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博士、32歲獲雨果獎 “領讀人”郝景芳曾夢想住在群星之巔

很多人小時候,都曾經被父母口中“別人家的孩子”籠罩。那個孩子從小學一年級就考第一,課外活動豐富,該玩的都玩,到了高考,依然是年級第一名,畢業之後,又拿到碩士、博士和國際獎項。

郝景芳就是這樣一個“別人家的孩子”。憑藉科幻小說《北京摺疊》獲得雨果獎之後,她更成為旗幟般的人物。

“在我的心目中,閱讀類型並沒有高下,只有類型中作品的優劣。”她覺得,會讀書、讀好書,能從一切閱讀中獲得知識和見識的給養。廣泛閱讀各種各樣的書籍,各個類型之間往往產生奇妙的碰撞,產生跨學科思維。

作為"都來讀書"的"領讀人",郝景芳將通過直播,講述她的讀書故事,也講述"科幻與現實"的碰撞。據瞭解,"都來讀書"是抖音、今日頭條、番茄小說聯合國內多個文化機構共同發起的全民閱讀計劃,目前已經吸引24家文化機構加入。這些平臺、機構將持續邀請作家、圖書編輯、文化文藝人士擔任"領讀人",以直播、抖音短視頻或微頭條、頭條號文章的形式,發佈讀書建議、讀書感悟,與閱讀者廣泛交流、幫助閱讀者深入閱讀。

清華博士、32歲獲雨果獎  “領讀人”郝景芳曾夢想住在群星之巔

少年作家的妄念打消了

遙遠的光亮是“未來我的人生要像這樣”的模糊感覺。初中時,郝景芳平生最愛的語文老師推薦了《火與冰》。她和朋友一直追隨先鋒文學,語文老師鼓勵自由寫作,郝景芳寫了幽默點評三國,也寫了諷刺現實,還寫了幾個羞怯的小說。心裡野心勃勃想出版一本暢銷書。

但高一之後,一系列閱讀讓她開始無法提筆。先是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我當時就被驚呆了:怎麼還能有人寫得這麼好!他不動聲色的諷刺、突如其來的轉折、驚人的想象,一切都是更高級的寫作手法。”

跟馬爾克斯的現實諷刺相比,青年先鋒文學作家顯得太淺白而抖機靈了,她感覺自己的寫作“幼稚得不忍直視”。後來她又讀到卡爾維諾的《看不見的城市》,“怎麼還能有人如此輕靈又深刻!沒有任何炫耀學識的大段落,沒有厚重歷史,但就是能在每個章節讀出哲學的閃光,看出洞察。”

從那個時候開始,郝景芳的寫作謙卑多了。試著寫了點小說,但一直沒有貿然發表。她心裡有了光,是馬爾克斯、卡爾維諾、羅曼羅蘭、福克納、塞林格、博爾赫斯、加繆。

她嘗試在文章里加一點馬爾克斯似的非現實元素,但一直不太成功。寫細膩靈動的故事,遠沒有塞林格的微妙。寫短促尖銳的小說,也比博爾赫斯的睿智差太遠。少年作家的妄念打消了。

為了貼近心中的光,她從中學到大學一直笨拙而艱苦地嘗試。不斷讀文學作品,不斷轉換新的筆法。

大四開始寫小說之後,她最早的科幻作品是《祖母家的夏天》和《看不見的星球》,向博爾赫斯和卡爾維諾致敬。

因為心中有光存在,她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成功。即使高考作文不錯,即使出了書,即使得了雨果獎,在心裡仍然和遙遠的光芒差得太遠。至今她仍活在時常的氣餒中,並嘗試繼續鼓起勇氣。

“我最大的夢想是住在群星之巔啊”

有人問郝景芳,那麼喜歡文學,高三又得了新概念作文一等獎,為什麼不讀中文系?

