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豬肉成為佔據頭條新聞的關鍵詞,總會讓那些將牲畜視為民族圖騰的熱血青年大發感慨。彷彿在曲折不斷的泱泱5000年裡,豬肉都是一塊也不能少的生活必需品。隨即又想當然的意淫起漢唐貴族的大快朵頤,足以完爆腐朽奴清的番薯盛世。
然而,殘酷的歷史卻往往以牛羊肉為尊,對於豬肉的態度倒是可有可無。以至於今時憤青的原味堅持,在列祖列宗看來也都不過是異端邪說。
肉類都是稀缺品
首先從營養價值來看,牛羊肉的蛋白質含量都勝於豬肉。加上產量容易不如豬群,自然讓豬肉價格無法與前兩者相提並論。這種現象不僅是今日常識,也是古代就存在的可觀規律。但牛肉的稀缺並不意味著豬肉就能順利填補空缺。因為有嫌貧愛富的心理作祟,很容易讓人在關鍵時刻想不起豬肉。加上各種繁雜的行政限制,就出現了讓後人匪夷所思的三大真理:牛羊肉比豬肉高級、牛羊肉比豬肉便宜、廣大民眾不能實現豬肉自由。
早在貴族制度尚存的先秦,禮教先賢就已經把各等級的食譜安排得明明白白。天子的碗裡要牛羊豕三牲俱全,麾下諸侯應該食牛,客卿則在邊上分到羊肉。地位更低的普通大夫才能吃到豬肉,待遇略好於士人的魚肉標準和庶人的吃菜結局。
顯然,當時的豬肉就已經被判定為不如牛羊。但依舊是廣大阿桂所不配享用的奢侈品。至於庶人以下的賤戶要靠什麼食物維持生命特徵,今人早已無從得知。只能根據最基本的嘗試判斷,不會是讓後來人提起就高潮的豬肉餡餃子。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漢晉。即便新朝上位後不斷取消身份禁令,廣大草民也不會覺得自己能消費豬肉。大名鼎鼎的《鹽鐵論》就認為,匹夫要吃上肉豬,還得拿一畝地的全年收成去換。由此估算,全家老小每3天只能合吃1斤豬肉。儘管數據非常慘淡,也是無天災打攪才能暢想的最好情況。考慮到漢朝皇帝經常為自己的歷史定位而過度割韭菜,實情一定比後世豬肉神教所唾棄的悲慘還要可怕。
豬肉價格還更高
緊隨其後的北朝到隋唐,大體遵從文化一脈相承的鮮卑文化。結果,不僅皇親貴胄是牛羊肉粉,連順從其統治的民眾也不再期盼豬肉。根據唐朝留下的燒尾宴食譜,研究者能依次找到牛、羊、雞、鵪鶉或青蛙料理,唯獨沒有後世粉絲所堅定不移的豬肉。再按照史料中的數據換算,五口人的平民家庭,奮鬥一年也很難提高月均肉食消費水平。
到了狠抓意識形態的宋朝,許多討人喜的胡風被被拐彎抹角包裝起來。唯獨對涉及口感的羊肉是絕不避諱。不僅皇家熱衷品嚐,各級貴族官吏也沉醉其中。乃至成為所有人能否達到一定生活水準的食材衡量。僅到宋神宗執政的王朝頂峰,羊肉的年消耗量就暴漲到43萬餘斤。相比之下,豬肉不過區區4000餘斤,還不及喜羊羊們的一個零頭。
當時的豬肉不僅佔有率低,還在價格層面也沒有優勢。例如北宋中期的牛肉單價約100文一斤(600g),而相同份量的豬肉卻需要多摸出20文。蘇東坡所謂的“豬肉賤如泥”,只可能是黃州的地方特色,不代表大宋全域的普遍國情。況且他本人始終是羊肉的死忠粉,在遭貶官後也難逃真香定律。哪怕只能撿羊骨頭熬湯來喝,都覺得這樣才是是墜吼的!後世才疏學淺者的那種吃完豬肉再吟詩,在他看來一定是極其變態而噁心的事情。
哪怕是號稱恢復中華正統的明朝,仍舊繼承了宋人的肉價體系。根據當年留下的《宛署雜記》記錄,牛肉價格僅15文銀一斤,反倒是豬肉竟然會賣到20文銀!當時在江南等發達地區的打工仔,一天收入不過30文銀。即使不買米麵蔬菜和其他用品,不倒黴的被官府割韭菜,才勉強夠全家老小吃上一口肉絲。
雖然很多發燒友都覺得是明朝統治者提倡了豬肉文化“復興”。但考慮到前朝的蒙元統治者屬性與因俗而治的南宋傳統,就知道這類說辭的真實可靠性。何況豬肉根本就沒有興起過,又哪來的什麼復興?!
真正讓豬肉文化普及的推手,恰恰是被許多當代漢魂所不齒的滿清。這些關外猛士不僅將自己在東北亞山林裡成型的豬肉偏好帶入,還為遭明末亂世打斷的農業生產提供安全保障。豬肉在民間的普及率才較之前朝能略微提高。著名吃貨袁枚就在自己的《隨園食單》中將豬肉單列,稱其用量最多,可封為“廣大教主”。而牛羊鹿並非南方人的日常消耗品,被歸為另類。但前者的價格始終高於其他,讓尋常百姓很難在完成一天的勞作後盡請享用。
至此,豬肉才算鹹魚翻身,徹底開啟了漫長的封神之路。但到鴉片戰爭爆發後,朝廷招待洋大人時還大量贈送牛羊雞鴨,唯獨不見被後世無聊者給吹上天的豬。可見,即便到了19世紀中期,牛羊肉在清朝的文化體系中依然高於豬肉。
事實上,到了推翻帝制的民國,豬肉也未能完成逆襲大業。僅從價格而言,始終高於是最大競爭者的牛羊肉。加上連綿不絕的戰火和繁殖迅速的金銀券,讓大部分人的豬肉自由都看似遙不可及。乃至49年後的新社會來臨,豬肉還需長期按計劃實施分配供應。
認知與現實的本末倒置
今日不少人身上的認知與史實倒掛現象,則首先源自吃瓜群眾的見得風就是雨情節。例如古代官府常常推行的禁止宰殺耕牛政策,並不要求民眾不食牛肉。那些因病或年老死亡的牛肉,仍可以自由進入市場。
宋朝官府就為防止刁民偷偷宰殺耕牛,同時又確保肉類供應,祭出過管控市場的傳統藝能。一面強行將牛肉價格壓低,其次也要出售者去衙門登記該牛的確切死因。結果自然是鋌而走險者的血本無歸。牛主人往往要請鄰里向官府作證,搞不好還要給主事官員交上好處。因此就不得不把死牛賤賣,用差價的讓利,請中間商代為規避交易風險。加上當時的百姓也不習慣吃牛肉,供需關係並不緊張,價格自然十分低廉。
其次,古代的稅賦長期以米糧布匹形式存在。朝廷還總想提高割韭菜力度,在盛世頻繁用兵,並在稍後釀成許多天災人禍。因此,許多地方根本不具備大範圍養豬條件。畢竟能苟活就實屬不易,哪裡還敢奢望豬肉自由?
總之,生產落後、社會動盪與經濟管制,讓豬肉制霸只能存在於神話當中。今人能見證豬肉的大行其道,還是最近20-30年之間的事情。但無論是普通大白肥,還是號稱有天然加持的高檔黑毛,都離不開從外部進口的美國種豬。否則,文化豬肉控們可能都沒機會抱怨價格飆升,更沒有閒情逸致去幻想虛無縹緲的上古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