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方證相對到辨證知機:劉渡舟談辨證論治的歷史和方法

網上流傳著一種說法:認為以傷寒理法辨證為主的劉渡舟先生到老年時轉而推崇方證相應了,並以此為據以印證“方證才是辨證的尖端”。

劉老的學術思想晚年果真發生變化了嗎?

以前有人在本論壇提出過這樣的疑問,我也感到好奇。

從方證相對到辨證知機:劉渡舟談辨證論治的歷史和方法


偶然間讀到了劉渡舟先生82歲時發表在北京中醫藥大學學報上的一篇論文,感興趣的朋友不妨細讀體會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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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辨證論治”的歷史和方法

劉渡舟 北京中醫藥大學學報 2000年3月 第23卷第2期 ・名醫論壇・

關鍵詞:傷寒論;辨證論治;淵源;學習方法 中圖分類號:R22212

本文轉載自[百度文庫-愛學術網]:

https://wenku.baidu.com/view/a9dd086b561252d380eb6e30.html

https://www.ixueshu.com/document/27b90cd7ff97ce84318947a18e7f9386.html

我認為,一部《傷寒論》經過歸納分析研究之後,極為清晰、極為醒目地突出了三個字,也就是:證、治、辨而已矣。

證與治是指方證,即《傷寒論》中的方證與治療。其中既有仲景的繼承,也有仲景的發展。如以證言,《傷寒論》的六經辨證,汲取了《內經・熱論》的六經分證內容;如以治療言,《傷寒論》後世尊稱為方書之祖。溯源窮流,經方是從《湯液經法》發展而來。殷商時期的伊尹撰寫的《湯液經法》傳到了西漢時期的太倉公淳于意,淳于意又傳到東漢長沙太守張仲景,張仲景繼承了《湯液經法》,發揚光大,大放異彩,撰寫了《傷寒雜病論》。梁・陶弘景說:“昔南陽張機,依此方,撰為《傷寒論》一部,療治明悉,後學成尊奉之。”由此而論,用湯液治病,《傷寒論》獲方書之祖稱,首先是來源於神農之藥,發展而成為湯液之方,又發展而成仲景之論。

方與證的對應,比類相附之際,張仲景慎思之、明辨之,有機地、也很巧妙地揉進了辨析證候的理論與思想方法。它的作用能把僵化的病症,變成了活的靈魂。譬如說在大論中,用一個“發汗後”,從中游離出“惡寒者,虛故也;不惡寒但熱者,實也。當和胃氣,與調胃承氣湯”;“身疼痛,脈沉遲者,桂枝加芍藥生薑各一兩人參三兩新加湯主之;汗出而喘,無大熱者,可與麻黃杏仁甘草石膏湯”……。不一而足,非常豐富。能於指顧之間,辨出了寒、熱、虛、實各種證候。

《傷寒論》是辨證的專著,一書之中,可分為“主證”、“兼證”、“挾雜證”、“變證”四大類。實際上也就是兩類:一叫做系統辨證類,如用六經模式進行辨證;二叫非系統證類,如用誤治模式辨誤治後各種變證。

大概而言,系統辨證的內容佔了三分之二,非系統辨證則佔了三分之一。辨“變證”是張仲景看家的功夫,被認為是辨證之魂,把它突出來而加重視,才能深入學習。

有人問,《傷寒論》辨證之學在那裡?我說神出鬼沒,變化萬千。其重點非止六經,應該落在“變證”上頭。一談到“變證”,大家都認為來自於汗、吐、下的誤治,其實大多數是張仲景巧立名目,借水行舟,為了使“辨”活潑潑的來往自在。它神機獨運,大顯身手,有機地把客觀的證和主觀上的思維緊緊地拉在了一起,讓人開動機器,調動分析能力,經過“春郊試戰馬,虎帳夜談兵”一番努力之後,不但使證與方發生了有機地聯繫,而且由死棋變成為方證的活棋。

張仲景用“辨”運“思”,而用“辨”字打頭,所以叫做“辨證論治”。

辨是講思維活動的一種學問,凡所見所聞非細心觀察不可。昔者張仲景總角造 ,何 見曰:“君用思精而韻不高,後將為良醫。”

實踐醫學比做當今科學上的硬件,思辨醫學比做當今科學上的軟件,硬件與軟件應當是相互溝通的,相互為用的。《傷寒論》乃是一部實踐醫學,也是一部偉大的思辨醫學!

辨證論治的提出有它的歷史根源;神農創造了“藥”;伊尹創造了“方”;張仲景則集其大成創造了“辨”。用這種觀點看問題,則叫歷史唯物主義,而不限於一人一事的小天地。

以上我們重點地論述了“辨”字的意義和作用。下邊再談一談學習辨證論治的方法。我認為當分兩步走:

第一步叫做繼承,首先要記住張仲景的原話,最好能做到背誦如流,脫口而出。比如說六經為病之證、誤治救逆之法,以辨處變之方,這些內容,零金碎玉,非常珍貴,必須熟爛於胸中,有了六經分證層次,有了辨證救逆方法,內因是根據,外因是條件,才能使人有感而通,一拍即合。

關於背書的問題,歷來有所爭論。我的意見,傾向於應該背點書的。《醫宗金鑑・凡例》中說:“醫者書不熟則理不明,理不明則識不清,臨證遊移,漫無定見,藥證不合,難以奏效。”它指出的“背”,是為了書熟;書熟是為了理明;理明是為了識清;識清之後,才能做到臨床辨證。

這種學習方法,雖然是按圖索驥,照貓畫虎,近於臨摹,但是走出了這一步,畢竟邁進了仲景的辨證大門。

凡是死的東西,其中必有活的機轉,繼承之中,必有創新機遇。事物是一分為二的,如此才能推動事物的發展與前進。

所以讀書不怕笨,也不怕死。而令人可畏的在於慵懶不為的思想。清朝人彭端淑說過一句話,叫做“為之則難者亦易,不為則易者亦難矣”。

唐詩上的“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你可以記,也可以不記,而無關緊要。至於《傷寒論》中的“太陽之為病,脈浮,頭項強痛而惡寒;太陽病,發熱,汗出,惡風,脈緩者,名為中風;太陽病,或已發熱,或未發熱,必惡寒,體痛嘔逆,脈陰陽俱緊者,名為傷寒”,對比之下,雖然枯燥乏味,但不能輕視,必須牢牢記在心頭,只有記得住,記得爛熟,才能用得上,也才能用的準確無誤。

人的靈機,說來也怪,不開竅時則茫茫一片,觸途成滯。到了開竅之日,則明明白白,一通百通。怎麼能開竅?人的靈機是偉大的,只有拳拳伏膺,加深火候,換來一聲爆豆,才能做到憑證知辨。

第二步叫靈活應用,指的是在大論的方、證歸納與分析研究之下,經過陶冶鍛鍊,“十年磨一劍”,達到了融會貫通,能會之以意,與張仲景共呼吸,建立起來自己的辨證方法,如天馬行空,獨來獨往。

以上我所講的是學習《傷寒論》的方法論。方證相對是講繼承,要突出歷史唯物主義;方證之間的內涵,講的是要突出辨證唯物主義。

張仲景強調“平脈辨證,為《傷寒雜病論》合十六卷”。所以,它發展了方、證之學,開創了辨證之法,而被後人尊稱為醫聖。

(收稿日期:199921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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