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西瓜皮
001.
電視臺最近有一檔關於傳統文化的紀錄片要播出，為了宣傳，節目組決定邀請根雕世家的傳人唐夢拍攝一期有關傳統根雕的宣傳片。
節目開場前還安排了一場採訪，入場前，唐夢遇見了辛燁。
隔著十幾步的距離，僅憑一個側臉唐夢就認出了他，而領她去拍攝場地的小助理嘖嘖感嘆道：“前面那個就是我們這檔節目的投資方，有錢還超帥，沒有天理啊！”
唐夢皺了下眉。
哪裡要什麼天理？如果早知道，她一定拒絕參加這期節目的拍攝，免得遇見初戀男友。而尷尬的還不止這些，採訪錄製到一半，製片人領著辛燁進了場。
彼時主持人剛好提到唐夢在拍賣會上“一拍成名”的作品《食夢》，那件作品雕的是一隻長相醜萌可愛的小獸，叫食夢貘，可以吃掉噩夢。據說那是唐夢大學時期的作品，兩個月前，她把這件作品送到慈善拍賣會上去，竟然拍出了高價。
主持人問唐夢：“關於《食夢》這件作品，唐小姐雕刻它的初衷是什麼呢？”
唐夢中規中矩地回答道：“食夢貘是中國神話裡可以吃掉噩夢、贈人美夢的神獸，我希望擁有它的人能夜夜好夢。”
不經意間，她看向臺下那個人，他長腿交疊，就坐在導演身後。在落下的陰影裡，他五官硬朗，有著淡淡的疏冷感。
恰逢主持人笑著問了一句：“聽您這麼說原本是要送人的？那最後怎麼選擇了送去拍賣？”
“分手了。”
唐夢沒什麼表情，心裡也清楚這一段會被剪掉，只是當她迎上臺下辛燁晦暗不明的目光時，心還是顫了一下。
002.
採訪結束，唐夢藉口有事，匆匆離開，結果卻還是在停車場裡再一次遇見了辛燁。
她的車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怎麼也打不著火，她琢磨了半天也沒修好。打完拖車電話後唐夢準備打個車或坐地鐵回去。然而沒想到，只是這一會兒工夫，她都能碰見辛燁。
他身邊還跟著製片人和監製，唐夢看了他們一眼，點頭笑了一下就想走，卻聽辛燁叫了一聲“夢夢”。
聞言，唐夢臉色一僵，而辛燁身邊那一圈人也都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誰應誰是傻子。
唐夢充耳不聞，頭都沒回，乾脆利落地走了。
她想起大學那一年，她一邊忙著準備專業競賽，一邊熬夜給辛燁雕刻食夢貘，想把這個作為新年禮物送給他。結果新年還沒到，她就和辛燁失去了全部的聯繫。
那時候她讀的是國際學校，外國友人很多，派系林立，而辛燁以及擁護他的人自成一個圈子。起初唐夢和他交往，他的好友沈釗是不認可的，雖然明面上不說，但揹著辛燁，私下嘲諷排擠過她無數次。
唐夢因為喜歡辛燁，對沈釗也一再忍讓，然而她聯繫不上辛燁，只能去找他的好朋友。她不得已一個個問過去，最後在沈釗那裡得到了鋪天蓋地的譏諷。
也是在那一天，她才知道為什麼沈釗不待見她——因為對於他來說，只有安悅才配得上辛燁女朋友的身份。
安悅是和辛燁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女孩，他們倆知根知底、親近默契，所以沈釗才會對突然出現在辛燁身邊的唐夢無比排斥。
彷彿唐夢是那個半路冒出來插足他人感情的第三者。
直到大學畢業前，唐夢才終於得知了辛燁的蹤跡。
他去了澳洲，巧的是安悅也在澳洲，原來他喜歡的、他最想要與之在一起的、還是那個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姑娘。
那為什麼又要和她在一起呢？
唐夢在最難過的時候，經常在深夜裡翻來覆去地想這個問題，最後難免想起她和辛燁的初見。她有夜跑的習慣，在某天跑步路過操場時，意外撞見有校外的人在打群架。
場面亂糟糟的，最後敵友不分，見人就動手，而唐夢和辛燁就是兩個典型的無辜路人。
直到打完架，雙方才發現打錯了人，領頭人竟很講江湖規則地跟他們兩個道歉。也算是不打不相識，唐夢和辛燁轉頭一起去了醫院。
醫生一邊給辛燁擦藥一邊說：“情侶打架不能下這麼重的手，意思意思就可以了。男生你怎麼能打女生呢，看看，你女朋友臉上都腫了！”
辛燁剛開口說個“不”字，正在擦藥的醫生一個用力，就把他的話堵了回去。唐夢見狀，乖乖地選擇了沉默。
處理完傷口，兩個人結伴走出醫院。
十點多的天黑了個透，回學校的一段路上又沒有路燈，有些夜盲的唐夢伸手揪住了辛燁的衣襬。辛燁剛剛受了醫生的氣，此刻挑了下眉，有意要捉弄她：“雖然不是光天化日，但這樣拉拉扯扯也不太好看，‘女朋友’你說呢？”
“女朋友”兼半個盲人的唐夢奓了毛：“拉一下而已，幫忙引個路至於嗎？！”
辛燁看著她，沉默半晌後面無表情道：“好凶。”
揪緊了辛燁衣襬的唐夢氣得耳根都紅了。
003.
