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系時拾史事獨家原創稿件，未經授權嚴禁轉載/作者噠噠的馬蹄
工作時間問題可能是當今社會所有求職者在找工作時都會普遍關心的一個問題了，儘管國家規定勞動者每日工作時間不超過八小時、平均每週工作時間不超過四十四小時，並且還要保證勞動者每週至少休息一日。
But法律歸法律，在現實生活中，"自願加班"充斥在社會的方方面面。同時，去年爆出來的996"福報"更是引起來人們對員工工作時間和加班問題的關注，人民日報更是針對這一問題專門發文稱996工作制是一種病態的"加班文化"同時還涉嫌違法。
在不考慮"人權"的古代，"強制加班"當然更加稀鬆平常了，但是古人真的對此能夠毫無保留地接受嗎？也不一定哦！今天我們原告席和被告席上的就是唐朝的兩位知名人士，一場關於"工作時長"合理性的控訴。
這場衝突發生在唐朝唐德宗統治時期，而衝突中所涉及的兩方也都不是什麼簡單人物。其中作為原告的員工乙方是被蘇軾稱作"文起八代之衰"且居於"唐宋八大家之首"的韓愈，那位被控訴的"黑心老闆"被告則是當時唐朝的徐泗濠節度使張建封 ，雖然張建封在後世沒有韓愈那麼大的名氣，但是唐朝時人對其評價卻是極高的，連當時的德宗皇帝都稱他"忠貞節義，歲寒不移。"
故事的開始是韓愈收到了一份令人欣羨的offer，張建封聘請他擔任其幕府的推官，韓愈也因此成為了張建封的下級官員。
事實上，雙方的這場因工作時間而發生衝突的根源則要追溯到貞元十五年（公元799年）二月，宣武軍節度使董晉的去世。在當時，董晉除了節度使的身份外，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就是韓愈的上司老闆。正是因為他的去世，導致韓愈由"國家公務員"直接變成了"無業遊民"（在唐朝，節度使和幕府官員的關係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當然，如果韓愈當時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話，他也就不用急著找工作了。但是，當時韓愈是承擔著很大的生活壓力的，因為他需要養著全家老小三十餘口人。不過正在韓愈為養家餬口而發愁的時候，他的老相識——張建封的聘請書也送到了他面前（韓愈自己在《與孟東野書》曾稱"主人與吾有故",其中的主人指的就是張建封）。韓愈一看是自己的老相識送來的聘請書，再加上自己實在是負擔不起三十多口人的生活費了，於是二話不說就答應了張建封的聘請。
本來滿心熱情投入新工作的韓愈就任的第二天，就被一盆冷水澆了下來， "有小吏持院中故事節目十餘事來示"（所謂的"故事節目"就類似於今天的工作章程）。韓愈是越看越不對勁，等看到自己的具體工作時間時，韓愈徹底爆發了，因為上面寫著"自九月至明年二月之終，皆晨入夜歸，非有疾病事故輒不許出。"也就是說每年的九月到第二年的二月，韓愈每天都得早上就要來張建封的幕府上班工作，一直到入夜才能下班回家，並且上班過程不管是生病還是有什麼要事，都必須請假才能從幕府中出來，其他時間都要在府裡，不得外出。
韓愈當場就想要去找張建封表示異議的，但是作為新來的員工，一來就跟老闆對著幹好像也不太合適，於是只能這股火只能憋了回去。但是隨著正式入職的時間逐漸逼近，韓愈越發焦灼不安，文學青年那顆嚮往自由的心靈一遍遍拷問著他自己：不自由，毋寧死。最終，韓愈搶在九月一號（農曆）這一天正式上書張建封，提出自己的的看法。
