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想著要帶爹孃出去逛逛。
小時侯家裡很窮，那時爹孃最大的願望就是讓一家吃飽肚子。我的夢想則是找到一位神仙，討到一味仙藥，不讓過早衰老的爹孃繼續老去。現在爹孃的願望早已實現了，而且現在的日子好得遠遠超過了他們的夢想，但我的希望卻落空了——世上找不到不老藥，爹孃已經真的老了。
爹孃是地地道道的農民，勤勞儉節的生活習慣根深蒂固，給他們帶回的滋補品過期了還沒嘗過味道，給他們帶回的時裝過時了還沒上過身，給錢他們總不肯接，說是花不著。爹孃除了付出之外似乎一無所求，但我知道，有一個願望一直藏在他們的心底。“多會咱也到這畫上的景緻去逛逛，這輩子也不白活！”每年過年貼年畫時，娘都會這麼隨口說上一句。“等孩子大了，日子寬鬆了。咱豁出些工夫搭上錢，出去好好開開眼！”每年娘說完了，爹都這麼隨口許諾一句。
現在日子寬鬆了，孫子也上小學了，可每年過年時，娘和爹還在重複著那兩句話。
我曾計劃在爹孃五十歲之前完成我和他們的心願，可現在二老都已年過花甲，我的計劃仍然還只是個計劃。“今年又擠不出時間攢不下錢了，只能等到明年了……”我的計劃就是在這句藉口下拖了一年又一年。
那年春節過後回老家，一位本家叔叔突然去世，他原本非常健壯，五十多歲還能扛上二百斤的糧食。“爹呀，我還沒來得及盡孝，你咋就早早走了呀！”本家兄弟一句追悔莫及的嚎啕讓我猛然警醒——盡孝需及早啊！
我當時就暗下決心——“五一”長假就帶爹孃出去逛，哪怕借錢也要去！
我一直未把自己的心願向爹孃透露過，我想到時給他們一個驚喜。可是還未等我回去接二老，娘先來了，帶著三千塊錢，說叫我們旅遊花。我很是奇怪，一問方知是怎麼回事。
原來兒子一直讓我帶他去看海，我告訴他：“等攢足了錢，咱帶上爺爺奶奶一塊去！”兒子記住了我的話，回去看爺爺奶奶時又說給了他們。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爹賣了三頭牛中的兩頭支援我們，還捎話叫我們別太手緊，窮家富路麼！
“去散散心吧，整天忙忙的會做病的……”耳邊還響著孃的嘮叨，我的眼睛卻模糊了。悄悄擦去淚水，我把藏在心底二十年的心願告訴了娘。娘抹著淚說：“你有這份心我們就知足了，娘老了，懶得動彈了！”
娘說什麼也不肯去，我又回去接老爹。老爹更不肯走，說家裡雞一窩豬一窩的，脫不開。我就替爹找好了實靠的親戚照顧家，爹還是高低不走，逼急了他懇求說：“你們先逛去，等往後寬鬆了我們再去！”
說來說去，二老還是怕我們多花錢。那個“五一”，我帶著妻兒去看了海。孩子玩得很開心，可我眼前卻總晃動著一副畫——畫裡是我們置身美景之中，畫外是爹孃關切的目光。
那三千塊錢爹孃無論如何不肯拿回去，我和妻子商量後，就買了臺二十九寸的大彩電送了去——家裡看的還是我六年前退役的舊彩電。雖然大彩電實際上花的是二老的錢，可他們還是感動得流了淚。娘萬分稀罕地撫摸著大彩電，嘴裡卻埋怨我們：“花這冤錢幹啥，那臺不還好好的麼！”
晚上，我們一家圍坐一起看電視，正好是旅遊節目。娘邊看邊忍不住說：“有了這大彩電，咱坐在炕頭上就把全地球都逛了！”爹說：“可不！”
■文/改編自《紅櫻桃》，原標題為《帶爹孃出去逛逛》（黃非紅 著 河北出版傳媒集團 河北人民出版社出版）
■編輯/儲鈺
■文中除書封面外，均為配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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