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應對老齡化?日本的經驗很好 日本的教訓更值得重視

隨著日本企業界對於粵港澳大灣區關注的升溫,每個月都有灣區商業對接會、推介會在日本舉行。作為中國一家醫療投資公司的駐日負責人,許太平今年以來特別忙。“特別是以養老產業為代表的大健康行業都在積極尋找亞洲兩大灣區之間的合作機會。”許太平篤定地認為,養老產業將成為粵港澳大灣區的新風口。

同樣看到機會的還有香港中華總商會會長、新華集團主席蔡冠深,過去數月他一直奔走於粵港澳和東京兩大灣區之間,推動日本大健康養老技術對接粵港澳的龐大市場。

廣東省新近發佈的《關於貫徹落實〈粵港澳大灣區發展規劃綱要〉的實施意見》提出,深化養老服務合作,支持港澳投資者在珠三角九市按規定以獨資、合資或合作等方式興辦養老等社會服務機構。《實施意見》還提出,要推進國家級醫養結合試點。

作為全球老齡化程度最高的國家之一,日本在順應老齡化趨勢進程中,面臨哪些社會問題?日本如何應對老齡化帶來的挑戰,並發展出規模龐大的“銀髮產業”?我們可以從中吸取哪些經驗教訓?

日本老年人“退而不休”

對於在日本一家大型商社已經工作7年的湖南人王慧來說,剛到日本時,她最無法適應的是白髮蒼蒼的老人們為自己提供服務,“總會想到了老家已經頤養天年的爺爺奶奶”。那時,王慧總會忍不住想要去幫一把,但總被要強的老人們拒絕。不過很快,王慧便習慣了這樣的服務。因為在日本,老年人工作實在太普遍了。

在大阪關西國際機場前往酒店的路上,看起來年逾70的惠子老太太是記者遇到的司機。儘管後背已稍微有點傴僂,但她仍利索地將行李箱一口氣扔上汽車後備箱:“這是我應該做的。”惠子鞠了個躬客氣地拒絕了記者的援手,黑色職業套裝加上精心化過的妝容讓惠子顯得十分專業,但皺紋和身材仍掩蓋不住年齡的秘密。

在日本,像惠子這樣的銀髮工作者,分佈在這個國家不同的崗位上。根據日本總務省發佈的數據,2017年日本65歲以上老年人就業人數增加5%,達到807萬,佔整體就業人數的12.4%,已經連續增長14年,創歷史新高。

為此,日本還誕生了一個專門的服務機構——銀髮人才服務中心。位於大阪城東區的大阪銀髮人才服務中心總部,設在老年人密集居住的社區中,這裡不僅為老年人提供各種工作崗位,還有各種講座和培訓班幫助老年人提升職業能力。

小倉雄三多年前從公務員崗位退休後,成為大阪市銀髮人才服務中心常務理事兼事務局長。他告訴記者,大阪市總部共下設4家銀髮人才服務中心,服務涵蓋1萬名老年人。這些服務中心每個月會定期舉辦兩場說明會,吸收新會員。身體健康的60歲以上老人每年只要繳納100日元(約6元人民幣)會費就能成為該中心會員,可享受介紹就業崗位及職業培訓等各種服務。

在小倉雄三看來,給老人找工作是一舉多得的事情。“日本企業普遍喜歡銀髮工作者,因為相較於年輕人,他們不僅有經驗,且更加敬業、有責任心。”小倉雄三說,對於老人來說,不僅可以賺外快補貼家用,還能繼續為社會貢獻餘熱。

龐大的銀髮人才市場催生著日本的銀髮中介服務需求。記者瞭解到,在日本,類似的人才服務中心共有1325家,涉及會員數70.4萬人,年撮合完成工作崗位價值相當於一家全日本排名300位的企業提供的就業量。對此,小倉雄三笑談:“龐大的銀髮就業人群說明日本人從內心深處覺得工作是一種美德。”

事實上,銀髮一族“退而不休”背後,與日本社會的超老齡化分不開。小倉雄三說,日本的第一家銀髮人才中心自發成立於1975年,恰是日本進入老齡化的時間節點。

根據日本總務省數據,1971年日本65歲以上的老年人口比例達到7%,正式邁入老齡化社會。1972年日本女作家吉佐和子的長篇小說《恍惚的人》中一位患阿爾茨海默症的老年人,敲醒了日本社會對於老齡化的危機感。1970年初,日本政府開始制定針對老年人的政策,並採取多項措施應對老齡化現象,但依然扭轉不了快速增長的老齡化趨勢。如今,日本65歲以上老年人佔日本總人口27.7%,進入“超老齡”社會。近年來,為了鼓勵企業繼續僱用65歲以上的員工,日本政府接連出臺多項政策,安倍政府甚至提出打造一個“終身不退休”的社會。“因為更大的老齡化危機正在襲來。”小倉雄三說。

“銀髮產業”日益擴大

對於97歲的美伢子(化名)來說,一輩子未婚的她自從3年前失去生活自理能力後,便將位於大阪府滋賀縣彥根市的近江故鄉園特別養護老人院(簡稱“近江養老院”)當做自己最後的歸宿地。在這裡,她不僅三餐無憂、生病有人照料,還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插花活動或者繪畫課,而且不時有各種志願者到養老院陪老人們唱歌或者做手工。