也是從那天起，唐夢和辛燁見面的次數多了起來，學校路上、教學樓、東西區的操場……鑑於這個頻率高得不正常，唐夢都要開始懷疑這是不是緣分了。
而暗生情愫是發生在兩大學院的籃球賽中，學院間組織了一場男女混打的比賽，辛燁是對方的主力。
不論是外形還是氣質，他都格外出挑，穿著籃球服站在隊友裡遙遙看了唐夢一眼，很壞地笑了下。
這就有點兒挑釁意味了。
唐夢抱著球恨不得“哐哐哐”地砸他。
然而在這一場比賽中，辛燁確實被砸了，不過砸到他的不是球，而是唐夢本人——她崴了腳，站不穩，直接往後跌進了辛燁懷裡。
撞擊力太大，辛燁也跟著摔坐在了地上，但他還是牢牢護住了懷裡的唐夢，沒有弄疼她。唐夢腳踝疼著，聽辛燁在她耳邊低低地笑：“‘女朋友’來投懷送抱啊？”
一瞬間，唐夢紅透了臉和耳朵。
明明最開始只是醫生的一個誤會，可誰都沒想到最後他們真的在一起了。
……
唐夢一路上都在想辛燁，直到回到工作室後才鬆了口氣。小助理跑過來問她為什麼臉色這麼差，她也只是說了聲“沒事”。
在毫無聯繫的三年裡，唐夢從沒想過有朝一日還能遇見辛燁，心情有些沉悶煩躁，只能借工作轉移注意力。她在根雕工作室裡待了數個小時，想把侍女雕刻的訂單先完成，但因為走神的緣故，刻刀一不小心傷了手。
倒黴。
更倒黴且的是，第三天唐夢去攝製組，“冤家路窄”地又碰見了辛燁。她想裝作不認識，可在迎面路過的時候，辛燁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手怎麼了？”
他的聲音低沉，讓唐夢想起停車場裡他叫自己的那聲“夢夢”。很早之前，他也這麼叫過她，不過多是在捉弄她，逗她開心。
“和你沒有關係。”唐夢掙不開他的手，有些煩躁，抬頭瞪了他一眼。
“肯正眼看我了？”他的眉眼微低，聲音也沉沉的，“還是跟以前一樣兇。”
攝製組裡來來往往都是人，只不過礙於辛燁的身份，沒人敢看熱鬧，但若有若無的注視還是有的。唐夢只好拉著他進了隔壁一間空會議室裡，平穩了下心情，問道：“你找我有事？有話就說。”
她有意遠離他，戒備得就像只刺蝟一樣，恨不得扎他幾下。
辛燁低眸看了她一會兒，態度與她截然相反，漫不經心道：“前天節目採訪，你說我們分手了？”
“我指的人不是你。”
辛燁意味不明地挑了下嘴角，問道：“《食夢》那件作品，也不是送給我的？”
唐夢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沒想到對方的目光突然黯淡了下來，嗤笑了一聲，把她逼到了桌旁，俯身靠近她。
氣息濃烈，荷爾蒙惑人。
“那我問你，為什麼根雕底上座刻著XY？不是我的名字？”
唐夢蒙了。
她現在才記起根雕底座還刻了他名字的拼音縮寫。
004.
