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劇舞臺:寒三小姐、曹喜蛙與顧城之死

寒三小姐致曹喜蛙的信函

喜蛙:你好

著筆之時,我已對自己沒有信心沒有意義了。

大約昨晚九時半左右,當某在煩躁之時又升出對現況的不平衡時,咬牙切齒提到對某施如何懲罰的情形下,我告辭走了,因為這些都不新鮮都太千篇一律,亦不想讓誰送便步行往沙窩方向,我的心境十分悲愴。可是在這一天中根本不會想到的報應都找上了我,在接近永定路的十字紅綠燈,那磊娛樂宮一段時,迎面一夥人中一人將頭伸至於我,我驚醒之時頓住用手指他說,給我注意一點,立即被他迎頭一拳,……於是頭一遭在恍惚中飽嘗了一頓莫名的街頭拳腳。後來他道歉了。

但是我的眼前卻感覺不到生機。我無可抑遏的痛苦,自己的心靈彷彿進入了嚴寒的冬季,感到前所未有的嚴寒、灰色濃烈地包裹了我,我頓然無可挽回地陷入了隆冬,我看不見家了。

但是無論怎麼樣的時候,我總是把自己的困難、煩惱、痛苦、淤積向你一傾為快,雖然很多事上啟不了齒,雖然在你自身都陷入不可自拔的困苦中,還要讓你時時承受身外的紛擾襲擊,但是,在北平我對自己說對夏說,只有你能真心幫助我,我始終在心裡把你視作永遠的朋友,我珍惜這份友誼,無比珍惜。

我真誠希望你能幫助你自己,在這裡我看見大家都飽含自我彷徨的悽苦,我心裡十分別扭,除了祝願就是希望大家都能各得其所,都能回家。做一件事只能踏實,但常常事與心相悖,產生的後果無必令人心灰。我無法幫助你達到你的事業,但終其我也不清楚你的事業,亦即你要乾的大事,沒有經濟來源,能做什麼——

好了,隨便就寫到這裡罷。

寒三

93.9.9午後1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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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集《悲劇舞臺》資料6


顧城之死之批判

文、曹喜蛙

1

顧城死了。

早在看到報紙以前,就從徐亢那兒知道這一噩耗。這種死亡的啟示好幾天都使我昏昏如死,彷彿是我詩歌天涯的一種已知。

到10月23日,在地安門報攤上看到《北京青年報• 青年週末》的《顧城之死》時,一直還在他的城外,沒弄清事情的緣由。這以前聽丁慨然說過——顧城在海外養兔子(其實是養雞)之類。神不守舍地浮游到後海的銀錠橋上,一個人歪倚著殘荷的影子和石欄杆讀報,企圖把報紙和圍城讀破,讀到最後一行夕陽,禁不住熱淚就泉了上來,一片碧波迷茫,只思想一頭扎到那橋下面才舒服。.

去年冬天以來,我不懈地咋蛙鼓新詩教,希望詩教在翻過孔夫子的舊約的最後一頁後,打開我的新約——詩歌是教育的藝術,是藝術的宗教,是第一流人才的靈魂;因為詩歌教育美麗且沒有緊箍咒——但境遇總沒什麼好轉,一路險情頻傳,至今彷彿還沒有離開那座馬槽,一日一日艱辛地在地下室的沉悶中挖掘著向上的樓梯,僅僅還只是為餬口而苟延殘喘。

記得在城外的青塔,陽光雖苦,苦中有詩,美夢頗多。郭沫若誕辰百年的前一天,我夢見這位老人。夢見他參加第二天的詩人會議,腋下夾著一個文件包,在主席臺入座後就滔滔不絕,說什麼蘇聯詩人馬雅可夫斯基在開會前這幾分鐘就能寫出一首好詩……夢醒後給徐亢講了這個夢,我們都不知道這天就是郭沫若的誕辰日。這之前好一段日子我們都未提過這位老詩人及他的詩,這是時事所使然,後來才知道——那天會議最後一天認識俞心焦、傅曉敏之後——就在那次詩人會議的會議室不遠的社科院研究生院有一尊郭沫若像,但好像這一切都沒有什麼必然聯繫,但還是覺得很奇怪。

