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 窟 寺 (散文)/ 何慧娟 陝西洛南

朱陽鎮在河南省靈寶市西南方,小秦嶺山中。魏晉南北朝設郡,唐代為縣,郡縣八百年之久。朱陽名字來源頗為傳奇,說是黃帝在鑄鼎塬鑄鼎七七四十九天,鼎落成的時候,忽現東南方旭日東昇朱雀飛過,便命名此地為朱陽,此事距今已有五千年。出靈寶城,過窄口水庫,沿著弘農澗逆流而上即到朱陽。來到此地,鎮區熱鬧繁華,怎麼看都不像一個小鎮,本地前些年是豫陝晉交界處最富有的所在,盛產黃金,有的礦洞綿延幾十公里,工人都得騎摩托去上班。魚窟寺便是一個分界點,之上處處金礦,之下則無。

車出朱陽,一路疾行。

在亂石嶙峋的弘農澗河邊,靈寶作協副主席王治恩老師招呼大家下車。

我們不解地跟著他走下公路來到不再波滾浪湧的弘農澗河邊。

王老師手指著矗立在河水對岸的懸崖說,你們看,這就是靈寶現存最古老的魚窟寺。

順著王老師手指的方向,只見那座突兀的懸崖上,高高地聳立著一座小小的古寺。古寺下面是幾塊裂開的巨石,巨石中間茂密的雜草叢裡隱約顯露著一個石洞。

站在古老的河床上,王老師滿面生華。他有點驕傲地說,知道嗎?當年陝西人和河南人在一起吹牛,陝西人說,陝西有個大雁塔,離天只有丈七八。河南人說,河南有座魚窟寺,把天磨得咯吱吱。

我心頭一驚,這就是傳說中的魚窟寺?那座有著悽美傳說和神奇靈性的魚窟寺?

我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會以這種猝不及防的形式和魚窟寺相遇!


魚 窟 寺 (散文)/ 何慧娟 陝西洛南


站在古老的弘農澗河邊,仰望懸崖頂端的魚窟寺,我心潮澎湃難以平靜,彷彿有無數的話語要和它悄悄訴說。

我披星戴月翻山越嶺,披荊斬棘一路風塵。而今,靜靜地佇立在魚窟寺下面,仰望它鉛華洗盡的大唐氣象,傾聽它隱藏胸中的風雨雷鳴。

跨過汩汩流淌的弘農澗河水,沿著泥土清香的密林幽徑,我一步一步地靠近著,彷彿要穿越一千多年的歷史風煙。

沿叢林中古樸的臺階拾級而上,魚窟寺端居崖上,以審視的目光打量著我的虔誠。

彷彿和它有約。

魚窟寺用呼嘯的長風掃去我滿身風塵,用凌空的飛簷斗拱擁抱我疲憊不堪的心靈。

我在呼嘯的山風裡,在弘農澗河潺潺的水聲中,洗耳恭聽,仔細辨別著魚窟寺獨一無二的竊竊私語。

我,沉醉在超越時空的相逢裡。


魚 窟 寺 (散文)/ 何慧娟 陝西洛南


魚窟寺,最早叫魚哭寺。

傳說,很早很早以前,弘農澗河邊住著幾家漁戶,他們世世代代以打魚為生。

有一年冬天,冬雪漫天,寒風打門。村子裡有一家窮苦漁戶,老人患了重病臥床不起,又遇冰雪封河無處打魚。眼看著糧食就要斷頓了,可窮人的日子除了滾油煎心還能想到什麼好辦法。

臘月初八的傍晚,這家人掃盡米缸才將就著做了一頓臘八粥。粥薄飯稀,但依然香氣四溢。臘八粥的香氣吸引來了一位破衣爛衫凍得渾身發抖鼻流涎水的老人。老人連凍帶餓靠在門口連話也說不出來。如果,沒有一口熱乎吃的,估計他不會活到明天。可鍋裡的粥,一人一碗尚且不能到頭,哪裡還有多餘的給別人吃。

但日子再苦,人心總是善良的。

這家人一看老人的模樣心軟了。他們每人勻出一點湊了一碗臘八粥給老人吃。

老人不管不顧三口兩口把一碗飯就扒拉完了。臨走,他把著老掌櫃的耳朵說,明日一早,你們父子到弘農澗河邊的石洞口來打魚。你只要放過頭魚,其餘的魚任你打。

說完,老人突然不見了蹤影。

第二天,天剛矇矇亮,這家的後生和父親就出門了。

他們悄沒聲地來到石洞口,靜靜地守候著。

天快亮時,石洞裡有了響聲。父子倆按捺住心跳,死死的盯住洞口。

果真,一條大魚,領著成群結隊的魚群出洞了。

魚兒們搖頭擺尾,全然不知岸邊等待已久的漁人。

魚兒太多了。

魚肚的白亮晃漾著父子倆的眼睛。他們心中湧動著竊喜,腦海裡浮現出米麵錢財,他們早已把老人家的叮嚀忘到了九霄雲外。

後生舉起魚叉照著那條又肥又大的頭魚叉去……

回到家裡,剖開魚肚,昨日的臘八粥還沒有完全消化……父子倆這才知道昨天晚上的老人是魚仙變的。魚仙好心來救他們,他們卻糊里糊塗背信棄義……父子倆含著眼淚不停地敲打著自己的頭,喃喃地說:暈頭!暈頭!