韓愈在上書中公開表示自己不能遵守這一約定，正所謂"若此者，非愈之所能也。"如果一定要韓愈這麼做的話，那麼造成的結果可能就是"必發狂疾"。隨後韓愈又指出"凡執事之擇於愈者，非為其能晨入夜歸也，必將有以取之。苟有以取之，雖不晨入而夜歸，其所取者猶在也。"意思就是說你張建封聘請我做你的幕僚，一定是看中了我自身的長處，而不是"晨入夜歸"，所以"晨入夜歸"對於自己協助處理幕府工作是沒有太大幫助的，即使自己不那麼做，自己的長處還是會存在的。
在上書的最後韓愈更是公開表示"苟如是，雖日受千金之賜，一歲九遷其官，感恩則有之矣，將以稱於天下曰：知己知己！則未也。"也就是說如果強制我韓愈遵循你的規章制度，那麼就算之後你給我再多的高官厚祿，我也不會在世人面前稱你是我的知己。
當然，韓愈在上書中也不是一味的和張建封頂牛，其中也提出了替代的方法，就是"寅而入，盡辰而退；申而入，終酉而退"，中間再給他一個午休時間，並且給上下班時間作了個明確的界限。這個上書其實和很多網絡熱帖核心觀念是一樣的：老闆你到底想要什麼樣的員工？到底是有才華有業績的還是混日子混工資的？
講到這裡，可能有人要說韓愈故意給張建封找難堪，怎麼當初在董晉手下當推官時不向董晉提意見，反而到了張建封這裡就提意見了。事實上，這還真不能全怪韓愈。因為董晉對於自己下屬的管理十分寬鬆的，《舊唐書》中對他的管理方法有所描述，那就是"謙恭簡儉，每事因循多可"。張建封的管理方式則和董晉的完全相反，如果說董晉的是"放養式"管理，那麼張建封的就是"軍事化"管理，也就是史書中所記載的"按據綱紀,不妄曲法貸人 "對於韓愈來說，他在董晉那裡已經自由慣了，如今突然開始受到限制，內心當然覺得接受不了。不過如果董晉和張建封的管理方式置換一下的話，估計韓愈會十分開心的接受。
事實上，張建封的管理方式應該是唐朝中後期幕府管理方式的主流，董晉的那種幕府管理方式應該是比較少見的，正如《容齋續筆》所記載的"唐世士人初登科或未仕者,多以從諸藩府闢置為重。……然其職甚勞苦,故亦或不屑為之。"
在看到韓愈的上書後張建封的反應如何呢，他有沒有答應韓愈的請求呢？史書上沒有明確的記載，不過正所謂"慈不掌兵"，張建封很有可能是否決了韓愈的請求，公司老闆怎麼會因為一名員工的抗議就更改公司推行已久的工作章程了呢。並且張建封幕府裡面有那麼多的官員，他們都沒對工作時間提出抗議，只有韓愈這個新職工提出了抗議，這要放在現在，韓愈絕對會被看作是"刺頭"而被人"穿小鞋"的。被否決之後，韓愈的文人脾氣也上來了，正所謂"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韓愈在張建封這裡幹了還不到一年就直接辭職不幹了。
就這樣，韓愈與張建封之間因為工作時間問題而爆發的衝突最終以員工離職，老闆獲勝而告終。但是這件事也成為了韓愈和張建封心中的一根刺，雙方的關係也受到了極大的影響。
一個突出的例子便是在這件事之後韓愈曾寫詩勸諫張建封不要太熱衷於騎馬擊球，張建封對此也寫了一首詩回應韓愈的勸諫，其中有一句是這麼說的"儒生疑我新發狂，武夫愛我生雄光。"這句話的潛臺詞就是在告訴韓愈，你是個文人所以你不懂我這麼做的原因，你是在以文人的"有色眼鏡"來看待這件事，頗有一點"話不投機半句多"的意味，兩人的關係可見一斑。
那麼在這場衝突中，韓愈與張建封又是誰對誰錯呢？
參考文獻：
《舊唐書》、《新唐書》、《容齋續筆》、《全唐文》、《全唐詩》等。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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