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大、錢多、活也多,難當的地產CIO | 甲子光年

權大、錢多、活也多,難當的地產CIO | 甲子光年

期望越大,責任越大。

作者 | 王與桐

編輯 | 火柴Q

*數字化轉型負責人,在不同集團有不同稱呼,本文,我們將Chief Information/ Innovation/Internet/Intelligence Officer(首席信息/創新/互聯網/智能官)等數字化建設的負責人統稱為CIO。

2016年的某一天,時任萬科總經理的鬱亮突然想看中西部的銷售數據。這些現在可以實時看到的數據,在當時他卻等到了第二天。

深感數字化效率低下,希望能用技術來賦能主營業務,同時拓展新的增長點。這是鬱亮發起“沃土計劃”的原因之一。

為實現沃土計劃,2016下半年,萬科集團CFO(首席財務官)找到了時任IBM全球服務部的合夥人謝志方,邀請他出任萬科集團子公司萬翼科技的總經理。萬翼科技由此擔起了萬科數字化轉型的重任,成為了沃土計劃的執行主體。

相比在IBM時,來到萬科的謝志方更忙了。

與謝志方有過工作接觸的人士稱,他異常忙碌,幾乎沒有假期,一年只能回兩次家,其餘時間都是住在公司附近的酒店或在出差中。

這縱然是極端個例,卻也是地產企業在數字化轉型浪潮中的濃縮表現

地產公司的CIO,作為企業數字化轉型的領導力單元,近兩年越來越多地出現在大眾視野裡:他們的年齡在40~50歲;收入高;名校出身,深耕數字化多年;忙。

他們的工作面臨著多重維度的“平衡與抉擇”:

一面是企業對於數字化轉型的迫切需求,一面是地產行業發展多年疊加的信息化漏洞;一面是來自一把手的厚望,一面是具體執行者各懷鬼胎的算盤;向上要拿出數字化成效,向下要協調各方利益;甚至還要在工作和家庭二者間做出抉擇。

當數字化轉型浪潮蔓延到地產行業,沒有不難做的CIO。

1.錢多活也多

CIO為何難?根本原因在於地產行業正在轉型

2018年開始,我國城市化增速放緩,新地數量減少;中央對“房住不炒”的堅定導致政策紅利消失;同時,金融去槓桿的長期導向,也使得地產商的融資渠道收緊、融資成本上升,大水不再向地產漫灌。

當地產行業意識到依仗槓桿和政策紅利的“黃金時代”不再,數字化轉型成為“活下去”的必由之路

此時,作為數字化轉型的負責人,CIO被寄予厚望,職責越來越重

CIO在過去主要是執行者和採購者——在大的業務框架下執行內部IT建設,向市場採購信息化工具,以服務內部管理需求。

現在,隨著移動互聯網、移動支付、社交營銷等設施和數據渠道的發展,地產商與外界產生越來越多的信息和數據交換,其IT建設有了3個大的轉變:

一是從對內走向對外,二是從服務管理需求走向服務運營需求

,三是從結果的數字化走向全過程的數字化

地產公司CIO的定位也隨之出現三種轉變

一是向COO(首席運營官)角色轉移

地產行業的數字化發展除了老業務的新玩法,比如從線下賣房轉向線上賣房,還有以長租公寓為代表的數字化/互聯網新業務。新業務對運營能力要求更高,要在組建團隊時就考慮分析信息化方式、資本優勢、產業優勢以及可能面臨的風險等等。此時,數字化變成了抓手,CIO其實在承擔運營相關的工作。

二是向CTO(首席技術官)角色轉移

CIO過去為資源型職業,與供應商搞好關係比較重要;現在不僅要懂市面上的產品和服務,還要懂技術、懂開發。

中臺供應商雲徙科技的副總裁江威告訴「甲子光年」,比如4月4日的全國哀悼日,很多App都變成了灰色,在如今各地產商都有自己App的情況下,CIO懂技術,系統才能夠隨需而變,及時響應。

三是CIO還需要承擔“協調者”的角色。

由於不同業務部門的數據統計口徑和認知存在分歧,在建立統一的數據平臺時,CIO就需要從中斡旋。

職責變化的同時,CIO的薪酬待遇近年來也步步攀升

一位地產業內人士告訴「甲子光年」,top100地產商CIO的年綜合收入在二百萬到上千萬不等。

與此配套的是,地產CIO的權力也在水漲船高

首先是職位上升

5年前,CIO還不是地產公司的一級部門,從屬於CFO、總裁辦或運營總,不直接向老大彙報;而現在,top100地產商裡,已有20~30位CIO是副總裁,直接向一把手彙報。

