字,不得從小。”她說:

善筆力者多骨,不善筆力者多肉。多骨微肉者,謂之筋書,多肉微骨者,謂之墨豬。多筋豐力者聖,無力無筋者病。

三年轉瞬即逝,衛夫人看著阿菟寫字,眼裡放出了光彩。在此期間,她還講一些前代書法家的故事,包括鍾繇“吾精思書學三十年,坐與人語,以指就座邊數步之地書之,臥則書於寢具,具為之穿。”衛夫人補充道,鐘太傅“如廁,終日忘歸”。年少的王羲之聽罷記在心裡,此後如廁,久滯不出,以手為筆,兀自畫個不休,及至天昏地暗,被人發現後抬了出來。

王廙是阿菟的叔父,也是宮廷裡的畫師。他每有閒暇,喜歡指導一下阿菟的書法。王廙乃帝王師,擁有豐富的藏品資源,不時將宮中碑帖、畫譜帶回烏衣巷,以供侄子臨摹。《論書》中有言:“自過江東,右軍之前,唯廙為最。畫為晉帝師,書為右軍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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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鑠心中不快,她有意壟斷對阿菟的教授。二人就此較起了勁兒,王廙說:“王家乃書法世家,王氏子弟,當由王家人來傳授。”衛夫人豈肯罷休,反駁道:“豈不聞魏晉百年,天下書法,先鍾後衛。”王廙一時無語。衛夫人繼而淺笑,她說:“《筆陣圖》《四體筆勢》唯衛氏不能為也!”

後來,衛夫人便將衛家所藏寶典《筆論》傳給了王羲之。

蔡邕著成《筆論》,將它傳給女兒蔡文姬。蔡文姬不慎將其丟失,卻被韋誕獲得。多年後,蔡文姬自匈奴歸來,憑記憶將《筆論》精要傳給了鍾繇。鍾繇得此傳承,筆法大進。他聽說韋誕得到了《筆論》,想一睹為快。鍾繇苦求韋誕而不得,氣得捶胸頓足,吐血暈厥。韋誕死後,鍾繇帶人掘其墓、撬其棺,最後把《筆論》收入篋中。鍾繇去世前,又將《筆論》納入殉葬品之列。時隔五十餘載,卻被宵小盜去,而花重金賣下這本書論的人就是衛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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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羲之得此寶典,夜以繼日,揣摩、揮運,似有神助。衛夫人自許鍾繇傳人,目空時賢。一日,她見阿菟寫字的神情,突然淚流滿面。她說:“子必蔽吾書名也!”

太尉郗鑑有女名郗璇,虛歲十九待字閨中。女兒善長書法,人謂之“女中筆仙”。郗鑑“博覽經籍,躬耕隴畝,吟詠不斷,以儒雅知名。”他出身行伍,上馬可禦敵,提筆能行草。晉明帝時,郗鑑帶兵過江,後來在平定王敦之亂時立下大功,榮升車騎將軍。為了光大門第,鞏固家族勢力,郗鑑有意與琅琊王氏結為親家。丞相王導作為王氏家主,深諳其中妙處,欣然應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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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璇面容嬌好,體態婀娜,每每閒步街頭,必使俊男注目、美婦失色,加之才藝遠播,仰慕者甚眾。有桓家少年,迷戀郗璇有年。忽一日,夢見她仙袂飄飄而來,以為上天開示,醒來不肯起床,持續七日,反覆回味夢中情景。

這年初夏,郗鑑派管家去王家擇婿,“王氏諸少並佳,然聞信至,鹹自矜持。唯一人在東床坦腹食,獨若無聞。”坦腹之人就是二十四歲的王羲之。管家目睹此等人物,眼裡放光,回來如實稟報。郗鑑頗感興趣,著人對王羲之展開了全面調查。後來,就有了這個東床快婿。

王羲之與郗璇,郎有才女有貌,天設地造。婚後,二人如膠似漆,形影不離。他們白日纏綿多,夜裡鬧騰久。剛才還提筆運腕、切磋書藝,轉瞬間又摟抱一處,哪顧得上硯翻墨灑、紙汙衣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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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羲之隨性慣了,雖有為官之能,卻無心宰輔高位,故屢絕伯父王導美意。然而,他對做地方官蠻有興致。王羲之曾寫信給太尉殷浩,他說:“吾素自無廊廟志,直王丞相時果欲納吾,誓不許之,手跡猶存。”

後來,王羲之受司馬昱重用,出任右軍將軍,領會稽內史。

此前,會稽內史由王述擔任。王羲之對這個人腹誹極多,認為他荒廢政務,吏治混亂,致使百姓深受其害。王述“以母喪居郡。”王羲之上任後,去王述家弔喪,“止一吊,遂不重詣。”就禮制而言,他應該多去幾次。王述在家一等再等,每聞太守出巡的號角,都親自灑掃庭院。有一次,太守的隊伍已經臨近他家門口,王述扔下掃帚出來迎接,卻見王羲之的車馬繞道遠去。那天,王述氣得暴跳如雷,他將牆腳的掃帚踢得老遠,再竄上前去狠踩了幾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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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制結束後,朝廷提拔王述做了揚州剌史。這樣以來,王述就成了王羲之的頂頭上司。王羲之急了,“遣一參軍詣朝廷,求分會稽為越州。”此議未能通過,還遭他人一陣恥笑。

王述上任後,常派人去會稽郡巡查,挑了一大堆毛病。王羲之覺得憋屈,遂稱病辭官,過起了逍遙日子。

王羲之與郗璇皆重養生,各有側重。

王羲之常服“五石散”,他給朋友的信中寫道:“服足下五石膏散,身輕,行動如飛也。”五石散含石鐘乳、石硫磺、紫石英、白石英、赤石脂,本身有毒。張仲景說,善服者壽可百歲。那麼,分寸拿捏不好的又當如何?

晚年,王羲之曾致信友人:

羲之頓首!二孫女夭傷,悼痛切心,豈意一旬之內,二孫至此,傷惋之情,不能已已。可復如何?羲之頓首!

愛之深,則痛之切。王羲之經此打擊,舊毒復發,再沒有站起來,享年58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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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璇則不然,她偏重草藥養生,常年服用茯苓丸、胡麻散、黃精、靈芝,酌量用草蟲,吐納氣液,攝生夷靜。此法乃魏夫人所傳。魏夫人原名魏存華,字賢安,居衡山道觀十六年,精研《黃庭外景經》,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女道士。她八十多歲時,竟然“貌若嬰孺”,羲之夫婦見了甚是驚異。當時,郗璇曾為丈夫討教養生之法,魏夫人略作沉思,然後答道:“臨川太守若能守靜,壽至百歲何難?”

事實上,王羲之沒能活到那個分上,郗璇卻做到了。

處事有真情,焉能守靜篤?王羲之的成敗皆在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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