唐夢這才知道，在那場拍賣會上，買下《食夢》的不是別人，正是辛燁。買主不僅競拍出了高價，還將這件作品展覽於各地知名藝術展，提高了唐夢的知名度。
甚至那檔宣傳傳統文化的紀錄片的策劃會找上唐夢，也與《食夢》這件作品有關。
此時此刻，辛燁按了按唐夢的發頂，垂眸看著她，低聲問道：“現在還能說，和我沒有關係嗎？”
唐夢無話可說，乾脆選擇了沉默。
剛好這時候會議室外傳來聲音：“辛總在這邊，您等等。”
另一道輕佻的男聲響起：“你說他身邊還有個女的？那真是難得——”他直接推開了門，隨後聲音戛然而止。
越過辛燁的肩膀，唐夢看見了一張熟悉而神情詫異的臉。
這個人曾經對她說，他們的圈子裡不會容納她，讓她有點兒自知之明，趁早離開。
眼下唐夢也冷了神色，推了推辛燁，和他拉開距離，開口道：“你的朋友。”以前因為辛燁，她對很多事、很多人都能容忍，可現在不一樣了。
在沈釗回過神來罵她“陰魂不散”的時候，她冷冰冰地回了一句：“關你什麼事？睜大你的眼睛看看，現在到底是誰陰魂不散？”以往沈釗私下捉弄她，她都能看在辛燁的面子上忍下來，這是她頭一次這麼懟他。
沈釗也沒見過她這麼冷淡不好惹的模樣，瞬間火冒三丈道：“之前我就說過，你能是什麼好東西，不過是……”
“閉嘴。”
辛燁的聲音低沉帶著怒意，被打斷話的沈釗往他那兒看了一眼，矇住了。辛燁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難看，他看向唐夢，似乎是在求證什麼：“他們一直這樣對你？”
不單指沈釗一個人，而是當初大學那個圈子裡，他身邊的人私下是都這麼對她的嗎？譏諷又嘲笑，絲毫不尊重他喜歡的人？
唐夢背靠桌沿，面對這種劍拔弩張般的場景，輕笑了一下，語氣裡帶著諷刺道：“你現在才知道嗎？”
但凡他稍微注意一點兒，就能知道自己在他那個圈子裡的尷尬處境，他的那一圈好友裡，起碼有一半不待見她。
辛燁整張臉都沉了下來，大概是因為長得好看，生氣起來也是賞心悅目的。唐夢多看了幾眼，又看向沈釗，覺得新仇舊恨不如一塊兒算了，於是對沈釗說道：“之前一直有句話沒問你，你又算什麼？”
一旁帶領沈釗過來的工作人員也矇住了，面對三個不好惹的人物，他戰戰兢兢，猶豫了半晌才敢開口：“唐小姐，拍攝要開始了，導演在找你。”
唐夢“嗯”了一聲，抬步就要走，卻在那一瞬間被辛燁拉住了手腕。他側目過來，陰影半落看不清神情，他動了動唇。
唐夢沒有回應，掙開他的手大步走出了會議室，半個眼神也沒分給其他人，只是表面再淡定，心底還是有些感慨的……
剛剛辛燁對她說的是，對不起。
替他的朋友向她道歉，也因他沒有注意到這一切而道歉。
可這又有什麼用？他不是還有一個安悅嗎？
005.
一連幾天都有拍攝活動，而在那天之後，唐夢再也沒見過辛燁，她也懶得去想。在這期間，她倒是收到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道歉短信，看內容像是沈釗發來的。
他那種糟糕的脾氣，大概是辛燁壓著他道歉的。
唐夢也自我檢討過，其實她的脾氣也不算好，在和辛燁交往的時候，他其實是很照顧她的。根雕講究“三分人工，七分天成”。那情愛呢？不過是她七分的喜歡，辛燁三分的遷就。
並且一直遷就到了現在。
在收到那條短信的第二天晚上，唐夢就在工作室裡見到了辛燁。工作室的員工把他當成了客戶，正在問他要定製什麼類型的雕刻。
剛好出辦公室的唐夢看見了他，腳步一頓，蹙眉的同時辛燁也看了過來，他對身邊的員工說了句什麼，接著抬步朝她走了過來。
簡直避無可避。
唐夢深吸了一口氣，看向他。沒等她開口，辛燁的長指就已經撫上了她臉頰，他垂眸看著她，嗓音低沉地問道：“這幾天拍攝是不是很累？”
唐夢剛想說“不是”，結果電光石火之間忽然想到了某種可能，反問道：“節目組會邀請我去拍攝，是不是你授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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