其次,是團隊規模的擴大

過去CIO可能只管理十幾人,現在top3地產商的CIO要管理幾百上千人,中型地產公司的CIO也要管理百人左右的團隊。

地產集團設立負責數字化轉型的子公司也是CIO部門地位上升、規模擴大的體現,比如萬科就成立了萬翼科技,萬達則成立了丙晟科技。

最後,CIO單元地位的提升,還表現在越來越多的公司開始更多投入數字化轉型,即CIO可調用的資金變多了。

仲量聯行研究院數據顯示,從2017年至2019年,中國房地產企業的科技部署預算增幅超10%的企業數量一路上升,從39%增長到了55%,在與地產商合作的科技企業中,落地超過10個項目的科技企業佔比也相應從40%增長到了64%。重視數字化轉型已成為行業共識。

權大、錢多、活也多,難當的地產CIO | 甲子光年

不過權大、錢多,活也多——地產CIO並不好做。

不好做的第一個表現是特別忙

“都說互聯網公司加班多,其實比起地產公司也是小巫見大巫,一家top5地產公司數字化部門,就曾把會安排在了凌晨三點。”一位地產業內人士告訴「甲子光年」。

與之相似的是,據說萬科謝志方一年只回兩次家,萬翼科技辦公區對面就是一排綠色的睡眠倉,以方便員工加班時休息。

不好做的另一表現是離職率高,流動性大

比如,陳東鋒2007年從寶潔來到萬科任副總經理,2010年從萬科離職,現在是恆大副總裁;丁元剛在2010年離開龍湖去了旭輝,沒過幾年又去了遠大;2012年梁德力還是碧桂園CIO,到2015年已經代表紅星美凱龍出席活動,2017年又轉行到了金融行業。

來時風光無兩,去時默不作聲。

雲徙副總裁江威統計過:“CIO平均任職週期為兩年。”

畢竟地產行業“軍令狀”盛行,KPI完不成“提頭來見”是常規操作。

從CIO主觀角度分析,離職率高還有兩個原因:一是,CIO上任後會先觀察半年,如果發現企業數字化阻力過大,會選擇離職;二是,地產行業的CIO正處在上升期,跳槽去其他公司可以獲得更高的薪水和地位。

除了圈層內部的流動,也有源頭活水。誘人的薪水和較大的自主權,會吸引很多互聯網行業的中層技術人員跳來地產領域做CIO。

總結而言,當下中國地產CIO的群體畫像可能是這樣:

他們大多是 40~50歲的男性,留平頭,穿西裝或襯衫;綜合收入為二百萬到上千萬;名校出身,有互聯網、諮詢等數字化工作背景;又懂地產,又懂技術;壓力大,隨時準備離職或升職;不是在去公司的路上,就是在出差的路上,很難著家。

總之,地產CIO難當。

2.重巒疊嶂

具體有多難當,我們先看一個案例。

空降時被老闆給予厚望的某中型地產公司CIO,在2019年被連降兩級,其部門也從大型核心部門變成從屬於行政運營部的5人小團隊。

原因是,在2018年,他用了整整一年,花了集團幾千萬的預算,最終把項目搞砸了。

其實,錯不全在他。該地產商各個業務系統分裂嚴重,彼此沒有接口;有接口的系統,數據不全;已有的數據,既不準確,也對不上口徑;能用的數據,也無法直接給業務部門帶來收益。

而這些原因,可以一一對應企業數字化流程的3個環節——數據獲取、數據加工與流轉、支撐業務的數據應用。各環節的難點重巒疊嶂,等著數字化轉型的挑頭團隊攻破。

首先地產公司的內部競爭會導致數據獲取難。

地產行業向來競爭激烈,除了各地產商的競爭,集團內部也是如此。大區之間、部門之間,甚至同一市的不同樓盤、同一店的不同銷售人員之間,都會因為利益競爭而不願共享信息、不願上交數據,這就從源頭上阻斷了數字化進程。

一位地產業內人士告訴「甲子光年」,某中部地區地產商在讓第三方搭建中臺時,就曾出現“嘴上說支持,身體卻很誠實”的狀況。

搭建中臺首先要獲取各個區域各個部門的數據,該地產公司在開會時,老闆提起把數據貢獻出來,各部門在會上紛紛表示“一定支持”。

待散會之後再去要數據,大家就以“這是客戶隱私”“這涉及到數據安全”等原因拒絕。

“其實業務本身、技術本身很簡單。結果就一直卡在最開始的數據獲取那一步。”這位從業者說。

萬科在2017年也曾遇到類似的問題:物業公司不想分享自己的數據給營銷部門,“擔心客戶被騷擾”;HR因為上傳招聘流程和數據會增加自己的工作量所以拒絕;成本與結算部門因為對錢敏感,也不願意上交數據。

接下來是數據加工和流轉環節。

對於地產CIO來說,這個步驟原本是最可控的。然而,許多地產公司的IT系統經歷了長期建設,形成了疊屋架床的複雜結構,

導致現任CIO還要需處理前任的遺留問題。

為什麼會產生疊屋架床的現象?

