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我們這兒一進入深秋，稻穀早已割了，只留下一片片谷茬，水都退到河裡，正在曬天，那小河小溝裡的水清洌乾淨，似斷非斷地流著，這時候有一種小河蝦，也稱作跳跳蝦的蝦正是長得肥美的時候。掀開落葉，一個個小水窩處便有通體透亮的小河蝦，用漏勺一撈就是二，三兩。小河蝦用水清洗了3遍，油在鍋裡燒開，蔥，姜，蒜放在鍋裡煸香，將小河蝦放到鍋裡。在高溫下，鮮活的小河蝦迅速變成粉紅，再配與芹菜斷，辣椒圈兒，飛鍋翻炒幾下，調至入味，盛出至白色的盤子。那紅的蝦，綠的芹菜，油亮油亮的辣椒，香噴噴的蝦鮮味，直叫人口水直流，欲罷不能，這是我們老家吃稀飯的絕配菜。
一日，我先生在外面撈的小河蝦比較多，一時吃不了，怎麼辦呢？我建議拿到菜市場去賣，這個提議得到先生的贊同，自然，銷售任務也落到我頭上。我不推脫，滿口答應下來。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備齊了零錢，方便袋，稱，腳凳，儼然像個擺地攤的。便將一袋子鮮活小河蝦放在電動摩托車的踏板上，一路上迎著寒風出發了。
十來分鐘我就來到菜市場(我們這兒是城鄉結合部)一看，早已人頭攢動，男女老少皆出場，有老頭們推著車賣藕的，有老奶奶拎著籃子賣梅豆角的，有的賣白菜，蘿蔔的，有賣魚，有賣雞蛋的，隔壁賣蔥蒜的，緊挨著的是賣肉的，……這邊賣罷，那邊方出場，人們正在你一言，我一語討價還價，人聲鼎沸，熱鬧非凡。人們都在這個市場，自由貿易，本著平等交易。認識不認識的人看到心儀的菜，問個價，討個價，願者買，不願者又去詢別人的價，市場一片詳和。買家想買到有機蔬菜，賣家有的是把自家吃不完的菜拿來出售，換兩個零花錢買其它日用品；有的小商小販做個小生意，賺個差價。人們吃慣了大葷大肉，想換個口味，尋找農村那農家肥種出來的菜，這個市場是最好的去處。那綠油油的小油菜，鮮紅水嫩的蘿蔔，清新的香菜，紫色的梅豆角……都著急地朝這兒趕。
我騎著摩托車小心翼翼地用腳尖在地下划著走。生怕撞著別人。好不容易擠到一個空閒的地，趕緊把自己的摩托車停好後，亮出自己的小河蝦，為了能夠讓買者看見我的貨，我把一張塑料膜攤在地上，將蝦倒在上面，又幹淨又鮮活的河蝦立馬招來幾個大叔大媽過來詢問價錢，我定價20元一斤，他們看了看，賺貴，搖搖頭走了。
這時一箇中年肥胖人過來了。
“河蝦怎麼賣？”
“20元一斤。”
“能不能少點？”
“對不起，一分錢都不能少，你看這蝦又新鮮又幹淨，到哪兒找這麼好的蝦啊？”
“蝦是好，價格也高得離譜了。”
他猶豫了一會，放眼看了下市場，發現沒有再好的了。
“我稱一斤吧。”
“好的，”
我麻利地給他包裝，稱重，遞到他手裡，然後接了錢。算是開張了，有了第一筆交易。
又過來一個大媽，她蹲下身子，一邊問價，一邊用手隨便抓了點蝦放在鼻子下面嗅著，確認沒有一點兒異味，又放下，開始討價還價。
“十五元賣不賣？”
“不賣，”
“加一元，十六，賣不賣？”
我沒理她。
“十七元，十七元總可以了吧？”
我還是沒理她。
“十八元，一口價。”
我不稍理她，我倆在拉鋸似的討價還價，這種博弈的勝負取決於貨的品質，取決於買家的多寡，最終主動議價權將倒向哪邊呢？
又過來兩三個顧客，向我詢問著價格，看得出，有買的意向。
這時候蹲在地上的大媽急了，她頭也不抬，用兩隻胳膊護著蝦說“這蝦我全買了，你們別打這個主意了。”後面的顧客知趣地走了。
大媽看著他們走了對我說“看，別人都走了，不要你的蝦，便宜點，我全要了。”
我知道她的伎倆：她壓著價不買，也讓別人買不成。我不會吃她那一套，反而固執地對她說：“20元少一分都不賣。”
“你不要就算了，我不耽誤你買其它的菜，你也別耽誤我做生意。”
“你也別說二十，我給你加一元，十九元，你賣東西也要讓別人討個價呀，不能你一口價說了算啊。”
我心裡清楚地知道，她是看上了我的貨了，捨不得離開，越是這個時候，我越是要硬氣，一旦聽她的說辭，動搖了就會亂了分寸，就會少賣很多錢。我定的這個價我是清楚的，這時候這個市場沒有我這種貨了。博弈的較量往往是心與心之間的較量，打心理戰。
“你這麼多，賣不出去就會拿回家，我出十九全要了，你也圖個利索，賣了早點回去，好不好？”她還再討價還價，觸碰著我的底線。
“賣不出去，我家先生說了，拿回家曬乾了慢慢吃，反正也不多。”我徹底斷了她壓價的念想。
“好吧，稱了，全稱了，二十就二十，你這人做生意真不活泛，今天遇見你，我算領教了。”
我撲嗤一笑，給她個臺階下，買東西的人有時候不爭那個一元二元的，倒是爭的是服務滿意度。
“你老有錢啊，不像我們鄉下人捕個蝦這麼辛苦，還捨不得吃拿來賣。”
我迅速包裝好，放在稱上稱重，一共是20.01斤，400元錢。恭恭敬敬地遞到她手裡，接過4張鮮紅的鈔票，心裡美滋滋的。
我飛快地收拾地攤，飛快地騎車回家去，飛快地想告訴我先生今天早晨做生意所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