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peng0815
曹操是三國時期最偉大的人物了,這種偉大超越了劉備、孫權、諸葛亮加在一起。於政治、于軍事、於文學,所謂建安風骨,孟德一人之風骨而已。
曹操的出身不太好。曹操的爸爸曹嵩是投靠了當時的大太監曹騰,做了養子,所以他們家就改姓曹了,這個身份讓曹操特別尷尬。有一次,袁紹他們誅殺宦官,因為宦官亂政,所以這些人結成一個力量去誅滅這些宦官,曹操也參與其中。然後這時候其他人就覺得特別逗,有清流大臣就問曹操說,阿瞞,你本是宦官的養子之後,有什麼資格參加我們這樣高尚而偉大的行動?然後曹操徐徐地道,幹君何事?
我覺得曹操說這個話的時候一定是咬碎了牙齒的,說這事關你什麼事?我就喜歡幹這樣的事。所以他始終被當時的主流社會瞧不起。曹操雖然很了不起,立下了很多戰功,官位也坐得很高,但是依然不能夠得到主流社會的認可,這使得他內心當中永遠都有一種深深的自卑和自負所交織的感受。
這裡邊有一個故事。曹操特別想結交一個叫宗世林的人,宗世林是當時的一個名門望族之後,然後曹操老跟人家套近乎,老想跟人家交朋友,宗世林就壓根不理他。後來曹操當上了宰相,有一天見到宗世林,說現在咱們可以交往了嗎?宗世林當時冷冷地說了一句:“松柏之志猶存。”你看這話說得多冷,你就算現在當上了宰相,但是我個人“松柏之志猶存”,你就算殺了我,我也未必能夠跟你交朋友。曹操聽完這個話以後,蔫兒了,但是依然讓他的兒子逢年過節都去人家宗世林府上去拜見,說明曹操是特別希望得到整個主流社會的認可的。
有一個人評價曹操,叫許劭,因為大家都喜歡評價人,他評價曹操是“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這個話在三國演義裡邊被說了很多次。這話傳到曹操的耳朵裡邊以後,曹操大笑說,這個說得還不錯,挺好的,就是他認為這個話對他的評論是貼切的。
曹操打完官渡之戰,滅了袁紹,然後又平定烏桓之後,回軍的時候路過河北昌黎縣,到了碣石山,然後眺望大海,蒼茫如幕,在那個時候曹操內心當中百感交集。這個作者講,登碣石,觀滄海,撲面而來大海的氣息,總是叫人想哭,曹操這個時候顯示出了他文武雙全的一面,寫了一首《觀滄海》這樣的詩:“東臨碣石,以觀滄海。水何澹澹,山島竦峙。樹木叢生,百草豐茂。秋風蕭瑟,洪波湧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漢燦爛,若出其裡。幸甚至哉,歌以詠志。”
曹操還有一首特別打動我就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這個人是歷史上非常偉大的詩人之一,同時他又是一個統治者,他把統治者和詩人這兩個身份非常完美地結合在了一起。所以大家就能夠理解,在那個時代,為什麼詩人,為什麼這些哲學家或者文人,統稱作文人,能夠有這麼大的一個空間去發揮?因為他們的領袖就是這麼浪漫的一個人,曹操本身就特別具有浪漫主義精神。
很多人都讓曹操當皇帝,說你其實可以自己當皇帝。曹操說了一句話,我這個人如果真的有運氣的話,我就做個周文王好了。大家能聽出來這個意思嗎?周文王本身並沒有稱帝,後來是他的兒子周武王稱帝的。所以曹操已經計劃好了,就是將來等兒子上來再說吧。然後曹丕這個人是真的養成了這些狂放的人的一個最重要的土壤和基石。