記者在近江養老院看到,這棟3層的建築,功能分區明晰,各種生活措施一應俱全,全部根據老人家的生活習慣和需要進行設計。如依據老人的身體條件不同,就連洗澡方式都有四五種不同的選擇。記者到達時恰好臨近中午,在養老院的餐廳中,工作人員正在準備午餐。“每位老人的口味不同,身體情況也不同,我們會根據個人情況定製不同的食物。”工作人員介紹,每週老人家可以吃到不同的餐食,確保營養均衡。

“住進這裡的都是喪失生活自理能力的老人,但我們細緻的照顧可以讓他們延長壽命。”94歲的大久保昭教是該院理事長。他告訴記者,近江養老院成立於1983年,目前該院住了300位老人。“費用90%由介護保險來支付,剩下10%中一半是由年金支付,另一半才是自己支付。”大久保昭教介紹,養老院收取的費用根據介護評定等級不同而定,介護的等級越高費用越高。以入住起步門檻的3級介護為例,每位老人每月只需自費1.5萬日元(約人民幣900元)。

高度老齡化的社會及完善的養老保障體系讓日本成為全球銀髮產業最發達的地區。以養老院為例,日本的養老機構分為公立、自費和商用住宅三大類。記者所到的近江養老院屬於公立養老院中的一種,在日本有7900所,而日本全國大大小小的各類養老院早在2016年就達到了3.5萬家,並帶動了一大批“老人用品專賣”“老年餐飲專營”“老人之家管理諮詢”“養老服務人員培訓”等行業企業的發展,催生出一個以養老設施為核心的“養老院經濟”產業鏈,既提升了服務質量,同時也推動了本國經濟的發展。

除了基於公共保險的醫療服務,以及傳統的養老設備等產業之外,記者在日本看到,日本養老產業新“風口”是基於延長壽命的各種產業。比如,有一家公司通過陪老年人唱卡拉OK的方式提供介護。“唱歌時唾液分泌增加可以幫助改善口腔環境。”參加過類似活動的渡邊爺爺告訴記者,還有公司專門舉辦針對老奶奶的化妝療法——通過教老人化妝幫助女性老年人提高壽命。“你可別小看這種商業活動,在日本為唱卡拉OK提供介護的公司已經超過2萬家了。”許太平說。瑞穗銀行產業調查員吉田篤弘告訴記者,根據“日本復興戰略”規劃,2020年延長健康壽命相關產業的規模可達10萬億日元。

“2012年廣東已經進入老齡化社會,預計到2020年,60歲及以上老年人口占比將升至15.9%以上。”在香港中華總商會會長、新華集團主席蔡冠深看來,參照日本養老產業的規模,廣東養老產業將會迎來一輪爆發。

作為中國養老公司業務代表,許太平注意到,廣東省關於建設粵港澳大灣區的規劃中也提出要全面放開養老服務市場。“日本在養老方面有技術水平、成熟的服務標準;粵港澳大灣區有廣闊的銀髮人群,兩地合作的契機已經打開。”許太平嗅到了商機。

老齡化負面影響日增

儘管3.5萬家老人院不是小數目,但對於身體已經逐漸不能自理的藤井恵津子來說,等待一個公立養老院的床位時間變得越來越長。“條件好的養老院更是一位難求。”藤井恵津子對此顯得有些焦慮。

事實上,床位緊張在日本養老院已經成為一種常態。以近江養老院為例,大久保昭教告訴記者,該院僅有300個床位,但目前正在向該院申請入住的老人就有145名。“現在申請的要等上一兩年才能入住。”大久保昭教表示,供需的矛盾主要在於養老專業護理人才趕不上老齡化的需求,這與日本整個社會少子化、老齡化的社會問題分不開。“這幾年日本在逐漸放開政策,通過吸引外國勞動者來緩解國內的勞動力需求,其中養老專業護理人才是主要的方向,但與需求相比遠遠不夠。”許太平告訴記者。

調研中,專家和養老行業人士均指出,日本更大規模的老齡化人群正在到來:2025年,日本戰後第一次嬰兒潮出生的“團塊世代”(專指1947年到1949年之間出生的日本人)將全部成為高齡老年人,由此引發的社會保障、護理等一系列問題被稱為“2025年問題”。

吉田篤弘認為,趕不上老齡化的不僅有養老院的床位,還有逐漸難以為繼的社會保障制度。因為來自日本財務省和厚生勞動省的數據顯示,2060年日本預計出現每1.3個勞動年齡人口撫養1個老年人的情況,預計到2025年日本的社會保障支出將比2014年擴大1.5倍。

“如何控制費用增長已經成為日本社會保障制度一大課題。”吉田篤弘說。對此,藤井恵津子的感受很直觀,與十年前相比,公共保險支付越來越難利用了——病床數在減少、公共保險覆蓋的平均住院天數在縮短、個人自費的項目在不斷增加。來自日本一家研究機構的數據顯示,1973年日本醫療保險全免,但過去20年,自費比例在不斷上升,介護保險支付的對象範圍則在不斷縮小。

吉田篤弘表示,日本已經形成了一套近乎完善的養老保障體系,但近年來,日益嚴重的人口老齡化問題給日本社會的各個方面都帶來了負面影響。

“日本人過度依賴社會養老體系,不太喜歡購買商業養老保險,但這也讓財政養老難以為繼。”吉田篤弘認為,廣東剛剛邁入老齡化社會,可以吸取日本在養老保險方面的教訓,儘早推廣商業養老保險,讓商業養老成為社會養老保障體系的重要補充。

文章來源:南方網全媒體特派記者陳穎張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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