那一夜,月落星沉,四山風鳴,整條弘農澗河水都在嗚咽。人們說,那是石洞裡的魚子魚孫在啼哭呢。

從那時起,弘農澗河的水不再清澈,弘農河裡的魚兒也無影無蹤。

這家人為了贖罪,在村頭專門為魚仙修建了延壽寺,每逢初一十五上香獻祭,祈求魚仙早日轉世昇天。他們為了提醒子孫後代在利益面前不能再做暈頭暈腦的糊塗事,從此把村子取名為暈頭村。

也許,村裡人經年累月誠心誠意的悔過感動了上蒼。

有一年冬天,大霧瀰漫了整個弘農澗河邊的村莊和山坡。難以出行的人們只聽見濃霧中有斧頭鋸子叮咚轟鳴的聲音,卻什麼也看不見。

三天過後,雲開了,霧散了,弘農澗河邊的巨石上矗立起一座雕樑畫棟做工精妙的全木結構的亭子。

人們說,這麼繁複的工程要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完成,除非是魯班再生。

說來也怪,自從有了這座亭子,弘農澗河水慢慢的又變清了,巨石下的石洞裡也有了魚影兒。

只是,河岸上的人家,已經不再打魚。

起先,人們把這座矗立在崖頭上的亭子叫魚哭寺,後來人們覺得叫魚哭寺不太好聽,就又改叫魚窟寺了。


魚 窟 寺 (散文)/ 何慧娟 陝西洛南


久遠的傳說令人一而再的唏噓感嘆。可這崖頭上的魚窟寺卻成了靈寶縣年代最為久遠的古建築。權威人士說這是唐代建築。

我圍繞著魚窟寺,前後左右,仔仔細細地觀賞,柔情似水的撫摸,試圖以手指的敏感,觸摸到魚窟寺潛藏在歷史煙雲裡的信息。這被歲月風霜浸蝕粗糲的磚石,被雨露雷電打磨的失去鉛華的木頭,在今日的懸崖上,似乎有太多太多的話要說出來。可這風,這天,這雲,和這眾多圍轉的人,這話還能說麼?還有說的必要麼!

一聲嘆息,分不清是來自魚窟寺的嘆息,還是來自風的嘆息,就那麼沉沉地落在心底。

離開人群,我仔細地打量著這座蓄滿傳說的古寺。

魚窟寺為四角攢定式建築,面闊4.3米,四角有四根立柱承託屋頂。上有葫蘆形剎,下有四條垂脊,脊上為磚雕牡丹花草紋。屋面上是筒瓦和板瓦的合奏。樑架齊刷刷的木頭結構,四角轉角鬥拱,每邊中部為四組斗拱,鬥昂外伸上繞,耍頭為相繞魚面紋,柱頭斗拱橫置於橫木之上。中有藻井,藻井外方內圓,象徵天圓地方。下部外有12根垂柱,每根垂柱上都有精細的雕花。雖然年代久遠,但依然可以看出匠心的獨到之處。

據說,當年造亭子的匠人留話說,後輩中若有人要翻修,手藝比他高則少一根木頭,手藝不如他則多一根。

我欽佩古人做事做到極致的精細,也慨嘆風流總是被風吹雨打去的無奈。

山風還在呼嘯,松濤還在轟鳴。

我不知道,這是魚窟寺的挽留還是送別。這一轉身會不會又是千年?

我,魚窟寺,還會不會再續前緣?

作者簡介:何慧娟,女,陝西洛南人,畢業於西北大學中文系,文學學士,中國散文學會會員,陝西省作家協會會員,洛南縣作協副主席。散文作品《父親和他的二胡》獲2011年中國散文年會二等獎,《洛河遐思》獲2012年中國散文年會二等獎,散文作品《老屋》入選《當代中國散文精品100家》,《真愛鑄就的家國情懷》入選中國散文年會出版的《像水杉那樣的散文——賈鳳山將軍散文評論專輯》。詩歌《懷念李白》(三首)入選《當代詩人三百家》,散文《戈壁化石》入選博客文選《部落格·心靈牧場》(散文卷),出版個人專輯《洛南民間故事集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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