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
手持綠玉杖,朝別黃鶴樓。
五嶽尋仙不辭遠,一生好入名山遊。
……
李洞仙,生平不可考,一生好遊歷山嶽名川,興來縱歌雲海,閒則垂釣溪畔,情至獨酌月下,倦極枕風抱石眠,一生逍遙自在,放蕩不羈。行蹤緲緲,唯有緣者方能偶見仙蹤。
民國初年,黃石鎮上趙家村趙善人家,有一女趙十九娘,二八年華,生得明眸皓齒,如花似玉。
自幼即與鎮上李家村李財主的小兒子李三郎訂婚。李三郎生得玉樹臨風,一表人才,可有個毛病,就是風流,自詡“人不風流枉少年”,“牡丹花下死,作鬼亦風流”。這兩年越發放蕩形骸,到處沾花惹草,不加檢點。
同一個鎮上,關於李三郎今天在哪哪偷了香,明日在哪哪竊了玉,趙十九娘日日耳聞目睹。
說起趙善人,方圓十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趙善人本名趙善之,因從修橋搭路,資助孤老病寡,到災旱之年,舍粥舍米,每每真正需要幫助的落難之人尋到趙家,趙善之都全心盡力襄助,故人稱“趙善人”。趙善人家自他爹的爹起三代單傳,到他這一代,想盡辦法,只得趙十九娘一個,從小充作半個兒子養。趙十九娘自小極有主見,她對李三郎極其瞧不上,一直想退親,奈何家裡不同意,一來退過親的女子名聲不好聽以後想再找門好親不易,二來趙李兩家祖輩以來一直聯姻,不好因這些無傷大雅的風流韻事開口退親,這不,趙十九孃的奶奶是李三郎的老姑奶奶,李三郎的大伯孃是趙十九娘爺爺的堂哥的兒子的閨女,即趙十九孃的堂姐。反正兩家的關係是越拉扯越掰扯不清。
眼看,過完年,三月就是兩人大婚的日子,趙十九娘一籌莫展,輾轉難眠。她是真心不喜歡李三郎這種四處留情的紈絝子弟。
年過完了,一月過去了,二月也過完一半了,很快三月份就要到來了。
外面春光明媚,鳥語花香,屋內的趙十九娘卻急得團團轉,開始夜不能寐,脾氣一天比一天暴躁,口舌生瘡,眼紅目赤。
到二月底的一個晚上,早起端水給趙十九娘洗漱的丫環,一聲驚叫,連水盆都打翻了,從趙十九娘房裡跑出來,驚恐得說不出話來,只顧指著房間一個勁地哆嗦。
聞訊趕來的趙父趙母,驚恐地發現,女兒那一頭光可鑑人的烏黑長髮一夜之間全部掉個精光,那腦瓜子光禿禿,亮鋥鋥的。
趙十九娘已反應過來,急步衝到梳妝鏡前,一眼看到自己的光頭,兩眼一翻直接昏了過去。
“這是鬼剃頭啊!”
“這是招邪了……”
“有鬼嗎?好可怕啊……”傭人竊竊私語。
“快去叫大夫,快去啊!”趙善人氣急敗壞地吼道。
“我的兒啊, 這招的什東西啊,快!快去請馬仙婆過來!!”趙母哭著撲過去摟著昏過去的女兒,連聲吩咐。
一陣兵荒馬亂後,鎮上最好的大夫過來了,也說不出什麼所以來,留下三天的藥走了。馬仙婆趕過來,又唱又跳,屋裡到處灑神水,燒香在四個角落都禱告了一遍,黑狗血灑得到處一股腥味,整整施法念唱到天黑說已經驅走小鬼很快可以長出新頭髮,拿著趙母打賞的銀子,開開心心地走了。
三天過去了,趙十九娘頭上寸草不生。
十天過去了,依然光禿禿。
一個月過去了,仍然亮鋥鋥。
三個月過去了,十九孃的腦瓜子還是可以當鏡子用。
…………
這期間,趙家到處尋醫問藥,尋神問鬼,想方設法,十九孃的頭髮硬是半根也不長。
趙十九娘撞鬼的事也傳得沸沸揚揚,越傳越恐怖,越傳越玄乎。
趙李兩家的婚事自然也就此作罷。
趙母哭得死去活來:女兒禿頭了,親事也沒有了,以後怎麼辦喲。
精疲力盡,蒼老不堪的趙善人怒問蒼天:我趙家世代與人為善,為何上天要如此懲罰我?
