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通讀》-54名正才言順

《論語通讀》-54名正才言順

子路問政。子曰:“先之勞之。”請益。曰:“無倦。”

子路問為政之道。孔子說:“做表率取信於民,然後才能役使人民。”子路請求多講一點。孔子說:“不要懈怠。”

你看,和前邊夫子給子張、樊遲、司馬牛、冉雍等弟子問政的回答不同,針對子路,告訴他要先之和無倦。依子路的脾氣、稟性,這個“先之”應該不難做到,但當他追問時,夫子為什麼不往深裡說,而只回答一句“無倦”呢?

子路剛直有餘,細膩圓轉不足,性子太急,聞斯行之,無宿諾。這樣的人,往往容易缺少耐心和韌性。一句無倦,是提醒他要小心從事,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要有耐心,有始有終,不可鬆懈。

仲弓為季氏宰,問政。子曰:“先有司,赦小過,舉賢才。”曰:“焉知賢才而舉之?”曰:“舉爾所知。爾所不知,人其舍諸?”

仲弓做了季氏的家臣,問為政之道。孔子說:“給手下負責辦事的官吏作表率,赦免他們的小過錯,選拔賢良人才。”仲弓又問:“怎樣才能知道是賢良人才而把他們選拔出來呢?”孔子說:“選拔你所知道的,至於你不知道的賢才,別人難道還會捨棄他們嗎?”

有司,是古代負責具體事務的官吏。

這一段話可以說是手把手地教學生,如果擔任了卿大夫的家臣、總管,具體應該怎麼做事,何為先,何為後。

“舉爾所知”這句話很有意思,我舉個例子幫你理解。

孔子之後一百多年,燕國發生內亂,差點被齊國滅亡。燕昭王繼位後,很想有一番作為,就問燕國的處士郭隗:“我知道燕國弱小,怎麼才能招攬人才,富國強兵,報仇雪恨呢?”

郭隗告訴燕昭王,看你怎麼對待士人。能以賢人為師的稱帝,以賢才為友的稱王,以大臣之禮待士人的稱霸,以僕從對待士人的亡國。

燕昭王又問:“天下這麼大,我怎麼知道誰是賢才呢?”郭隗又給燕昭王講了千里馬的故事。

古代有個君王想得到千里馬,出重金去外購,結果辦事的人給他買了千里馬的骨骼回來。他很生氣,買馬骨的人告訴他,千里馬不好找,但如果連千里馬的骨頭您都買回來了,天下人皆知您喜愛千里馬,還怕找不到嗎?果然,後來許多人自動地把千里馬送上門來。

大王您真想招攬賢才,就從我郭隗開始做起。這個事情傳出去,賢才志士會想,連郭隗這樣一般般的人都受如此禮遇,那我比他強得太多,怎麼不可以試試?

燕昭王照做了,果然,樂毅從魏國,鄒衍從齊國,劇辛從趙國,許多人才都到燕國來了。二十八年後,燕國果然報了齊國一箭之仇,差點滅亡了齊國。

郭隗的例子,真是“舉爾所知”最好的註解。

子路曰:“衛君待子為政,子將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子曰:“野哉,由也!君子於其所不知,蓋闕如也。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於其言,無所苟而已矣。

子路(對孔子)說:“衛國國君要您去治理國家,您打算先從哪些事情做起呢?”孔子說:“那一定是糾正混亂的名稱。”子路說:“什麼,您竟然這麼想嗎?您也太迂闊了吧?這名有什麼可糾正的呢?”