但分明這是一次詩的盟約。座談會上與一位廣東年輕的企業家說到詩歌前景時,我突發奇想,要在泱泱詩國興建一座詩教堂,讓詩人們有一個講壇,在唐詩宋詞的大地上壘一座座詩歌講壇。這才有了後來發在北京婦聯雜誌《女性研究》上的那篇文章《詩人們在幹什麼》,有了給吳龍迪的詩集《露珠集》(民族出版社)寫的《詩歌人生》(代序),有了擇錄在另一本詩集裡的幾篇詩教論,有了創建中的詩教研究會……

近年的遭遇似曾都有過夢中的啟示,那麼不可思議,可我在這城裡,幾乎失約,幾乎與他的城一起傾塌,在某種程序上死之顧城是我失約的幫兇。

2

重讀顧城真的不容易,由於一再搬家,飄搖不定,手邊一點資料都沒有,幸虧從修平那兒弄到本華中師大出的《朦朧詩精選》,稍稍解一點急。

“顧城,謝燁是在1979年7月偶然相遇的”, “1983年8月8日結為夫妻”。從他那些舊作裡,不難看出這七生八死的結局。嘆息,只有嘆息,“只有嘆息驚起的彩蝶/還在心花中紛飛……”(見顧城《星星·別》1980.3)顧城就這樣強攜著他的嬌妻與我們永別了。

“為了堅信/我雙目圓睜”,“紅花/在銀幕上綻開/興奮地迎接春風/我一眨眼——/就變成了一片血腥”(見顧城《詩刊·別》1980.4) 我曾那樣蛙喜他的詩,而且還把他的一張黑白小照剪貼到我書桌的牆上,可現在徒留一座悲哀的空城。

根據現場,奧克蘭警方認定:顧城用斧頭擊斃了妻子謝燁後,在樹上吊頸自縊,“砍缺的月亮/被上帝藏進濃霧/一切已經結束”,“多少秀美的綠樹/被痛苦扭彎了身軀/在把勇士哭撫”,”戴孝的帆船/緩緩走過/展開了暗黃的屍布”,”一瞬間——/坍塌停止了/江邊高壘著巨人的頭顱。”(見顧城《長安·結束》1980.7)他們的爭執結束了,就這樣帶血的流逝,而我只是把他這首發在他們認識之初的舊作砍掉(多麼殘酷?)尾巴,從後往前讀了一遍,忍不住在北平的紅葉裡秋雨縱橫。

誰都無權責怨,無權去責備顧城永遠也沒有長大,無權去怨恨謝燁老是裝得太大人。“我覺得/你看我時很遠/你看雲時很近”,你怎麼總是”一會看我/一會看雲” 一點都不專情。(見顧城《詩刊·遠和近》1980.10)也許他們的結合完全是詩歌這個高媒的捏合,還有那公開發表過的15000餘字都情書都是鐵證如山,詩歌真是罪該萬剮千刀。尤其朦朧詩,竟然也有推背詩的味道。

孩子的纖索怎麼能拉得住小謝保衛天才的神聖的夢呢?吳剛的斧頭怎麼會落到小城的手裡?“朦朦朧朧的銀霧/在微風中散去”,”我像孩子一樣/緊拉住漸漸模糊的你”,”徒勞地要泡沫/帶回現實的陸地”(見顧城《詩刊·泡影》1980.10) 圓圓的月終於碎了。

這分明是新西蘭希基島土地爺的報告,“在一片死灰之中/走過兩個孩子/一個鮮紅/一個淡綠”,希基島是顧城辭去奧克蘭大學研究員後的隱居地,現在那兒”天是灰色的/路是灰色的”小屋是灰色的,秋雨是灰色的……(見顧城《詩刊·感覺》1980.10)這是一個“悲哀的孩子”(見顧城《文學報·簡歷》1983.3.10)沒有了家,又固執地拋卻了槳。

3

顧城之死,會不會掀起了一場顧城之詩的救亡運動?

顧城之死,會不會使那英勇就義的詩歌語言獲得新生?

這黑腥的血,會不會使句子以外的句子蜂擁而起?

對《一代人》來說,讀者、親友的眼淚會不會是徒然的輸液?對《弧線》來說,電波、圖書的急呼吸會不會是徒然的給氧?