“我心裡當時還有另一個更遠、更強烈的光芒照亮。”

小學三年級,郝景芳愛上《少年科學畫報》,被裡面趣味的機器人漫畫迷住了。後來讀《十萬個為什麼》天文卷,宇宙裡有一種奇特的星星:“中子星上面每一立方厘米物質,都需要一萬艘萬噸巨輪才能推動”。她又一次驚呆了,後來不止一次跟人講過,每個人一生中可能都會有一些暈眩時刻,這就是讓她目瞪口呆的暈眩時刻。

從九歲開始,郝景芳就想學天文學。中間雖有反覆搖擺,但最終第一志願還是填了物理系。“我最大的夢想是住在群星之巔啊!”

高三的時候,她偶然看到有關量子力學的科普作品,順著這條線,又讀到了玻爾、海森堡和薛定諤。

就在這時,她正式找到了人生最大的偶像:薛定諤。他的一篇有關宇宙與人的意識的文章,讓郝景芳瞬間開竅了。自此,愛上科學哲學。

薛定諤三十幾歲發表了著名的薛定諤方程,他寫的一本小冊子《生命是什麼》直接影響到克里克發現DNA。他對古典哲學和古印度哲學有深入研究。他懂六國語言,曾經把《荷馬史詩》從古希臘語翻譯成德語,他業餘時間喜歡寫詩,喜歡雕塑,喜歡和生物學家友人一起散步,討論生命哲學。他低調、內斂、思辨,對經歷的二戰磨難講得雲淡風輕。他就是郝景芳最想成為的那類人。

“大學時最大的失落就是發現,我自己的思考能力和成果,恐怕永遠也趕不上偶像的衣服一角了。”郝景芳說,“我對物理實驗現象的理解只能做到皮毛,沒辦法參透出更高層次的規律。我的數學能力也很侷限,心裡的圖景,完全沒法用數學語言表達。這時才知道偶像輕描淡寫的方程有多不容易。”

心中的光遙遠地亮著,在郝景芳眼裡,如果把目標設為100,那麼出身清華、出書、拿雨果獎,全部加起來也到不了10。

在反反覆覆的失落中,卻也有意想不到的所得。“把夢做大一點沒壞處,夢做大了,現實中的挑戰都是小事。即使充滿失落和憂傷,在別人看來也已經挺成功了。”即使到不了宇宙盡頭,也強於只看到水塘盡頭。

“父母最重要的助推就是帶我閱讀”

小時候,郝景芳的父母不怎麼管她,任由她自由長大。

從小到大,父母沒有檢查過她寫作業,也不會催她寫作業。她放學先在樓底下跟小朋友玩,寫完作業看動畫片和電視劇到十點多。除了學校推薦的輔導班,父母不曾給她報培訓班。高考報考專業父母也沒有任何干預。

難道放養就是父母的養育密碼嗎?

“父母不管我,但他們做到了助推。”諾貝爾獎經濟學獲得者泰勒有一本書叫《助推》,用一些無形的方式引導,讓人不知不覺中行為被改變。家庭教育的最高境界就是讓孩子覺得:這一切都是我自己做到的。

“父母最重要的助推就是帶我閱讀。”

郝景芳一兩歲時,母親每天給她讀故事。三歲開始,母親一邊讀故事一邊教她識字,到了四五歲的時候,就讓她自己讀一段。不知不覺間,到了小學一年級,她已經可以獨立閱讀純文字的故事書了。

在閱讀方面,母親並沒有強求教育意義。她知道,興趣才最重要。郝景芳在小學一二年級的全部閱讀都是童話,讀完了《格林童話》,讀《紅色童話》,還有《一千零一夜》。

三年級之後,母親在預算很有限的情況下仍然常給她買書,例如《少年科學畫報》,還有一套常看不衰的連環畫版《中國通史》和連環畫版《紅樓夢》。

到了四年級她和母親跟隨父親去英國訪學,母親先帶她去了圖書館,在那裡,給她推薦《簡愛》。從這一本書開始,郝景芳像發現新大陸一樣發現了寶庫:少年簡裝版世界名著,比原文好讀。《雙城記》、《蝴蝶夢》都是最愛。她還看完了館藏的所有克里斯蒂偵探小說。

