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浙江平陽縣西部距離縣城44公里的地方，群山綿延，秀峰林立。東鄰“中國皮都”水頭，北望石奇峰秀南雁蕩，一個叫做山門的小鎮就坐落在群山環抱之中。
山門有山，此山名叫鳳嶺。抑或沾了南雁蕩山的靈氣，矗立得毓秀挺拔，蒼鬱蔥蘢，猶如展翅憤飛中巨鳳的軀體。
行走在山門那條始建於明末清初的老街，老街便流淌著四百年厚重的歷史。流光匆匆，原來的大部分鵝卵石路面已經被混凝土地面所替代，只有在街的一角，或許偶見一段短短的鵝卵石地面，靜靜地躺在陽光中，默默地數著來往行人的腳步。街道兩旁，至今還保存著為數不多的木質店鋪，門窗上雕刻著樸實的花紋，展示著崢嶸歲月的印痕。她們一定還記得：1938年3月18日，由紅軍挺進師改編的國民革命軍閩浙邊抗日遊擊總隊400多雙腳，由粟裕司令員率領，從這裡整齊劃一地走過，開赴皖南抗日前線。
沿著80米長的紅旗觀光通道拾級而上，映天的紅色輝襯著滿山遍野的翠綠，越發紅豔，滴血的殷紅引領著我虔誠地進入。
舉目遠眺“北上抗日出徵門”和“紀念碑群”，一種沉重與莊嚴慢慢在心中沉澱。“北上遠征慷慨悲歌御強敵，南迴遊擊燎原星火照東甌”。山風過處，凝神側聽！集結遠征的號角隆重地吹響，門柱兩旁石板牆對稱潔白，將士們遠征抗戰浮雕輪廓分明。我依稀又回到那久遠而悲壯的場面：光輝的紅旗舉起來了，高大的戰馬在呼嘯，激昂的戰士在高呼，雄赳赳氣昂昂，向前！向前！從1935年6月下旬開始，挺進師八進平陽，與平陽人民並肩戰鬥，粉碎了國民黨軍隊對浙南遊擊根據地的多次大規模“圍剿”，革命隊伍由400多人迅速發展到1500多人。1938年3月18日，粟裕率部從平陽出發，奔赴皖南抗日前線，編為新四軍第2支隊第4團第3營。幾經輾轉歷盡艱險，“星星之火”終成“燎原之勢”。
主碑之上，迴盪著陽光與天空的明媚，“中國工農紅軍挺進師紀念碑”碑銘在秋日暖暖的陽光中熠熠生輝。直指蒼穹的碑身，形如雙肢合一，向上有力。主碑周圍高低不同的6根立柱，如春筍破土。面對著她，我只能竭盡我想象的空間，想象著她在陽光與溫暖中火熱的激情；想象她在春暉裡的輝煌與燦爛，那般驚天動地，那般壯麗浩蕩。她彷彿積蓄了所有的力量，在這站立的一瞬間轟轟烈烈地迸發出來，揮灑成一片紅豔豔的天地，挺立起一座不朽的豐碑。
山門有溪，此溪名叫疇溪，穿街而過，溪水清澈見底，潺潺流淌，終年不息，匯入鰲江，奔向大海。
受了鰲水洶湧的薰陶，流淌得歡快激進，流淌出“涓涓細流終成大河”的氣概，滋潤了這一片紅色的土地，孕育著無限的革命生機。沿著她的經脈，我走向疇溪小學（原山門鎮小學），如今的閩浙邊抗日救亡幹部學校。
1938年1月15日，由粟裕任校長、黃先河為副校長的“幹校”（對外稱國民革命軍閩浙邊抗日遊擊總隊救亡幹部訓練班）對外招生了，溫州乃至全國各地的進步知識青年從五湖四海聚集而來，心懷“抗日救亡”的共同夢想。校園裡，人影綽綽，一位位有志青年氣宇軒昂，談笑間豪情萬丈，“激揚文字，指點江山。”
