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末:結束在疾病和硝煙之中的2019

因初

我一點也不喜歡“年關”這個詞,所以明明知道年和歲的區別,也固執的用“歲末”來指代農曆一年快結束的這段時光。

歲末:結束在疾病和硝煙之中的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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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在農村,我們確實普遍經歷過過年如過關的日子。闔家團圓少有,物質也相當匱乏,即便在國家取消農業稅之後的幾年,情況依然談不上有多大改觀。如果有朝一日我們躺在佛洛依德的椅子上做夢,毫無疑問滿腦子都會是小時候過年的情景。

等到我們長大了,地主被打倒了70年,每每到了這個時間點,經常還是能夠看到“年關將至,吧啦吧啦”。做年貨節的商人打出來“年關將至,打年貨上XX”;那些販賣焦慮的公號發文,也要趁這個熱點,說什麼“年關將近,記得回家”;就連公司發個內部郵件,也是一開口就“臨近年關,大小節日即將來襲”。如此一個魔幻現實主義的充滿了大悲憫的詞語,成了一句娛樂大眾毫無意義的語氣助詞,不能不說是在把好多人本來就十分脆弱的心理不斷按在地上摩擦。

不過說回來,不管是“歲末”還是“年關”,沒有人就沒有任何意義,人和人的處境的變化又多端莫測,發明的定義數都數不過來,所以到底叫什麼又顯得不那麼重要了。至於“歲末”前的定語,秉著字越少,事越大的準則,索性給空了出來。

詛咒

新曆2019年快結束的那幾天,惘聞那首《垂死的歲末》每天晚上都在耳機裡面播放,循環到我頭皮發麻。後搖樂隊但凡能填出幾句蹩腳歌詞,就像流氓會武術一樣,讓人毫無招架之力。而對於謝玉崗來說,只要開口,或是如廁,就能達到同樣的效果。“我的啤酒還有意義嗎?”是這一年到頭,我見過的最深刻、最宏大的提問。

其實平日裡我是不會刻意去聽這樣看起來沉重、聽起來真正也沉重的曲子的。可一到歲末,總不自覺的會搜出來放一放。彷彿是春天的太陽出來了,南方人要把醞釀了一冬黴味的被子晾出來曬一曬一樣自然。說“自然”,是因為為了感受“當下的自己”,我們總是在試圖尋找一些應景的元素,來烘托氣氛。譬如到了成都就會哼唱雷子那首神曲;到了杭州就聽人歌唱家俊;到了桂林就想到歌仙劉三姐...他們唱的什麼不重要,甚至情緒基調如何也沒影響,重要的是,他們能支撐起某一方面不能無中生有的遐想。

不過,考慮到在我們生長的那片土地上,過年期間談及“死”這個字被視為禁忌,跟舊思想的人見不得烏鴉一樣。我就不再聽了,清淨耳根,準備過個好年。可摘下耳機之後,雖沒有餘音繞樑三日不絕,隨即發生的很多事情卻讓人心塞。彷彿一瞬間我們變成了藐視神權的西西弗斯,因為觸犯天條,只能成天從山腳往山頂推石頭,到了山頂又眼睜睜看著石頭滾下山去。被施詛咒的人,終其一生,週而復始、徒勞無功。

疾病

2020的開門紅,是一場曠日持久的頸椎病。從元旦當天的午覺醒來開始,整整持續了20天時間。疼痛從後背流竄到前胸,又流竄到兩肩和脖頸。有趣的是,每到一處都是不一樣的疼法,後背是一直經久不衰沉浸式的痠痛,胸口是伴隨著呼吸和心跳隱隱牽扯的疼,而肩膀和脖子則是在舉手投足間跟隨者關節運動疼。這期間坐臥難安,與人交流時語速都明顯比平常快些,總是動不動就表現出一副不耐煩,甚至開始懟人。

出現這麼一個不好的兆頭,身體健康自然被列為了來年要重點關注的課題,每天一粒沙最後沙哈拉的警誡時刻縈繞心上。人只有生病,才會覺察到健康的可貴,也才會對健康的生活方式心存敬畏和嚮往,才能勉強做到知行合一。可病痛給我們帶來的又何止這些呢。我部分同意日野原重明先生所說的,“如果現在你最愛的人病了,那麼請先告訴他,要感激疾病帶來的內省機會,並且感受你們在一起的喜悅,感謝你們在一起的那些時光,彼此依偎、互相鼓勵,祈禱在一起的時間儘可能更長久。我從心底認可,疾病是上天的恩賜。”

把疾病當成上天的恩賜自然只是先生漫步到人生盡頭時的一面之詞。我並不以為然,如果把人生比作一場比拼健康和愛的花樣滑冰比賽,“有疾”則可以視為一次跌倒,只可能被扣1分;而“有愛”則可以視為一次乾淨利落的沙霍夫一週跳,加1分;若一場比賽兩樣都有隻會正負相抵,0分入賬。無疾有愛或者大病痊癒了愛還常伴左右,方才可以拿分勝出。疾病是至始至終要解決的問題,解決不了,才用來克服。

如此一來,頸椎病似乎成了一種可以讓比分兩極分化的存在。一方面如果有人陪伴著幫忙貼活血止痛的膏藥,並輔以適度按摩,對康復必定有益。而另一方面,如果患上頸椎病又沒有人陪伴,大概率就只能靠著身體自有機能調整恢復。一個人要強大到什麼程度,才能往自己的後背精準無誤地貼上一片膏藥呢?