我覺得曹丕的修為比曹操稍微差一點,有一個細節可以證明。曹丕在聽說曹操決定傳位給他以後,特別興奮地回到家,然後拉著他的幕僚就跳著說,終於到手了,終於到手了。那意思是我終於當上皇帝了。然後那個幕僚就特別冷靜地看著他,說一個人成為一國之君,這是一個特別嚴肅而重大的事情,每一個人在得到這個位置的時候,一定要表現得特別莊嚴肅穆,特別沉重,因為這麼重的擔子放在了你的肩上。
曹丕跟曹植的鬥爭還是相當激烈的。曹植當年也希望當皇帝,因為他特別聰明,又能夠寫詩,又能夠博得曹操的喜愛,他覺得他也有機會。後來有一次,受到一定的打擊以後,曹植就喝醉了酒,駕著馬車在洛陽城裡面亂開,相當於我們現在的富二代酒後駕駛。這事被曹操知道了,特別生氣,對曹植相當失望,所以最終他把王位傳給了曹丕。
曹丕這人也挺有意思。我覺得特別能夠代表魏晉時期的一個標誌性特徵就是,曹丕去參加王粲的葬禮,王粲又叫作王仲宣,這段原文是這樣說的,王仲宣好驢鳴,既葬,文帝臨其喪,顧語同遊曰:“王好驢鳴,可各作一聲以送之。”赴客皆一作驢鳴。在世說新語裡邊就是這麼短短的一句話,描繪得特別生動,曹丕學驢叫這件事情能夠非常好地描繪出魏晉時期人們的那種不羈的風格。
靜謐光陰
“魏晉風骨”本來是三曹用來表達建功立業的壯志,那後來怎麼又成為崇尚自然,灑脫的名士的代名詞?
這裡面有概念混淆。而這種混淆正是魏晉南北朝時期詩風衍變,逐漸從家國民生的大情懷零落成文人宴樂、歸隱的個人小情調的過程。
這裡面涉及到幾個容易讓人混亂的詞彙:“漢魏風骨”、“魏晉風骨”、“建安風骨”、“魏晉風流”。人們容易把這幾者混為一談,實際上在詩風傳承演變上確實是不可分割的,但是各有側重點。
陳子昂《修竹篇序》中提出“漢魏風骨”的概念:
文章道弊,五百年矣。漢魏風骨,晉宋莫傳,然而文獻有可徵者。
寫文章的正道被拋棄,已經五百年了。漢魏風骨,晉和劉宋都沒有傳承到,但是有足夠的文獻可以體察前人的正道風格。
很顯然,在陳子昂心裡,晉朝之前的文章風格才是正道。而這個時期實際上是指兩漢和曹魏時期的文學。其實這是有一定歷史原因的,兩漢,文學(詩、文)還是掌握在上層知識分子手中,秉承《詩經》以降文治天下的功用,詩文必然是以論道(治國之道)為主,而相對的個人感情抒發作品都是從民間收集的樂府作品,比如《江南》之類的。也就是說詩文的上層功用是國事,而下層民聲因為沒有文辭修飾一說,也是樸實無華的。
而樸實無華的表達方式、內容豐滿的主題敘述就是文章的正道——這個直到今天,也還是這樣。漢魏的詩文正是這種風格,才會被中國曆朝歷代文人奉為圭臬。
但是我們也要認識到,漢魏時期的樸是“拙樸”、“古樸”,是文藝創作本身沒有提升到修辭的階段,而並非文人創作之時的有意為之。這也是為什麼經歷了駢文、齊梁體這些極盡修辭的形式主義文體之後,無論陳子昂、初唐四傑、杜甫、歐陽修等大文人如何糾偏文風,寫作風格都難以再回歸到原來的路子上。
因為修辭也是文藝的必要手段。這種手段一旦從曹植手中誕生,就不可能再磨滅。所以我們只能說“返璞歸真”,儘量回到最真的狀態,而“真”並非就是“拙”,這其中是有區別的。
這也就是“漢魏風骨”和“魏晉風骨”的形式上的區別,漢是天然淳樸,晉就有了文采。
