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时候,富时候

回望四十年前的乡村,读君你来瞧呀:雨水充沛,四季湿润;春天,杨柳在杏花雨里摇曳;夏天,就像沿海地带,只要天上飘来一片云,雨说下就下一阵;秋天,连阴雨一下就是十天半月;冬天,交了十月节,小雪下了下中雪,中雪下了下大雪。雨水将地里的庄稼侍候得滋滋润润。三月里,弯弯小河绕村流过,石板小桥连着田野,错落的瓦房、房屋掩映在树林中。半晌时,人家鸡舍的母鸡下了蛋喊叫主人;院子里,狗猫抓闹,你抓我一下,我挠你两下。地上树影颤动,阳光斑驳;树荫落到河里,落到石桥上。村里村外,寂静无声,只有风儿带去春的消息。

村边,河水清澈见底,小鱼逆流而上,蝌蚪游泳,青蛙鸣叫。小荷亭亭出水,露出尖尖卷叶嫩角;绿苇笋芽淡紫粗壮,长长的水草在活水中甩着尾巴。野草野花遍地是,像刚生下的娃娃,像眨眼睛的星星。河岸上的果园里,桃花似霞,梨花如雪,杏花偷霞三分红、借雪七分白;如少女般天真烂漫,芬芳沁人心肺。蝴蝶在草坡上翩翩飞舞;蜜蜂在油菜花地里辛勤采蜜;鸟儿在树上也成天歌唱;天上的白云悠闲地飘移。空气里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一幅醉人的自然风景画。

夏天的夜晚,小桥上,井台上,马路上,土场上,甚止一里外的庄稼地头,都有人坐着,躺着,四周有一种“稻花香里说丰年”的惬意与舒畅。土场上,小孩缠着大人讲故事,数星星,望月亮。河岸上是一大片碧绿的瓜地,菜瓜、甜瓜、西瓜都静静地躲在瓜秧下熟睡;无知的小孩爬进去摘一个吃也是不算偷的。

月光下,潺潺细流从矼石滩上流下,咕咕作响,有人在流水口中栅一个网兜,用木棒顶着,一会儿一起网,鲫鱼,白鱼,火头,鲶鱼,蚂虾,螃蟹,什么鱼都有,一个个活蹦乱跳,闪闪发亮。让人不由想起唐朝诗人戴叔伦的诗句:“凉月如眉挂柳湾,越中山色镜中看。兰溪三日桃花雨,半夜鲤鱼来上滩。”

那些晚上的月色是再好看不过了。

夜深了,天空无声静谧,蓝色的云薄如轻纱,月亮穿梭在云里时隐时现,星星隐约闪烁,那里有一个遥远而神秘的世界。朦胧的月光下,男女老幼混躺土场睡了,风用凉凉的手掌抚慰着他们进入梦乡。他们一点不用担心家里的东西被人拿走。村里家家户户院门虚掩,人们没有提防意识。穷是穷了点,但人人心里干干净净。四周草丛里虫声唧唧;小河里蛙声四起,水面上散发出阵阵的鱼腥气味;田里庄稼也似乎睡着了。村民们遵守着古风古德,过着集体无意识的恬淡的慢生活。

秋天凉爽,冬天沉寂,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慢慢悠悠,自由自在,没病没灾,无欲无求,淡泊名利,安于现状,一年里日子苦涩却静好。

那时候乡村太平宁静,邻里和睦相处,以诚实相待:谁家母鸡飞到邻居家撂个蛋,那家主人会立刻微笑着送还。谁家有红白喜事,全村人过来帮忙。谁家盖房子,喊一声,就过来一群人搬砖递瓦,心甘情愿义务帮工,不计报酬,不图感谢,认为帮人忙是做人的夲分,力气是用不完的,不值一文钱。吃饭的时候大家就蹲在饭场上,好吃的饭菜你让我尝。吃过饭就各自下地干活去了;晨起踏露去,荷锄戴月归。

时过境迁,年轮一圏圈回转,光阴白驹过隙,朝如青丝暮白发,眨眼间一切事物都改变了模样。望平原上的生长过的小村庄:小河干涸多年,流水、荷叶、绿苇、水草,小鱼、小鸟、蚂蚱、野虫子都消失不见了,蝴蝶蜜蜂也少看见。河床上生长着一大片碗口粗的白杨树。天气十年九旱,气温一年比一年炎热,雨水稀少,冬季难得看见一片雪花,干冬也不湿年。水都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千百年来,人类共享空气、水资源,水是植物的血液,水是生命之夲。如今空气污染,水源短缺,人类似乎生活在繁华的幸福中,却不知潜在生存危机。人们日常吃水、浇地全靠打深水井来维持生活生产;地下水位下降,若干年后,地下水抽完怎么办?水!水!水!到处缺水。赤赤炎炎似火烧,野田禾苗焦。看透者心里如汤煮,痴迷者漠然苟且享受。是人口增多造成,还是工业兴起破坏了自然环境?生物链颠倒、错乱、断裂,失去了平衡。人类应该反思过错了,应该思考如何应对生存危机了。

村子里,两层红砖楼房一排排一行行,夹杂着破旧的小屋,十家五空,青壮年散落天涯打工养家,剩下些老弱者耕种田地。只要有一点门路的村民都移居到城市,没有移居的也把房子买到城里,安排好孩子脱离农村,成为市民;他们负重前行,车贷,房贷,上老下小,压力山大。年轻人一去几年不落屋,难得回村过个年,也是冷冷清清,亳无生气,年味淡如白开水,人情薄如一张纸,没有一点趣味。平日里,住人的房屋,大门大锁,小门小锁,再喂上一只看门狗,生怕半夜里粮食被抗走,猪牛被赶跑。邻居之间像城里人家一样将自家封闭起来,不大串门来往。白天爷奶带着留守儿童,跟屁股后撵,生怕被那些骑摩托、开骄车的顺手牵羊抢走孩子。即便如此小心谨慎,但还是有盗贼挖墙洞盗走猪牛的事情时有发生。此外还要提防那些进村卖假药的诈骗犯诈骗老人们的钱财,还有下迷昏药的坏货。

农民上街赶集,路上遇到打架斗殴的,撞车晕倒的,都急忙离开,生怕被误打、没讹诈。有一回一辆飞驰在公路上小中巴轮胎甩掉油箱蹭地着火,路过的人急忙躲开,怕油箱爆炸殃及自身;旁边沟沿上站着一群人袖手旁观,没有一个人敢冲上前提水灭火;结果造成一车人同归于尽。

也许是天地造化,物非人也非了,美好的事物都已成为过去,再也回不来了;眼前的一切,着实令人堪忧。乡愁,乡愁!前路茫茫,是否还有一些微茫的希望呢?

作者:王献科,第七届“相约北京”文学大赛一等奖得主。地址:河南省新野县施庵镇大营村;

电话:17518909728;邮编:473540;邮箱:[email protected];身份证:4129311964123039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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