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斜:讀xie,還是xia?

127.斜:讀xie,還是xia?

近期,有網友討論古詩詞讀音問題,開玩笑的認為自己上了一個假學。原因是他們發現一些出版物中(包括字典詞典),他們熟知的一些字音發生了變化,而他們認為這種變化是錯誤的。舉出的例子是:

1.一個是“斜”的讀音。

◢遠上寒山石徑斜。(《山行》)

◢青山郭外斜。(《過故人莊》)

◢烏衣巷口夕陽斜。(《烏衣巷》)

◢入竹萬竿斜。(《風》)

這裡的“斜”,網友認為讀xia,這是古音,且押韻,不應讀xie。

2.一個是“衰”的讀音。

◢鄉音無改鬢毛衰。(《回鄉偶書》)

這裡的“衰”,網友認為讀“cui”,這是古音,且押韻,不應讀“shuai”。

斜的古文字演變如下:

127.斜:讀xie,還是xia?

許慎《說文解字》釋斜:斜,抒也。從鬥,餘聲,讀若荼。本義是用鬥勺舀出東西。今天所謂的歪斜,應寫作衺。後來又把表示地名的邪(琅邪,在山東省東南部),假借為人的道德品行不端。後來,人不正直寫作邪,物品不正,則假借斜來表示。

在討論這些字的正確讀音之前,我們先來思考幾個問題?

一、為何這些字的讀音會有不同?

網友指出改讀的原因,是為了押韻,保留古音讀法。首先我們應該明白,詩人創作詩歌時,韻腳上的字肯定是押韻的。那麼到了現在為什麼不押韻呢?結論是:古今字音發生了變化。

發現古人讀音與時人讀音不同,這並不是簡單的事情。直到兩宋交接之際才被當時的學者正式發現提出。無獨有偶,漢語有四聲是在南朝齊梁時才被發現的。

對詩歌不押韻字改讀以求協調韻腳的現象,古人稱為之為葉(xié)韻。除了以前零星的改讀外,大規模對詩歌叶韻整理,出現在南北宋交接之際吳棫(yù)(字才老)撰寫的《毛詩叶韻補音》。吳棫還著有《韻補》,把古音韻部整理為九部,具有椎輪之功。後來,朱熹在《詩集傳》中就引用了吳棫改定的韻讀。

當然這種改讀是錯誤的,原因是沒有認清古今字音的嬗變。真正撥雲見日,明確提出古今字音不同的是明代的學者陳第。他在《毛詩古音考》中提出:時有古今,地有南北,字有更革,音有轉移,亦勢所必也。他反對宋人叶韻說,這是他的貢獻。

回到出發點,我們之所以把xie改為xia,其實也還是叶韻,這種改動是不符合語音古今語音嬗變的觀點的。也就是說,這種改讀並不是改讀後就成了古音。事實上,是一種不存在的古音。

古音當然存在,但古代又沒有錄音設備,古人的確切讀法我們是無法獲知的。當然,古音學家可以根據歷史文獻材料,進行合理的構擬,但這只是一種構想,並不能確切等於事實。比如在郭錫良著《漢字古音手冊》中,“斜”的字音是這樣標註的:

127.斜:讀xie,還是xia?

你會看到他的聲母是讀z。奇怪嗎?事實上,j、q、x這三個聲母是在明代才產生的。當我們認為,改讀某字音求押韻,並追求所謂古音時,是不是也要改讀該詩詞的其他讀音?因為其他字詞好多也不是古音啊!?這樣一想,我們也就釋然了。因此,所謂改讀以求押韻,並以此為古音,這種認識是錯誤的,也是荒唐的。

我們必須知道:讀音自古至今是處在變化之中的。比如李益《江南曲》:嫁得瞿塘賈,朝朝誤妾期。早知潮有信,嫁與弄潮兒。韻腳期、兒一點都不押韻,也不見有人改讀啊?其實根據研究,兒中古時期約讀作ni,上古時期約讀作yi。從哪看出來?兒繁體作兒,兒作聲旁的字有:倪、霓、猊、鯢 睨、婗,看出來了嗎?都讀ni 。那上古的yi音從何而來,我們來看反切。這是用漢字給漢字注音的一種方法,上字取聲母,下字取韻母。在中國自東漢末年,綿延了近2000年之久。漢字讀音的秘密就潛藏在這些反切之中。

127.斜:讀xie,還是xia?

許慎的《說文解字》中“兒”注作汝移切。韻母是i,聲母呢?汝,《說文解字》注作人渚切。人古音作yin,至今方言還有這樣讀法。那麼當我們讀所謂古音時,是讀中古音呢?還是上古音?實打實的說,恢復古音是不可能,這是不是讓大家很失望了呢?

三、如何界定異讀字讀哪個音是正確的?

一是注意字音在發展過程中分化為文讀與白讀。文讀是讀書音,也就是古漢語讀音,保留下來的。白讀是口語音,這個是客觀存在的。一般情況下,在複音詞找那文讀,單音詞中用口語讀音。

比如誰,shui文讀,shei口語音。血,xue文讀,xie口語音。色,se文讀,shai口語音。熟,shu文讀,shou口語音。這些在具體的使用環境中可以予以區分,但是也並不是說兩者截然分開,文讀有時可讀白讀,白讀也可文讀。

二是注意一些特殊讀音,主要是人名地名官職名等。這些好多是古音的保留,根據名從主人的原則,我們要讀古音。

單于讀作chán yú,可汗讀作kè hán。 大夫(官職)讀作Dà fū。

僕射(官職)讀作pú yè種作姓氏讀作Chóng,員作姓氏讀作Yún。仇在姓氏中讀作Qiú ,Pó 繁在姓氏中讀作Pó,哪在人名哪吒中讀作Né 。食其在人名酈食其中讀yì jī。

燕在地名燕京中讀作Yān,六在地名六安中讀作Lù ,綠在地名鴨綠江中讀作Lù 。姥在天姥中讀作mǔ,在“便可白公姥”中同樣讀作mǔ。柏在柏林中讀作Bó。秘在秘魯中讀作Bì。

三是讀音要符合語言的演變規律。我們既要到北京語音的標準,也要注意讀音儘量符合語音演化的規律。比如說機械的械,有人老讀成jie,其實這是錯誤的,讀成xie才對。因為械聲母屬於匣母,遇到細音(i)時,演變為x,讀成j就是錯誤的。

三、我們對於古詩文中的異讀該持何種態度?

一味追求復古,顯然是錯誤的,也是不可能的。我認為除了人名、地名、官職名、器物名必要保留古讀外,詩文中的字音異讀要區別對待。如果在同一個字形的條件下,讀音不同字義不同,也就是說讀音可以區別意義,這個古音(如果是的話)有必要保留。拿“騎”字來說,作動詞時讀作qí,如騎馬、騎車。名詞時讀作jì,指一人一馬,如鐵騎、輕騎。如果讀音不同字義相同,這個古音就沒必要保留了。當然,作為教學標準,最好是參考《現代漢語詞典》(第七版)最新修訂為準。當然,如果一些詩詞愛好者出於個人愛好,出於吟詠上口合轍改定某個字的讀音,也未嘗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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