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紙千年-古鎮石塘

原創: 李磊 野草閒花滿地 2017-07-21

有一種傳統工藝製造的紙叫連史紙(或連四紙),以嫩竹為主原料,是用於印刷線裝書、製作扇面、鈐印、拓碑、書畫的好紙,它的主產地就在鉛山石塘鎮。手工造紙業自然早已退出歷史舞臺,但舊時各家紙行的高牆大院仍然林立在小鎮的街巷裡。

10月3日,在河口鎮早飯後。我們打算去看看石塘古鎮和湖坊廊橋,之後不再返回鉛山縣城,直接從湖坊鎮沿鄉道北上,可接滬昆高。我們沒有去鵝湖書院和葛仙山感到惋惜。我當然知道那兩處的名聲,但我同時知道,越有名就可能有越多破壞古意和野趣的敗筆。也許我冤枉了江西人民,也許他們把仙山和古蹟保護得很好。但我不猶豫、不後悔。好地方永遠看不完。不要讓奔波把國慶大假撐滿,留幾天在家靜養的時間,也是很不錯的節奏。

事實上,照常理,河口老街、鵝湖書院、葛仙山當為鉛山三大景點,屬必遊之列,彼此相距也近。而衝著辛棄疾的名氣,他的相關遺蹟自也應該瞻仰。至於黃崗山草甸和篁碧畲鄉,是姚主席和我經過共進午餐和同遊篁碧,一路交談,彼此有諸多瞭解和認同,他的建議其實是根據他所觀察到的我的喜好提出的。頭天從篁碧返回縣城的路上,姚主席在車裡閒聊時說:“石塘這個地方是真好哩,那些老鋪子,都還在用,這是很難得的……”得知我曾專門尋訪古廊橋時,他說:“廊橋,我們也有一個哩,在湖坊他說那是一座漂亮的廊橋。

再次沿鉛山河南下,永平鎮烈日下的曠野裡密佈茅草和蓼花,時而露出幾座似乎已廢棄的磚窯。河水越來越清,河岸和上野草雜樹叢生,星星點點開著紫紅的蓼花和淡藍的水葫蘆花,大樹叢中藏著古樸的村莊——與前兩天前往黃崗山和篁碧一樣,沿途掠過無縫隙的風景。到了八都、鯉魚洲、十一都一帶,亦即辛棄疾隱居地帶,路邊景色幾次逼迫我們停車。我說:“我們也算是拜訪過稼軒老了。”本來可以就近找個橋到河對面的期思村去看看如今唯一真正的稼軒遺蹟,即他當年傍泉結廬而居的那個瓢泉,其實就是一個積水的天然臼形石坑,但最終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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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平和八都之間的一個溪邊古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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鉛山河鯉魚洲河段

進入石塘鎮轄區後,車又在十一都的田野邊被風景逼停。遠遠就看見一座密佈雕花的石牌坊立在稻田邊,十分顯眼。沿田埂走到近處,頓時就傻眼了。沉甸甸的稻穀和筆挺的狼尾草遮蔽了鵝卵石小路,石牌坊蒼老而氣度不凡,荒野和寶物的搭配,實在如夢如幻。

牌坊四柱三間,通體石質,多用完整大石材,兩低一高三個簷頂下佈滿石雕斗拱和密集的人物、花草、瑞獸、花邊。除一些底紋外,全是鏤雕和深浮雕。中間是真門,兩邊是石雕假門。表現古人生活的人物群像極其生動逼真,周圍的雲霞、亭臺、巉巖也爭奇鬥豔。本身是雕刻的樓閣上的雕刻,畫中橫匾、月梁、花盆上的花紋,還有桌上的擺設、官袍下裾的圖案、燈籠的竹編紋理、人物手中畫卷的內容、武將的鎧甲拼花、馬轡上的鈴鐺,全是畫中有畫。不比我見過的任何文物遜色,單為了這座牌坊,也值得來一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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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都花朝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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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邊假門上方的石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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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楣上的巨幅石雕局部

田埂上走來兩位村民,一位約七十多或許八十,一位約六十。他們管這個牌坊叫“花朝門”。後來到了石塘,鎮上有兩座大戶人家(祝家)的大門也是石雕牌坊門,分別叫上、下花朝門,原來花朝門就是此地對雕花牌坊的稱呼。兩位村民是來巡邏的。他們的這座寶貝牌坊昨天晚上剛剛遭劫。竊賊想撬走一些局部未遂,卻造成破壞。他們指給我看,只見左右對稱的兩塊嵌花萬字格的右邊一塊紋路斷裂,露出簇新的傷口。他們邊指邊說邊顯得無比心疼。我也一樣心痛,暗罵“天殺的文物賊”。他們一早向石塘派出所報案,並組織全村二十幾戶每家輪流守夜,“派出所的人說,如果有陌生人來看,你們要看他們的證件,”六十左右的那個,由於相對血氣方剛並痛心疾首,言語間或生硬,但他本質上也不習慣自己的生硬,要不是因為慘痛,他肯定對外人很熱情。我說我回車去取證件,他說那就不用了。這老兄能講普通話,主要由他溝通。而七十多八十的那位,一臉善良友好,似乎唯恐他的夥伴壞了待客之道,苦於不能交流,一直以加倍的笑容表示友善和歉意。