至於被鬼剃頭的十九娘,在最初的驚慌失措後,倒看開了,特別是婚事解決了,不用嫁給李三郎那個風流胚子,十九娘倒覺得是因禍得福,相比嫁給個到處沾花惹草的花蝴蝶,她倒寧願孤獨一輩子不嫁或出家當個尼姑。
這不,今天,看著春光燦爛,處處繁花似錦,十九娘將丫環支開,將臉和手塗黑,眉毛畫粗,青巾一裹頭,換上粗使傭人的衣服,爬狗洞溜出府,往觀音廟散心去了。
一路上,鳥語花香,微風拂面,一派新綠,看得人神清氣爽,心情舒暢,十九娘鬱結許久的心情不由得太好起來。
一路走走停停,過了這個山澗再轉個彎上坡就可以到觀音廟了。雖然是初夏,卻已有些暑氣,十九娘走出一身薄汗,決定在澗邊的綠萌下休息休息再走。清風徐徐,知了長一聲短一聲不停地叫得熱鬧。
“救命啊,來人啊!”一聲尖銳的哭喊聲,讓正在昏昏欲睡之間的十九娘,一個激靈立刻清醒過來。
沒多想,撒腿就往哭喊聲奔去。
只見一個婦人邊哭邊跌跌撞撞地抱著一個小男孩往觀音廟去的坡上跑。
“大嬸子,小弟弟怎麼啦?”十九娘氣喘吁吁追上前問。
“小兄弟,快救命啊,寶兒給毒蛇咬了。”婦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
“快放下來我瞧瞧!”十九娘小時候給眼鏡蛇咬過,小命差點沒了,知道給毒蛇咬了不及時吸出毒液,很容易就會沒命。
婦人將男孩子放下,十九娘一瞧,男孩子已昏迷過去,他的右腳踝處有兩個深深的牙齒印,傷處血已不流,但傷口中間顏色發黑紅腫,且黑色已開始往小腿上瀰漫。
這是劇毒的蛇啊,十九娘心裡一驚,隨即將頭巾一把扯下,用力一撕,將撕成的布條迅速在小男孩的右小腿處用力紮緊,一咬牙,將心一橫,俯首用嘴開始吸毒,吸一口吐一口,邊吸邊用力擠壓傷口,吩咐婦人二十息的時間給男孩鬆綁再紮緊。也不知道吸了多久,十九娘只覺得嘴唇麻木,兩眼發黑,陣陣眩暈。
正在危急間,聽到一個慈祥的聲音響起:“孩子,我來吧,這顆藥丸你先嚥下。”迷濛間,嘴巴里給塞進一顆藥丸,“這是水葫蘆,大嫂子,你照顧下這個小兄弟,喂他喝水服藥丸,孩子交給我就行了。”
有人扶住十九娘,往她嘴巴里灌水,十九娘就著水不由自主地將藥丸吞下去。
待清醒時,她看到了一個乾瘦的鬚髮皆白的長鬍子老頭兒正笑眯眯地看著她。
“咦?這不是老頭兒嗎?李神……”
“噓……我是!”老頭兒作個噤聲的動作,頑皮地衝她眨眨眼。
“可算是找到您老人家了……”十九娘不由得熱淚滿眶。自她頭髮掉光以後,她爹到處找李神仙,都找不著,誰也不知道他又到哪兒雲遊去了。
男孩子已服了藥丸,傷口處也敷上了草藥,黑氣消散,恢復正常的顏色,稍微有一點點紅腫,呼吸平穩。把過脈後,李洞仙告知婦人,孩子已無礙,並給她一枚藥丸,然後在婦人千恩萬謝中擺擺手,讓十九娘跟著他一起走。
十九娘歡快地追上李洞仙,不停地追問他又去了哪裡?又玩過什麼好玩的地方?又吃過什麼好吃的東西?
“你個小丫頭片子,跟小時候一樣嘰喳!”
