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系花又急又氣的樣子暗暗好笑。道歉地說:別生氣,我也想,可是你會瞧不起我的。說完不等她回答,徑直下了樓,留在身後的是整整一春的寂靜。
流言總是傳得比風還快。當天晚上有關我要追系花的傳聞就已經街知巷聞了。同學們不問我,去問我同寢的兄弟:真的?老趙要追系花了?從老大到老七個個都被煩的頭大如鬥,最後在門上帖了張條子:所有探聽老趙是否要追系花的人概不接待!!滾!!!!那個斗大的"滾"字是用紅墨水寫的。這一來反而弄的欲蓋彌彰,坐實了老趙就是要追系花,然後眨眼間就流傳出了無數關於老趙如何死纏爛打,一天一束花,一天一首詩,一天一封情書,給系花打飯佔坐買飲料等等故事,在不同的故事裡我在同一時刻幹著幾樣互不搭邊的事,男生們在告知女生們這一大消息時振振有辭:真的!怎麼不是真的!當年我追你情書還是老趙寫的!他一天寫不了一封咱們學校沒人行了!然後女生就粉拳加之:情書也不自己寫,你好討厭哦……
那幾天我真是恨透了這批快嘴。他們簡直是為了傳播小道消息而傳播小道消息的。可我沒別的辦法,只能寄希望於一貫常理,流言不理它自己就會消亡。可我錯了,兩天之後我的態度又滋生了新一輪謠言:聽說沒有,老趙被系花甩了!真的假的?能騙你嗎?那天我親眼看到系花退給老趙三百塊錢飲料費!!天啊……………………………
所有的傳播活動都是在揹著我進行的,只有一個人例外,那就是東方蓋茨大牛人大牛人對我的態度忽然間惡劣起來,與我相遇時立刻把頭高高揚起,還不忘在鼻子裡噴出一個"哼"字。他一定跟系花編造了無數關於我的壞話,可他錯了,一個男人在一個女人面前往死裡詆譭一個男人只會使那個女人保持對另一個男人的強烈好奇心。換了我一定會輕描淡寫的說:老趙?這人不錯,就是有點懶於上進些,我們常在一塊兒喝酒的。我本來不預備理這個沒經驗的傢伙,可有一天我去系花專教時聽到他在裡邊破口大罵:老趙這人,不是個東西!
我推開門,他第一眼就望見了我,眼神在一瞬間變得有些羞愧,但立刻就再度怒氣衝衝起來。
我帶著微笑走到他面前:蓋茨,我哪裡得罪你了,你告訴我好不好?我以後好改進。
蓋茨的臉一瞬間漲得通紅。你……………你沒得罪我!我就是罵你!罵你不是東西!你能把我怎麼樣?
不能怎麼樣。我依然微笑著回答:罵我的人很多,要是一個一個非得怎麼樣下去,我就幹不了別的事了。你儘管罵,嗓子累了我請你喝杯芬達。
蓋茨好象一隻鬥雞一樣盯著我,但據我多年的對罵經驗來看他是什麼也說不出來了。他忽然衝到我面前揚起右手,但立刻被幾個人牢牢地抱住了。同時有兩個同學一臉惶恐地擋在了我身前。動彈不得的蓋茨立刻把話題轉向了我祖宗八代的性行為上。忽然他住了口,盯著門口不動。我轉回頭,系花不知什麼時候進來了。
對不起。我收起笑容,誠誠懇懇地說:剛剛我和你男朋友吵架了。
他不是我男朋友。系花的聲音冰冷無情。
一瞬間蓋茨又掙扎起來,破口大罵:不是就不是!誰稀罕你這種貨色!我又不是找不到女朋友!家鄉等我的多了!我還要出國!不是就不是!!