十一都前面五里,就是石塘鎮。我已經想不起當初為什麼停好車後,首先進入的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巷,叫作“亭子弄”。但是立即看見了石塘古鎮一絕——“官圳”。這是古時由官府修建的一個引水工程。從鎮外的桐木水(鉛山河主要支流)引水入鎮,以石砌溝渠分支流經全鎮,最後彙總流回河裡。鎮內水渠,時為暗溝,時為明溝。明溝沿鵝卵石牆腳環繞,有時流入院內,叫作“內官坑”。暗溝在某些地方開明口供取水、洗滌。如今水流量和清澈度仍然不錯,整個系統繼續被居民們使用著。另外,這裡曾是紙行密集地,這些水渠的消防作用也很重要。我第一眼看見的就是破舊亭子下,從土屋下面的石拱流出水來的一個暗渠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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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楣上的巨幅石雕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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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子弄的官坑

從亭子弄開始,我們經過了一連串彎彎繞繞的小巷,以及更小的弄堂。裡面自然佈滿各種古宅,不乏高牆大院,其中一家還掛著“大夫第”石雕匾。在弄堂裡玩的幾個兒童用各種表情跟我們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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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塘鎮的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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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弄堂裡的兒童

石塘鎮的格局,我已有些模糊。記得老街有好幾條,基本南北向。有兩條是兩邊一律長木板門的鋪面,其中一條靠近桐木水,地面是斑駁而磨得發亮的鵝卵石,西側一排房屋後門臨河。街尾有個葛仙殿,大門面對河流,門上有雕刻精細的豎匾“葛仙殿”、橫匾“道岸誕登”、梁託、對聯和柱礎,全是石雕;裡面有雕滿蟠龍、神仙的殿閣式壁龕,“天機內相”橫匾和“太極左宮”豎匾,全是木雕;地面上用瓷片拼著太極圖。若非一些塑料擺設和雜物礙眼,這真是一個小巧的好廟。

另一條木板門老街上,果真開著各種店鋪。鐵匠鋪有好幾家,還有做木桶的,扎掃把、畚箕、魚簍的,彈棉花的,做手工掛麵的……很多小攤上擺著各種鋤頭、鐮刀、老鼠夾、野豬夾、鑄鐵老門扣、老火鉗、老煤鏟,反映出此地生活的傳統程度。有些不起眼的門面裡,藏著三進大院,似乎是當年貨棧的體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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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塘古鎮的木板門老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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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弧形拐角處的一個鐵匠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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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編店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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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麵加工店

走著走著,石板路上迎面碰見一幢佈滿石雕的二層樓,頗有些洋氣。門框石柱和拱券,以及勒腳石和底座,都是精美的石雕;門匾和拱窗上也有石雕,但損毀嚴重。這是一家名“天和號”的紙行舊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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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和號舊址

另一所高牆大院裡是“鉛山集中營”舊址,為上饒集中營的一部分,國民黨方面的稱呼是“第三戰區司令長官司令部訓練總隊軍士隊第二訓練大隊”,用來關押皖南事變被俘新四軍部分士兵和身份未暴露的軍官(軍官隊關押在上饒,軍士第一大隊在永平)。門口是石橋和官圳,裡面天井套天井、閣樓藏閣樓,曲徑通幽,集中營顯然是佔用了一所舊時豪宅。此地現為敬老院,我們在門口遇見前來看望爺爺的小孩,手裡拎著這個時代特有的花花綠綠的塑料包裝食品。

一條叫作“坑背”的小街,竟然是成排的高牆大院,外牆均為磚石所砌,大門多有石雕,且多不朝街面。官圳流經牆腳,各家自有一座石橋,有的帶雕花欄杆。這就是當年那些大紙行。每家大門內,大院大廳,粗梁大柱,盡顯家底之厚,我們沿著“商會弄”等小巷圍著這些大戶豪宅前後逛,一排後門外面也是鵝卵石砌的水溝,架著一排石板小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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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背”小街上官圳環繞的成排舊時紙行,左邊遠處為“花朝門”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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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富豪祝家的另一“花朝門

繞回正面的高牆下,幾個婦女在官圳洗衣。其中一個問我:“你在拍人還是拍房子啊?”我說:“拍房子,不過也想拍人,只是不好意思。”她說:“你拍好了。”另一個說:“又不是長得見不得人。”但是她們此時並不處於洗衣的自然狀態,所以還是沒拍。

正值中飯時間,我們隨意漫步,尋找吃的。一個貌似兩歲的小孩,扎著雙沖天炮小辮,坐在木板鋪門前渾渾噩噩地吃飯,掉到地上的飯粒比吃下去的多,一隻肥碩的老母雞得其所哉,圍著她啄食。我說:“小屁孩和老母雞是一種共生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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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屁孩和老母雞共生現象

中飯後,從北面走出石塘鎮時,耳邊還響著嗡嗡的彈棉花聲。前路又是連綿不斷的河畔風光。我在腦子裡略為總結石塘觀感,覺得今日石塘有三大特點。一是成排的紙行大戶舊宅很壯觀,二是古老的官圳水還很清還在使用,第三就是姚主席說的很多老店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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