2019年11月27日,年僅35歲的臺灣藝人高以翔在浙江衛視綜藝節目錄制現場突然心源性猝死,讓全國上下一片譁然,大家討伐不良綜藝單位的同時也掀起了對日常急救的學習高潮。正是從那時起,我們好多人才開始知道了心臟除顫器為何物,以及它在公司吸納灰塵的位置。2020年1月21日,起源於武漢的新型冠狀病毒確診患者猛增,波及城市範圍擴大,通報的死亡人數達到3例,人傳人特徵實錘,一夜之間神州大地可謂是一口罩難求。那天我正好從北京乘機去桂林,一上飛機目測機艙裡有超過一半的乘客戴著口罩,每個人都跟想象中明星坐飛機全副武裝的造型一模一樣,讓人誤以為是誤上了金雞百花電影節的包機。

“我們永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個先來”,歷事越多,這些話越讓人脊背發涼。在意外到來之前,願天下愛和被愛的人都不用孤軍奮戰。哪怕是有些“頸椎病”一輩子都好不了,“沒有呼吸閥的N95口罩”永遠都買不到,哪怕我們沒辦法拿滿分,卻也要爭取別負分出局。

詩人說,深情可以拿來續命。

硝煙

不久前,我還在拼命嘲笑美國學者塔拉·韋斯特弗的父親,一個在20世紀90年代仍然獨霸巴克峰、挖地洞、囤積軍火汽油桃子罐頭,隨時處於戰備狀態的極端摩門教徒。我笑他不可理喻,覺得只有神經病這個名字勉強能夠配得上他。戰爭,哪怕是動亂,對我們生長在和平時代的孩子來說實在太過遙遠。

更早時間的911,恐怖襲擊在美國遍地開花的那天,我並沒有任何銘心的記憶,模糊的也沒有。頂多能推測出來的,次日是我10歲生日,可10歲並不意味著長大,那依然是個少不更事、無憂無慮的年紀。以至於雖然我一直記得2011年本拉登被擊斃現場血肉模糊的景象,也在很長一段時間單純的認為那只是一場禮尚往來的復仇,擁有的也只是很單純的同仇敵愾。

對中東最深刻的認識,來自阿富汗裔作家胡塞尼在《追風箏的人》小說裡面的描述,滿大街的廢墟和乞丐,猝不及防的戰鬥和彈片,更直接戳中人心的是那一句,“戰爭,讓父親成為了稀缺物品”。 一切,依然是遙遠的共情。

可就在1月3號特朗普大總統下令暗殺了伊朗少將蘇萊曼尼,伊朗揚言復仇的時候,頭條上隨即有了關於第三次世界大戰的討論,我猛地意識到,我們離戰爭可能很近。如此一來,塔拉的父親備戰世界末日的舉動貌似又合情合理。以競爭為核心的分配邏輯會永遠伴隨著人類和人類以外的所有物種,世界歷史是在利益爭奪的過程中得到的前進動力。

比戰爭更先來到的是戰爭前的恐怖氣氛。蘇萊曼尼遇刺後的第五天,一架搭載著176人的烏克蘭波音飛機,從德黑蘭機場起飛不久後墜毀,機上人員全部遇難。不同於911的是,這次飛機不是被劫持故意墜落,而是被伊朗自家軍隊誤判成敵機,然後發射導彈打下來的。回過頭來看這場襲擊的獲勝方美國,國內並沒有大快人心,反而爆發了多場反戰遊行。

不知道這樣人心惶惶的緊張局勢要維持多久,也看不懂各方勢力會如何參與其中的角逐。我甚至不太確定這一切究竟對我們有什麼影響。(影響至少不是國際油價大漲,對公司機單公里TCO上升)。在公司舉辦的各種新年許願活動中,我都只寫四個字,不是身體健康,而是世界和平。像個天真的孩子一樣,希望世界和平,儘管我可能連兩個爭搶玩具急了眼要幹仗的八歲小孩都拉不住。

尾聲

社會心理學上有一個叫“近因效應”的現象,說的是當人們回憶一系列事物時,對末尾部分的記憶效果會比中間部分的記憶效果更好。我們站在當年的歲末,尚且難覓靜好。等若干年後我們回憶起2019,佔滿篇幅的不會有什麼好的東西。又興許再過很多年,看慣了驚濤駭浪的我們,又會把2019視為一個毫無波瀾的年頭...

願2020,平安喜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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