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穀雨茶

穀雨回鄉南浦,看大地,茶鮮綠了一座座茶山;見小城,茶香飄了一條條茶鄉的市街。

穀雨,雨生百穀之意。讀《通緯·孝經援神契》:“清明後十五日,鬥指辰,為穀雨。”《群芳譜》:“穀雨,谷得雨而生也。”楊花落儘子規啼,古人將穀雨分為“三候”,即五天一候:“第一候萍始生,第二候嗚鳩拂其羽,第三候為戴任降於桑。”

花落穀雨時,春心留鄉住。穀雨是春季的最後一個節氣,田裡秧苗初育,茶樹抽芽長葉,山中作物新種,最需要雨水的滋潤,下雨若下谷。凝望山城,處處柳絮飛落,杜鵑夜啼,牡丹吐蕊,櫻桃紅熟。自然景物告之時至暮春,要摘茶播種了;落地雷雨讓人怦然心動,彷彿聽得見金秋農民豐收節的慶典鼓樂奏響。

穀雨茶,江南春雨的味道。古有“小蘇州”雅稱的南浦,春風揚雨,風吟詩美,雨作畫麗。穀雨穀雨,採茶對雨。明代許次紓在《茶蔬》中雲:“清明太早,立夏太遲,穀雨前後,其時適中”。故鄉歷來有穀雨採茶的習俗,到這天不管什麼天氣,人們都會去茶山摘新茶。穀雨茶,老家又叫二春茶。過了清明,溫度適中,雨量充沛,加上茶樹經半年冬季的休養生息,使得芽葉肥碩,色澤翠綠,細嫩清香。兒時常隨母親上山摘茶,那是鄉俗中的“走穀雨”——寓意與自然相融合,祈求身心安康。

江南雨,細雨如煙;江南茶,茶壠似弦;杜鵑聲聲,茶山動畫。宋代蘇軾喜好閩北茶,在《水調歌頭·詠茶》中寫道:“二月一番雨,昨夜一聲雷。槍旗爭展,建溪春色佔先魁。採取枝頭雀舌,帶露和煙搗碎,煉作紫金堆,碾破春無限,飛起綠塵埃。”走茶山時,老茶農教我辨認茶,一芽一嫩葉的茶葉像古代展開旌旗與槍,被叫作旗槍;一芽兩嫩葉像一個雀類的舌頭,被稱為雀舌。聞之悟之:那雀舌不就是布穀鳥的歡叫麼?

穀雨茶香,一滴雨,巧妙地把谷和茶緊密聯繫在一起,讓人品味到雨中的谷香茶韻。浦茶靈芽,茶藏碧水風韻,茶蘊丹山岩韻。明代朱權對建溪茶頗有探研,他的《茶譜》從品茶、品水、煎湯、點茶談飲茶方法,認為品茶應品穀雨茶。葉質柔軟,富含多種維生素和氨基酸,使春茶滋味鮮活,香氣怡人。歷史到今,建溪兩岸的穀雨茶為中國茶之佳品,北上中原進貢朝廷,南下海路飄香五大洲。

浦城的穀雨茶,為建溪茶中的珍品。穀雨品新茶,鄉風傳說穀雨這天的茶喝了會清火、辟邪、明目,通全身不暢之氣等。喝穀雨茶,湯水濃郁,香氣撲鼻,清甜甘口,清爽回味。清代蘇巡撫兼兩江總督,致仕後僑居浦城的梁章鉅,僑居浦城花園衕的“北東園”寫成《歸田瑣記·品茶》,在“品茶”第一章中概括武夷山脈茶的“香、清、甘、活”,被天下茶人譽為“梁品記”。梁章鉅一生品茶理政著文,家人深受薰陶,其三兒媳楊渼皐,喜飲穀雨茶,留有一首《烹茶》詩:

煙痕一縷透窗紗,活水欣烹雨後茶。

蠏眼新開東井葉,龍團漸展北山芽。

家有茶米,其樂融融。南浦是千年茶鄉,為閩北茶最早記載之地,早在漢代開始種茶製茶,晉代百里仙霞路的漁梁驛是宋明貢茶上中原的起點,晉時陸邁為縣令即以茶饗客已蔚然成風,至今古馬茶道的石陂鎮龍根村尚存人工栽種七米多高、十一米多寬的千年老樅。為何浦城的穀雨茶傳香至今?山城處武夷山脈最北端,建溪最上游,地處閩北高山的“三江源”,水注閩江、浙江的錢塘江、江西的信江。高山出好茶,生態佳茗香。浦城位三省交界的碧水丹山,千米山峰環立,雲霧飄渺鴻蒙,夏陽冬雪,雨水充沛,是宜生高山美茶的良地。由於氣溫較低,晝夜溫差大,茶樹生長週期較長,春茶要晚上市半個多月,茶園富有高山氣味,茶葉具有高山品質。如此仙境,源頭活水,源清流潔,“閩之巔”茶怎麼不茶蘊珍貴?

故鄉,生長百穀的大地,也生長鄉愁。大米飯,是鄉土味的甜;穀雨茶,是桑梓地的香。離老家前,喝盞穀雨茶,和春天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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