後面的人生已經不用父母推動。郝景芳因為書而樹立夢想,從書中學習,以讀書來自我提升。“這個世界上,只要一個孩子掉進了書的海洋,他的一輩子並不用擔心走不好。因為這個世界的智慧,都是用書來傳承的。”

父母的助推,並不限制她的興趣。郝景芳在博士階段轉到經濟學,追溯源頭,要回到小學五年級。“我從小喜歡畫畫,五年級發現了日本漫畫,開始臨摹。很快,一類歷史浪漫主義漫畫闖入眼簾,先是《凡爾賽玫瑰》,讓我瞭解瑪麗.安東瓦內特,聯繫到《雙城記》,讓我對法國大革命充滿好奇。”然後她讀到最喜歡的《花冠安琪兒》,看到傳奇的文藝復興,隨著冒險的女孩,一路遇到博學風趣的達芬奇,年輕浪漫的拉斐爾,還有教皇、騎士和藝術家,所有這一切,在少女心裡種下文藝復興的種子。

她感謝父母從來沒有禁止看漫畫。通過漫畫,她愛上歷史。中學時最喜歡的就是追溯歷史上真實的法國大革命和文藝復興,常找相關的書,樂此不疲。在大學之後,郝景芳開始閱讀阿克頓的《法國大革命講稿》、波蘭尼的《大轉折》、以賽亞.伯林的《浪漫主義的根源》和《啟蒙的時代》,開始思索人類歷史上“現代化”的大轉折,後來,越來越發覺經濟歷史研究中強烈的吸引力。再後來,她選擇了轉讀經濟學博士。

高三去參加新概念作文競賽的火車上,郝景芳正痴迷於海德格爾的《人,詩意的棲居》,結果現場看到三維屏幕保護程序,就寫了有關人的自我身份、對存在的認知、宇宙不確定性的文章,拿了獎。

在讀博士期間,她去參加IMF北京辦公室的面試,以物理引力場的概念闡述對國際貿易的想法,當場獲得了專家認可。她寫作《北京摺疊》的最初靈感,是在國家大劇院聽《布蘭詩歌》音樂會,眼前浮現北京上空遼闊的灰色畫面。“其實所謂靈感,並不神秘,只是吸收的信息在頭腦中相遇的火花。”

“我的每一次選擇、每一次求知,都是因為閱讀。”在閱讀的世界裡,郝景芳瞭解廣博宇宙,知道知識的聯繫和範圍。學校的考點是知識海洋的小島,先見到海洋,再學習小島,自然不覺得費力。

在閱讀的世界裡,她能見到千奇百怪的人生,知道許許多多不同類型的人,內心追求的是什麼價值。她讀到什麼是尷尬、什麼是衝突、什麼是愴痛,也讀到外表下的思緒的水流。這讓她明白什麼是好的文學作品,也讓她在與人打交道的時候,更容易建立心的溝通。

在閱讀的世界裡,她能見到這個世界上真正傑出的人、了不起的思想、偉大的作品都是什麼樣。因為有這些參照,自己永遠有追求的目標。這些目標讓她謙卑,不會因為現實中的一點成績自喜。

郝景芳如今有了孩子,也開始像當初母親給她讀書那樣,為孩子閱讀。她給她看各種各樣類型的書,有趣味圖片書,有純粹的童話,有情感哲思書,也有科學知識書。年輕的母親挑選書的品質,但並不限定書的類型。“故事是所有孩子天性中的摯愛。這是最好的思維啟蒙。”

最近,成為“領讀人”的郝景芳,也將帶著更多的孩子和大人,走進閱讀的世界。她想帶著孩子們一起讀故事,就像她小時候愛上故事那樣。

“如果我們希望孩子抱有對未來的期望和人生理想,那麼最好的辦法絕不是拿孩子去比較‘別人家的孩子’,而是帶他走入一片更廣闊的宇宙空間。”

能感受到世界的大、智慧的高,才有無限自我提升的勇氣。郝景芳很希望能讓更多孩子進入書的世界,愛上閱讀,感受到書裡的文學、科學和歷史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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