近年來,為了滿足新業務的即時需求,許多地產商開始使用比如小程序等多種SaaS工具,不同工具是各自獨立的煙囪,並不互通;新工具和已搭建好的ERP、數據庫等底層IT系統存在代溝;原本搭建的成本、採購、經營等系統由於接口、口徑不同,導致數據準確度和冗餘度無法校驗;2017年以來,“上雲”、搭建大數據平臺等又成了趨勢之一,尚未拉通原本信息化系統的地產商,又在琢磨新花樣。

雲徙聯合創始人兼首席架構師陳新宇等人合著的《中臺戰略》中就記錄了這樣一個事例:

在給某top5地產商設計業務初期,為了快速響應業務需求,將用戶中心與會員中心的服務進行合併。但隨著業務的發展,迭代開發過程出現了大量混亂信息,增加了不必要的管理和運營成本。最終該公司又下功夫將用戶中心與會員中心分開,來回浪費了很多精力。

那麼對於現在的CIO來說,是要把曾經的系統全部更換?還是全部打通?還是隻做一些修修補補的工作?

萬科的答案是全部打通,然而萬科用“長征”來形容這個過程。2018年5月,時任萬科CFO孫嘉曾公開表示,萬科至少花了三年時間才把最基礎的信息化完成、把最基礎的流程拉了一遍,僅洗數據就洗了兩億多條。

最後的應用環節,則是最重要也最難的——如何通過數字化投入真正引領業務增長?說白了,到底能不能讓老闆、讓公司看到業務上的效果?

一個行業中的例子是這樣的:位於深圳的某top40地產商在考慮是否引入中臺時,CIO態度積極,非常認同數字化平臺概念,但運營總卻難以點頭,因為他暫時看不到底層的技術架構對運營工作的直接價值。

技術上的投入無法直接拉動收入增長,這一直是科技公司打入傳統行業的阻礙之一。

這也是為什麼,地產公司付費意願最強的數字化投入還是集中在銷售、營銷層面,因為能“直接見錢”。

除此之外,地產還有一個獨特的難點——業務繁雜,即從CIO的角度看,內部需求非常多元

這是因為,2018年以來,多業態發展成為中國地產行業的趨勢。許多地產公司的業務從人們最為熟知的“賣房子”即賣空間,轉換到經營空間即持續為空間提供內容和服務

順著這個大思路,電影、教育、養老、零售、醫療和醫美等都成為地產商涉足的領域,跨界兇猛的還會做汽車、機器人等業務。

如何讓同一數據支撐多種需求?如何通過數據利用存量?這是擺在CIO面前的新難題。

總結來看,獲取、應用環節的難點是橫向部門的無法拉通,加工和流轉的難點是縱向遺留的不能相融

而在這些數字化轉型過程中的重巒疊嶂背後,還有超越地產CIO權限的一座大山。

3.一把手工程

這座大山,就是頂層設計。

一句話,數字化轉型要成功,最好是一把手工程。數字化是涉及到整體方向和組織變動的複雜工程,一把手不出面,難以協調各種錯綜複雜的關係。

怎樣的支持力度才算是真正的“一把手工程”?

一是,要給到足夠的資源,給錢、給人。

比如,數字化轉型先鋒萬科、龍湖、碧桂園,其數字化部門/子公司有上千人。萬科萬翼的員工90%是從外界招聘的技術人才;龍湖在2019年縮編了所有傳統地產部門,唯獨讓數字IT部門進人;碧桂園不僅在2018年成立數字化團隊,還成立了數字化推進委員會、數據治理委員會和流程治理委員會等配套支持部門。

二是,要給到足夠的方向指引,同時一定時間內要保持方向定力,即給思路的同時給予耐心。

一個正向的例子是,上海某地產商一把手,親自挑頭,拆解目標,根據各個業務部門的工作難度,分別設立了提供數據的截止日期,以提高各部門的配合度。這為接下來做執行的CIO鋪好了路,而不是隻給到了一個模糊處理的數字化目標。