李洞仙點點十九娘光禿禿的腦殼,笑眯眯的。
“您騙人,當年您說好,過不久就來看我的,一晃眼都過去九年了……”十九娘泫然欲泣。
“好了,好了,我這不是來了嗎?”李洞仙撫額長嘆。
說起來,十九娘和他挺有緣份的。小時候十九娘調皮得很,七歲那年,也是夏天,有一天小十九娘甩開跟班,自已一個人爬狗洞出去玩耍,給毒蛇咬傷,正在生死關頭,是路過的李洞仙救了她一條小命,並將她送回了家。
李洞仙很喜歡小十九娘,小十九娘也很喜歡這個白鬍子老頭兒,兩人逐成忘年交,兩人你叫我“小丫頭片子”,我叫你“老頭兒”,親暱隨和。
而趙善人得知女兒的救命恩人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李神仙,畢恭畢敬之餘,驚喜交加:常人難得碰見的李神仙,居然就住在自己家裡,感覺像做夢一樣。
像夢遊一樣的趙善人,在猶豫再三後,找到李神仙,跪請李神仙指點迷津:“為何他至今無子,眼看趙家的香火就要斷在自己身上,心裡是說不出的惶恐,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啊!”
李洞仙掐指算算,憐憫地告訴趙善人,“你命裡本無子息,現能有一女,也皆因你多年行善所至,凡事不可強求。然做人仍應多行善事,或許,上天有好生之德亦未可知……”。
趙善人逐死了求子的念頭,一心一意教育十九娘,且堅持日行一善,多年不輟。
話又說回頭,十九娘像小時候一樣,嘰嘰喳喳跟在李洞仙后頭,索性也不去觀音廟燒香了,兩人一起回趙家。
李洞仙的到來,對趙家來說,那真是雪中送炭啊。
喜出望外的趙母,立刻從病怏怏變得生龍活虎,神采奕奕。
“這裡擺上花!”
“那裡放上書!”
“快叫錢嫂做李神仙最喜歡吃的棗泥糕!”
“唉,說你呢,趕快上最好的碧螺春!”
……
一疊連聲的吩咐下去,唯恐待慢了李神仙。
趙十九娘也不理趙母她們的手忙腳亂,徑自扯著李洞仙往自己住的院子裡走。
“唉呀,唉……呀,你這丫頭片子,慢點慢點……老頭子腿腳不靈便嘍。”李洞仙給扯得踉踉蹌蹌的,不停地嘟囔著。
終於到了十九娘住的院子,好不容易坐下來喝上清茶,李洞仙愜意地嘆了口氣。
“小丫頭片子,你何事需如此火急火燎啊?瞧你,腦瓜子亮得都快賽過那些禿驢了。”
“老頭兒,到處找不著您,人人都在取笑我,您還笑話我,嗚嗚,我不活了……”十九娘氣得跳腳。
“罷了,罷了,是小老兒不對,快別假哭了,來,來,手伸過來給小老兒把把脈。”
李洞仙曲指敲了下十九娘光亮的腦門,不客氣地揭穿十九孃的偽裝。
“你這是焦慮過度加上休息不好,陰虛火旺導致的斑禿,好了,別擔心了,幾劑藥下去,很快頭髮就會重新長出來。”把過脈,瞭解事情的來龍去脈,李洞仙淡定地安慰道。
“諾,以後洗頭用側柏葉煲水洗,閒時用生薑擦擦頭皮,每日早中晚服用六味地丸黃各一大丸,這個藥鋪有成藥。”
“另我這裡有一張方劑,先抓十劑,服用後再作調整。”
“記得飲食要清淡,戒辛辣刺激食物。”
“旱蓮草,女貞子,側柏葉……”十九娘伸手接過藥方,看了下,就遞給丫鬟抓藥去了。
……
半個月後,十九娘頭頂上長出了毛茸茸的頭髮。
一年後,十九孃的頭髮長可及肩,烏黑亮澤,光可鑑人,經歷過一場磨難,她更加豁達從容,人也更美麗了。求親的人快把她家的門檻踩斷,就在此時,她母親老蚌含珠居然有了身孕,她二媽,小媽也傳出喜訊。
至此,常人勸多行善事,謂之:積善之家必有餘慶。
李洞仙事後對人言:真正良善之人,面目和藹,觀之可親,道家常言因果報應,今與趙家幾番緣起,皆因善來,趙十九娘本非趙氏子息,今託生趙家,為應因果而來,與我道家緣份匪淺,日後自有見證。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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