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安賣舊書的劉哥

在西安賣舊書的劉哥

我和劉哥已經失聯近十年了,最近宅在家翻舊書又想起了他。

十二年前,我在大學外的路邊認識了劉哥,他那時在擺地攤賣舊書。他個子不高,書也不多,但人和書都令人印象深刻。

先說人,他總戴一副黑框眼鏡,看著一點也不像小攤販,而像一個教授。他個子不高,短髮,瘦白的臉頰總是有笑,還有那雙陷進去的眼,像有少數民族血統,總是帶著好奇,想跟你說點什麼。他頗有豪氣,那站在街邊好奇地看著路人,像在等一個可以談心的朋友,而書僅僅是一個媒介。

他賣的書,基本都是人文書,有豎排古籍,也有“走向未來”那樣的小書,還有一些敏感的奇書。

劉哥很會寫浮誇的廣告,比如:

“絕版好書最後一天!”

“這麼好的書你忍心錯過嗎?”

“停下來看看書吧,朋友!”

條幅全是紅紙黑字,字跡不算難看,雖然有點怪異,但是還是有吸引力。

像我這樣的藏書癖當然不會錯過,就常去他的小地攤買書。一來二去就熟了,他也知道我愛什麼樣的書,我也知道他有什麼好貨。從他那裡我買了很多好書,最有價值的可能是一套硬盒裝的蘇聯黨史資料,可惜在宿舍被人偷走了。

當然,最有趣的是他還會給人介紹書友。我大學時期最好的朋友之一Z君,就是劉哥介紹認識的。現在還模糊記得,有一次去買書,劉哥叫住我說,你等一下,給你介紹一個書友,他和你喜歡看一樣的書。他立刻給人打電話,一會一個據說是信息工程學院的夥計就來了。

果然,我和Z君很談得來,交換複印資料,暢聊讀書體驗,很快成為摯友。Z君後來棄理從文,做了調查記者,報道非常優秀。我們聊天常常經常聊起劉哥,可是怎麼都聯繫不上了。

和劉哥熟悉以後,我和Z君常去他的住處看書,有時候也會吃個飯。劉哥是四川人,做得一手好菜,他教會了我做麻婆豆腐。有一次,他炒了幾個菜,我們把一個愛書的老師W君也叫過去吃飯,三個人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一會幹掉了三瓶白酒。W老師喝醉了,我們把他送回了家,後來才知道他進了醫院。

W老師也是藏書癖,和劉哥勾搭上以後,經常去搜集古籍。W老師結婚的時候邀請了劉哥,事後W老師跟我說大劉給他送了最讓他感動的一份禮物。我問是啥。W神秘一笑,說你猜猜。我說不會是書吧。他說,對羅,一套中華書局版的《史記》,而且奇怪的是還帶有香味。好吧,給藏書癖最好的禮物的確是書。

畢業後,我去了北京做編輯,偶爾聯繫劉哥。他後來不賣舊書了,不掙錢。好像是去了西安的郊縣賣東西,總之是一些小生意。他遊蕩四方,手機老是換號,後來就不好聯繫了。

記憶中劉哥很少提到家庭,喝酒的時候聊過一次。說是老家還有妻兒,關係不好。沒掙到錢,家裡也覺得他沒用。他輕描淡寫地說著,眼睛裡淡漠而憂傷,非常無奈。看他這樣,我們也沒多問。

上班一忙,我們就失去了聯繫。他的老電話再也打不通。通過劉哥介紹的老書友Z君做記者後,也想過不少辦法尋找劉哥,還是沒找到。

有一年,我差點開了書店,還想著要是劉哥在就好了,可以請他來一起做。可是,還是沒聯繫上。後來書店沒開成,劉哥也沒找到。從那以後,就再也沒有關於他的任何音訊。

拜劉哥所教,我廚藝長進。後來更愛做菜,也常去逛街,可是再也沒有遇到過這樣賣舊書的老闆。前面讀《史記》,我突然覺得,他像一個落魄的墨家弟子,流落江湖,清苦度日,豪氣生活。

可這時代,容不下俠客,也容不下流浪者。現在的街頭,不僅沒了舊書,也沒有了江湖。知交半零落,相忘於江湖。或許,只能這樣了。

窗外車流不息,江湖不再。希望,流浪的劉哥可以安好。

後記:

寫完這篇,老友Z君看了,也寫了幾筆,抄錄如下:

我們大學時代最重要的朋友之一,就這樣失聯了。我最近一次見他,是2012年回西安看老師,他專門從渭南趕來,最近一次聯繫他,應該是在2013年的雲南的深山,此後便是音信頓杳的這些年。

我一直在找他,甚至託一個公安的朋友幫忙,約莫記得他是重慶合川人,但真名卻拿不準,也許叫劉建軍,誰知道呢?他是浪子,是俠士,是無家可歸的人,我們曾不問來處,以情義為約,從未想過會失散在這浩淼世間。那位朋友調出系統,說重慶合川有幾百個劉建軍,你要找的是哪一個?相忘於江湖,或許就是這樣,但我們還沒有學會習慣。

看了Z君的回憶,我想起劉哥是喜歡讀蘭波的詩,還給我推薦過。Z君保留了劉哥最初製作的一批書籤,文字很有趣。或許,他也寫過別的文字,但他並沒有給我們看。

在西安賣舊書的劉哥


劉哥製作於2006年的書籤,他夾在自己賣的書裡面。Z君提供。

在西安賣舊書的劉哥


劉哥製作於2006年的書籤,他夾在自己賣的書裡面。Z君提供。他把自己的書攤看得很重要。(文/漫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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