系花轉身快步跑出了專教,我追出去,教室裡又響起了蓋茨夾著哭腔的罵聲。以後他會明白的。不管他罵什麼,所有人都只會當他是在放屁。我在樓道拐角處追上了系花,她站住了,雙肩一抖一抖的。我寂寞地靠在牆上,我的手帕已經髒得厲害了。忽然她轉過身來掄圓了對我就是一嘴巴。可惜的很,我能征慣戰的身體比思想還快地抓住了那隻猛抽過來的手。她抽了一下沒抽動。
放開我!系花大喊,整撞樓都支起了耳朵。
放開可以,我相當冷靜地回答:但是你要答應不再打人。
她點點頭,我放開手,瞬間她又是一個大嘴巴抽了過來,這次她本來有機會的,奈何我的手還沒放下,而且她的眼神也告訴我她沒想好事。於是那隻手又被抓住了。隨即我小腿迎面骨上一連捱了幾腳。我一邊捱打一邊說:打我沒有用。真的恨我就想辦法傷害我。然後我放開了她的手。系花反而冷靜下來,綹一綹頭髮,頭也不回地轉身下了樓。我回過身,幾道門洞同時有腦袋縮回,然後門關,然後響起一片嗡嗡的議論,中間夾雜著蓋茨的破口大罵聲。
隨後的幾天很平靜,我打聽到了系花的呼機號碼,還象平常一樣夜夜喝酒,並且打聽到蓋茨最近變得特別能喝,有望創造一個新的不倒神話。隨後季節變換的風把日子吹到了五月,當淅瀝瀝的雨聲第一次響徹不眠之夜時,我覺得我憂傷得好似只有十七歲。
然後我出去,找了個公用電話給系花打傳呼。
一定過了很久。地下的菸頭可以掃成一堆時系花從校門方向慢慢地走了過來。再近些可以看出她淋了雨,頭髮和衣服緊緊地裹住了身子。她裝作沒看到我一般信步走來,在擦肩而過的一剎那,我輕輕地說:我已經給你打了五十二遍傳呼,這是收費單。
她站住了,看看我,把收費單拿過去揉成一團扔掉,繼續走。我在她身後大喊:給我一分鐘說話的機會!
系花停下,抬起手腕,開始看錶。我說道:我那天去教室只是想還你錢。
她不動,繼續看錶。
我有些著急,一些話沉鬱在我胸口,想說又說不出來。我繼續說:這個月你不用管我飯,我給廣告公司畫了個版面,掙了些錢。
她依然不動。我在惶急之中似乎聽到了滴滴答答的時間流逝聲。天啊,延長這一分鐘吧,事後你可以一年換一秒。我一點一點地冷靜下來,說道:除了我媽和我妹妹,你是第一個打我的女性。
系花雙肩一聳,不會是在哭吧,一定是在笑。我反而徹底平靜下來,悠悠地說道:我喜歡你,我想追你。我說完了,你走吧,回去換件衣服。
一分鐘還沒到呢。系花忽然說。在雨聲之中聲音完美得不象是世間人。還有什麼要說的?她問。
還沒到?我詫異地問。又想了想,實在是想不出什麼要說的了。於是我說:沒有了。
不請我看場電影?喝杯咖啡/或者輪滑蹦的什麼的?系花問到。聽不懂聲音背後的表情。
那些事都太沒品位了。我沉吟著說道。今天報紙上說有個老幹部死了,咱們去參加遺體告別吧。
系花嗤的一聲笑了出來。我說的是真話,我現在思維遲鈍,想不出什麼更好的主意。她問:那老幹部你認識麼?
……不認識。我說。
遺體告別儀式什麼時候?
明天上午,要翹兩節選修課。
翹四節吧。我想看電影。
那一分鐘到沒到?
還沒到。
老天爺啊。我叫出聲來:你真的聽見我的話了?
……什麼話?
剛剛我用剩下的壽命做籌碼,讓老天爺把這一分鐘延長一點,看來他聽到了,說完了這句話我大概就要死。我一邊說一邊走到系花身後。
不會那麼嚴重吧。系花轉過身來:現在你是不是想讓老天爺把你剩下的壽命還回來?
不。我希望這一分鐘無限拖下去,然後再把我剩下的壽命還回來!
系花笑得直不起腰,你真的相信有老天爺麼?我就是了。剛剛我的表忽然停了。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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