文藝修辭這種手段正如後來的平仄格律一樣,一旦產生了,就會在無意中影響創作。這當然是一種進步,我們號召返璞歸真,學習漢魏風骨,實際上是反對齊梁體、駢文的過度修飾。就好像現在很多人反對格律,是格律真的不好麼?當然不是,我們要反對,也只能反對格律的濫用。格律本身是近體詩入門的一種規則,無所謂好壞。
那些不瞭解而反對的人,根本不必在意。這些人就類似於北宋初年的“太學體”,為反對晚唐體後延的“西昆體”,而走入另外一個極端。為了反對而反對,結果寫出來的東西卻同樣險怪奇澀,這就是追求本真過度的表現。
相對於艱難晦澀的“西昆體”,險怪奇澀的“太學體”,白居易的“香山體”就好多了,既通俗易懂,又不流於江湖,所以成為北宋初最大的詩歌流派,直接影響了日本詩壇。
所以,任何一種形式,任何一種文風,其初衷都是對前面文風的發展以及修正,我們要反對的都是他們的矯枉過正,我們要學習的也只是他們能夠適用於現時代的正道。
“建安風骨”其實是指建安時期的文學,“建安”實際上是漢獻帝的第五個年號,也就是說不管曹魏如何權傾天下,這個時期還是漢末。但是建安時期的代表人物“三曹七子”基本上都是曹魏集團的人物,除了一個孔融。這十個人對這一時期的詩、賦、文的發展都做了貢獻,在詩的領域,對建安風骨的推崇甚至高過漢魏風骨,因為漢朝的詩,除了樂府之外,和其他時期比起來實在是太不顯眼了。
這個時期的詩歌,內容上關注社會、熱心政治、心在民生,風格上雄健、疏朗、悲壯。格式上上承兩漢敦厚淳樸,下啟晉朝玄思空靈。
而題主之所以把“魏晉風流”和“魏晉風骨”混為一談,就在於正始時期的詩風衍變。“正始”是魏帝曹芳的年號,這個時期,司馬氏逐漸勢大,他們代表的士人集團和宗親集團的衝突就慢慢凸顯。上層的士人、門閥也到了必須要站隊的時候。高層文人大部分是曹魏門生或者血親,不願意出仕司馬氏,但是又不得不面對司馬氏的邀請。於是這一時期,出現了很多瘋子文人。如著名的“竹林七賢”。
現在有很多人崇尚自由浪漫的“魏晉風度”,其實當時那些高級文人都是逼於形勢,不得已而為之。這些人嗑藥、醉酒、濫交、裸奔,全都瞎胡鬧,就是要作給司馬氏看的,司馬家本來就是出於穩定局面想邀請這些高人出仕,一看個個都是瘋子,也就放棄了。
這正是魏、晉的過渡時期,所以後人稱這些特立獨行的名士風格為“魏晉風度”、“魏晉風流”,在不是很熟悉詩歌、文學發展史的人眼中,就和“魏晉風骨”混淆起來。
這個時期的高層文人的理想破滅了,沒有了經國濟世、建功立業的想法,只求平平安安、隱居活命。思想決定風格,所以詩風就不再關注社會民生,而更多地開始進行個人追求——肉體追求和精神追求。
實際上從“漢魏風骨”到“建安風骨”,再到“魏晉風度”,再到後來的“左思風力”,是經歷了“建安時期”、“正始時期”、“太康時期”的不同時代政治權利變更傾軋之下的結果。
最終南北朝宋齊梁陳的詩歌風格在文人朝不保夕的政治生態下、修辭風格的大流行下,逐漸放棄了對家國情懷的關注,進入了形而上的空洞、頹靡的詩文表達方向。後來的發展就主要集中在音韻學的變化,從“永明體”到“宮體”,也就是“齊梁體”,為唐詩的平仄格律打好了形式上的基礎。
盛唐詩歌在形式上承襲並發展宮體,在寫作上效仿“漢魏風骨”,融入大唐奮發向上的意象,終於成就了中國詩歌史上最輝煌的盛世飛歌。
梧桐樹邊羽
感謝精彩的提問,要問答這個問題,我們來分析下問題的主題,理解樓主的意思。“魏晉風骨”,“三曹的作品定位”,“後世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