也許那一塊《英兒》的磚無法構建一個女兒國,但會奠基一個神聖的詩壇。

的確有人在說,因為顧城死了,讀他的作品就有一種鮮明感。這話十分淺薄,十分殘酷,血淋淋的,但我們不能不接受。像祭師玉盤裡的聖約翰的紅顱……

說上邊這話的不止一位,有的從未讀過顧的作品,有的僅僅掠奇的翻過,有的隨聲附和……情形各不一致。但在這番的簇擁中,的確有人性、人道、人文的旗幟,迴歸抑或復甦?細度顧城的作品,發現世界真的變了,奇妙的詩歌。

真彷彿有一種茫茫人海邂逅舊人的感覺,丫的,真有你的,在那孩子的肩膀上拍一巴掌叫絕。

當然,仍有百感交集,仍有無可適從,“我用一把鑰匙/敲著厚厚的牆” ,”小巷/又彎又長” ……詩句深奧的小巷。

這孩子分明沒有死,這罩在詩的透明住所的無菌的孩子,就在小巷的盡頭那所詩歌的小屋裡嘹亮的歌唱著讚美。

我深信,這世界也許會毒死一個詩歌孩子,但詩歌能拯救全人類,在這最後的時空。

1993.11.5 北平前馬廠雨就

後記:

1992、1993年是曹喜蛙北漂的最初二年,也是最艱苦的那幾年,這裡選登的一封信、一篇文章都有時代特色,那時北漂還非常苦,關鍵是社會環境還很差,一幫憤青還在苦苦掙扎,但都在縫隙裡掙扎、求生、奮鬥,試圖與拜金主義的思潮相博弈,力圖尋找一種理想人生的方向。1993年曹喜蛙就暫時棲身舊鼓樓大街前馬廠衚衕的鑄鐘旅館,店小二一干就是幾年,這期間先後創辦女媧詩叢編輯部、中國詩歌教育研究會、北京曹斯知識經濟諮詢中心,1998年人民大學哲學系研究生進修,在陳志良教授的課上得到啟發開始研究互聯網哲學,一直到2001年才正式轉入傳媒。 ——曹喜蛙


備註:

1、1993年出版我的詩集《悲劇舞臺》時,用做的序有三個文本,第一個是寒三小姐寫給曹喜蛙的這一封信,第二個是詩人徐亢寫的《靈魂的鍊金術士》,第三個是曹喜蛙的一首詩《謁祖乙高廟》。

2、詩集後邊附有曹喜蛙一篇《顧城之死之批判》,代替一篇後記。

3、寒三,發表詩歌時常署名:寒三小姐,本名:韓鶩,四川綿陽市平武人。早期北漂女詩人、媒體人,後轉商業界。

悲劇舞臺:寒三小姐、曹喜蛙與顧城之死

詩人顧城


悲劇舞臺:寒三小姐、曹喜蛙與顧城之死

詩人顧城、謝燁夫婦


悲劇舞臺:寒三小姐、曹喜蛙與顧城之死

曹喜蛙,本名曹喜斌,1966年3月8日生,山西運城河津人,中國人民大學哲學系研究生。媒體人,互聯網哲學家,詩人,藝術評論家,策展人。1988年在《北京文學》發表詩歌處女作,1992年開始北漂,先後在《詩刊》《星星詩刊》《中國詩人》《詩選刊》《詩歌月刊》《紅豆》雜誌等發表詩歌,組詩《核武器與癌》獲得過全國哲理詩大賽一等獎,詩歌《愛因斯坦肖像》入選過北京大學出版社全國中學教輔書,有詩歌入選《北漂詩選》《中國網絡詩歌年鑑》《中國詩人生日大典》《中國大灣區詩匯年選》等選集。從1998年開始,到2008年完成互聯網哲學構建後,2010年開始側重藝術評論,2013年獲得雅昌藝術網年度最佳藝評人,2015年任中央數字電視國學頻道主編兼美術館館長。迄今,已在《文藝理論與批評》《傳記文學》《美術報》《中國美術報》《中國美術館》《中國文化報.美術週刊》《收藏與投資》《大河美術》等專業報刊發表文章。2016年5月開始為獨立學者,兼李可染畫院宣傳部副主任、人民大學休閒經濟研究中心研究員、優制諦酒文化沙龍名譽會長,被80後、90後的青年藝術家譽為中國第二代當代藝術教父。著有《贏在互聯網》《和明星去旅行》《中國吼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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