另一個典型則是萬科,在2015~2017年啟動沃土計劃的前兩年時間,萬科數字化建設的效果並不明顯,但他們依然在這個方向保持投入。現在,萬科是行業裡數字化建設的標杆,對許多服務地產數字化/地產科技的公司來說,萬科一個良好的背書,是“虧點”也要合作的戰略客戶。這在某種意義上也有利於萬科形成一個創新落地的良性循環。

不過即使是一把手挑頭親力親為,也無法完全排除前進路上的風險

比如大刀闊斧地組織改革就很有可能帶來人事動盪。

某數字化供應商透露,一家主要經營商業地產業務的大型集團,在2019年將“科技”提升至集團戰略,同時引入了大批麥肯錫背景的管理層,希望可以帶來數字化新氛圍。

麥肯錫背景的高管對地產業務不夠熟悉,認為商業地產可以像互聯網一樣直接B2C,隨後整個業務線的末端操作方式、管理模式、彙報方式都連帶著發生了變化。看似是業務模式的調整,其實是組織管理的變革。

這擠走了一批老員工,帶來了短期內組織管理的混亂。

然而,儘管有各種各樣的風險存在,數字化依舊是地產行業無法繞過的話題,而且越是top的公司,越在知難而上。

4.難也要做

地產公司著急數字化轉型,是因為從2018年以來,生死逃亡已開始

克而瑞研究中心曾分析過,2018年下半年開始,以三四線城市的中小型地產商為主的破產企業數量開始明顯增多。截至2019年11月20日,2019年宣告破產的地產商數量為446,已超2018年全年數量。

疫情加速了行業洗牌。據人民法院公告網消息,今年截至3月23日,已有98條地產商破產公告。

一邊是中長尾企業“活不下去”,另一邊,早早在數字化轉型上下功夫的地產商,在這次疫情中,已經嚐到了甜頭,開始收割市場。

自2月13日起,恆大全面實施線上賣房業務,提供線上看房選房認購等一站式服務,C端通過線上渠道購買還有額外優惠。

為了延續疫情中高歌猛進的線上賣房業務(以及支持不被看好的汽車業務),恆大趁熱打鐵,於2020年2月28日註冊恆大寶集團,並將所有下屬公司30%的人員調至恆大寶,最終確定的調動人數為12000。

不過,步子太大也有風險。企查查顯示,恆大寶集團跟恆大沒有實際關聯。也因此輿論認為這是“變相裁員”,引來了一片罵聲。

權大、錢多、活也多,難當的地產CIO | 甲子光年

(來源:知乎)

權大、錢多、活也多,難當的地產CIO | 甲子光年

(來源:企查查)

招黑是招黑,但恆大業績的確有提升——3月31日,恆大透露憑藉線上賣房和龐大土儲等優勢,今年第一季度銷售額高達1465億元,同比大增23%。這個數據是在top100地產商一季度銷售業績同比下降近20%的背景下產生的。

富力、世貿、中南、中國奧園、東原、保利,融創、中糧、新城等十多家地產商也參與了遊戲。

總結各地產公司的反應速度,可以發現越是頭部的地產商,數字化轉型的步子越大、走得越快

除了在行業下行期也有足夠資金支持數字化投入這一客觀條件之外,頭部地產商的數字化意識也很先進。Top50地產商的CEO、CIO、營銷總等高管層是一個很小的圈子,大家之間經常交流、互相學習,你追我趕。

相對應的,在多業態的趨勢下,百名開外的地產商沒有相配套的精細化運營能力,如果依舊延續勾地賣房的邏輯,會被頭部地產商越落越遠。

我們可以大膽下一個判斷:再不轉型的地產商就會被洗牌

從近年來的房企收併購情況就可一窺這種趨勢。

Wind數據顯示,2019年全年A股房地產企業併購動態達到851條,而2017年全年只有472條。

在市場行情冷淡、融資環境趨緊的當下,存在資金鍊問題的中小地產商,會通過“被收併購”等方式退出市場;而對於頭部地產商來說,在控制槓桿率的前提下逆勢擴張,相比招拍掛和城市更新,收併購是快速進入新城市、快速擴充資產的捷徑。

目前,全國有幾萬家地產公司,但按照該趨勢發展下去,這個數字會逐漸縮水至三位數。

此刻,CIO心頭可能又會湧上覆雜的情緒:

地位,又可以上升了;KPI,又要變重了;頭髮,又要更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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