孔子說:“好你個仲由,真粗野!君子對於他所不知道的事情,總該先擱置不論吧。混亂的名分不糾正,那說起話來就不順當,說話不順當,那事情就辦不成。事情辦不成,那禮樂就不能重興。禮樂不能重興,那刑罰就不能適中。刑罰不能適中,那百姓就手足無措,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所以,君子關於名分,一定要能夠順當地說明白,能順當說明白的也一定能夠行得通。君子對於自己的言詞,力求沒有一點兒馬虎的地方才算罷了。”

這裡提到的衛君,一般認為是衛出公,是衛靈公之孫。他父親蒯聵(kuǎi kuì)被衛靈公驅逐出國。衛靈公死後,衛出公繼位。蒯聵要回國爭奪君位,遭到衛出公拒絕。

這父輩子輩之間,誰才是正統合法的君主繼承人,在衛國鬧得一塌糊塗。面對這個亂局,孔子回答子路這一番話,是有具體針對性的。

這三章講的都是如何從政。前兩章講作為一個領導者要以身作則,要求百姓做的事情,當政者首先要做到,親自表率。但在這章中對子路講的問題是“正名”,所謂“正名”實質上涉及孔子“禮”的思想。

你可能馬上就會聯想到,所謂“正名”的具體內容,跟我們前邊學過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有關聯?不錯,這是這句話的主要含義之一。只有“名正”,各種人之間的相互關係擺正了,才有可能“言順”,才能往下推動各種政治社會事務,那接下來的事情就自然順理成章了。

這一章涉及語言和名、實關係的問題,非常重要。名、實關係的變化,深刻地反映出了社會矛盾發生了重大的轉折與變化,歷史出現了新的未知的可能性。

樊遲請學稼。子曰:“吾不如老農。”請學為圃(pǔ)。曰:“吾不如老圃。”樊遲出。子曰:“小人哉,樊須也!上好禮,則民莫敢不敬,上好義,則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則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則四方之民襁負其子而至矣,焉用稼?”

樊遲請求學種莊稼。孔子說:“我不如經驗豐富的老農。”樊遲又請學如何種菜。孔子說:“我不如經驗豐富的老菜農。”

樊遲退出後,孔子說:“樊遲真是個粗俗的小人。(他怎麼就不明白?)居上位者喜好禮,老百姓就沒人敢不尊敬;居上位者喜好義,老百姓就沒人敢不服從;居上位的人喜好信,老百姓就沒人敢不真誠。要是能做到這樣,四面八方的老百姓就會揹著襁褓中的小孩來投奔,哪兒用得著親自去種莊稼呢?”

這裡,孔子毫不客氣地批評樊遲是小人,是說他揀了芝麻丟了西瓜。他認為,居上位的領導人不必凡事親力親為,也用不著去花時間精力學習種莊稼、種菜,只要提倡和親自實踐禮、義、信也就足夠了。

他開門辦學、培養學生,不是為了以後去種莊稼種菜,而是為了從政。如果你想學種糧種菜,直接去找經驗豐富的老農、菜農豈不比找我強,何必跑到我的門下瞎折騰?你不問我如何為政,不跟我好好下功夫學習禮樂,不努力成為仁人君子,淨問些小事,真是個不開眼的小人哪!

過去批判孔子的時候,說孔子對農業生產不重視,是對勞動人民的歧視。這完全是誤讀了,根本兩回事。他明明老實地承認:我不如老農,我不如老圃。他是在罵樊遲這個犯軸的學生眼光不遠、心思不明,問的完全文不對題,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跑我這兒來問這些事情。

他一向重視民生,重視“食”的問題,但這不是孔子教學的主要目標。孔子的目標是禮樂教育,培養君子人格,成為在社會公共事務中能夠發揮領導作用的人。

這四章全都涉及從政的事情。孔子這裡再次強調,首先是位居高官的人、王公貴族們,要自己做表率,正人先正己。這也就是前面給子路講的“先之而無倦”的意思。

其實,就是今天,作為一個團隊的領導,你要求別人做到的,首先也得自己做到。這樣你提出的要求、強調的紀律,人家才會重視,會認真遵照執行。所以“政者,正也”,不光是指施展的政策、措施、辦法正確,而且是團隊領導本人的言行是端正的、正當的,可以作為標杆。

摘自靳大成《論語通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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