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娟
父親就安息在蘇市老家旁邊的土墩上，每次回老家，我都要去那坐上一會兒，扎一束花放在墳前。
兒子高考前，回了趟老家，快到他的墳前時，我小心翼翼，父親是一個特別喜歡安靜的人。我想，他應該感覺到了我的到來，每次我總是先把一疊疊黃紙和一疊冥幣燒給他，想讓他在那邊的日子過得更舒服些……我的心隨著一疊疊冥幣上下翻動，常常擔心“錢”不夠，怕他在那邊受委屈。為這事，我常常矛盾的糾結著，自己做得好不好？忙完這些，我總是沉沉地坐在一旁，思潮翻滾。這一坐，常常就是幾個小時……
父親走之前說，走了要給他辦熱鬧點。而今的墳前有點冷清，總覺得有點對不起他老人家，遇到陰雨連綿的日子，這堆黃土就越發顯得蒼涼。
我們遵照了父親的意思，熱熱鬧鬧地送他，煙花鞭炮一直燃放到他住進“老屋”，層層疊疊的花環圍繞著他，我還特意給他配上了最華麗的官罩，父親在天有靈，我想：他一定還是比較滿意了，轟轟烈烈的場面越發加深我們那悲痛的心情，燃放的鞭炮聲中，芙蓉花怒放的九月，我看到了自己學生時代的每個週六，父親送我去學校的情景——他用一雙粗糙的大手提著我的行李，和我走在公路上，一程又一程，每次我們揮手告別的那一刻，父親的身影孤立在毛坯公路的土堆旁，望著我一步一步趕往學校的路上，直到他視線的盡頭，我向他揮手，他也立刻揮手回應，父女情深，這一刻像胎記一樣永不磨滅，很多年過去，我後背心上還留著父愛眼神的餘溫……
父親一生溫和、善良，他走了，送他的人自然不少，我們送他到了“老屋”。幫忙的人說：父親下葬的時候，我們得面朝穴地跪成一個半圓，一俯一仰地叩頭。在一片悲痛的哭泣中，陪伴了我們幾十年的父親，被安置在離我只有幾尺的“老屋”，我的心裡說不出的痛，決堤的淚水釋放著太多的悲痛，第一次體會到了親人離去的那種傷痛和無奈……
要走了，我們不能回頭，心裡默默呼喚：父親跟我回家，父親跟我回去。走到家門口，往日父親一貫坐著的位置空空的，心裡一陣陣莫名的絞痛。父親是真的走了，他已經離我們很遠很遠，我們父女的距離，雖然只有“幾尺”，卻成了世界上永遠也拉不近的距離……
我想，我們離去了。父親一個人睡在那裡該是多麼的寒冷、孤獨。儘管周圍也有幾個生前的“鄰居”，不知道他們是否會給他如我們所想的關照，我實在不敢再去多設想……
父親病了這麼多年，心絞痛、心臟病、高血壓……常常攪得他無法入睡，通宵失眠。病中的日子常常苦熬到天亮，開水、速效救心丸、沙發陪伴他無數個痛苦之夜。但是他從來不跟我們說，總是咬緊牙關的活著，一大勺一大勺的藥丸看得我……這樣的風燭殘年承受著別人無法理解的病痛，那麼多無奈痛苦的日子裡——不知道他是怎樣度過的……心裡想的是什麼？除了坎坷的一生和那辛酸的往事，除了孩子們不能時常在身邊照料，即使在身邊時，我也很少去緊握他的手，或給他洗幾次腳，或許對於父親，長壽的代價——換來的是更多的滄桑……
父親在的時候，我對他的愛不夠。孝心也未能充分表達，想必他的內心一定還是感到有些遺憾，而他走後，我遺憾卻是更多……
父親，一位平凡、普通、善良、忠厚的人，因為他的平凡，我無法在文字中找到屬於他的語言，他雖然走了，但我們永遠想念他……
深秋到來，風勢助威，我站在2019年歲末的風中，越發感覺到寒冷，對不起，父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