1985年，經過整理後的西樓被開闢為幹校紀念館，今西樓依舊，而東樓僅剩下遺址。在東樓遺址——粟裕將軍曾上過課的教室裡，黑黑的泥地上，課桌椅整齊地擺放著，雖破舊卻嶄新，依稀中我彷彿看到粟裕將軍正聲情並茂地為學員們講授游擊戰術，作形勢與任務報告。從學員們凝眸的眼神中，看出他們的心潮在澎湃：驅逐日寇，還我山河，振興中華，揚我國威。於是，在對敵的南征北戰中，一批批優秀的抗日青年幹部，如邱清華、林夫、林斤瀾，於戰火中歷練淬火，成為各條戰線上的骨幹。
走在曾經“咯吱”作響的樓梯上，從緊閉的窗口望進去，在鋪著草蓆的地板上，整整齊齊地疊著破爛的夾纈，牆壁上掛著釘著紅五星的藍布書包。輕輕推開門，走進了另外一個令人肅然起敬的世界，一盞缺腳菜油燈，一支生鏽紅纓槍，一隻脫皮手槍套，乃至一張戰鬥的位置標示圖……觸目可及的一件件物品，讓每個到山門——“浙江延安”的人都會真切地感受到中國革命開天闢地的歷史創舉。
信步校園，幽靜肅穆，兩樓之間的空地上，幾株桂樹蓬勃生長，枝繁葉茂，虯勁剛直，高過了屋頂，探出了圍牆，廕庇了一方堅實的土地。綠油油的樹葉在陽光下閃著光芒，樹光搖曳，風葉致意。粟裕將軍的部分骨灰就撒在這幾株據說是他親手種植的桂花樹下，1984年2月，一生戎馬的他在北京逝世，他留下遺囑：“浙南是我的第二故鄉……不送花圈不開追悼會……將骨灰撒在曾經戰鬥過的地方……”1985年，他的夫人遵照他的遺囑，帶著部分骨灰來到了這裡，撒在了他無比眷念的土地上。
凝視著眼前這木簷挑角的東西二樓，素雅而端莊，質樸而穩重，經歷了歷史磨難的風風雨雨，她便有了自己鮮明的個性：挾而不服，壓而不彎，遇強則抗，勇往直前。
山門有紅色，此紅色名叫不朽，紅色不朽，瓢潑成歷史的天空，映染天邊絢麗的紅霞。
鳳嶺竹林中，一口清澈見底的“紅軍井”猶在，“朱顏未改”，滾燙地在地下運行千年，凝聚成一股倔強韌性的精神，噴湧而出。一座龍井古寺，歷盡戰爭洗禮風采依舊，氣勢挺拔，當年的閩浙邊臨時省軍區司令部就在這裡。
當年劉英、粟裕同志的辦公室兼臥室
寺院閣樓裡還保持著粟裕將軍當年辦公室的舊貌，粟裕將軍在此伏案撰寫兵法著作，優化游擊戰術，拖疲、拖垮來犯的敵人，在昏黃跳動的燭火裡，他的作戰智慧調動了全民抗戰的決心，那一盞燭火點燃了熊熊的地火。鳳嶺竹林左手海拔400多米的半山腰，東西兩側是峽谷，南面有條盤山公路（原是羊腸小道）通向山門街，這裡就是大屯村——中共閩浙邊臨時省委機關舊址，它是中共閩浙邊臨時省委機關在浙南駐紮最久的地方，一個個英明的決策從這裡及時向四面八方發出，運籌帷幄，決勝於千里之外。
古時據說鳳嶺山上多梧桐，梧桐乃傳說中的鳳凰棲息之所。鳳凰是人世間幸福的使者，每五百年，它就要揹負著積累於人世間的所有不快和仇恨恩怨，投身於熊熊烈火中自焚，以生命和美麗的終結換取人世的祥和和幸福。靜臥於此的革命先烈不就是人世間幸福的使者嗎？他們在肉體上雖經受了巨大的痛苦，但輪迴後他們得以更美好的重生，山林記住了他們，人民記住了他們，歷史記住了他們，聽!這是鳳凰涅槃後的聲音：鳳舞起兮，鳳嶺山上紅旗飄飄指前程；鳳臥落兮，鳳林深處地火運行燎山原。聽!這是紅色在召喚，召喚我們進入，進入熱烈、奔放、激情、鬥志的歷史情境中去；進入共產黨人、革命群眾的人性光輝和人文情懷中去；進入中華民族自強不息繼往開來的時代精神中去。用那些給我們留下甜美記憶的情景和我們的心靈還在憧憬的情境充實未來美好的生活，我想，每個人都等待著這一種紅色的召喚和復甦。
文字來源：人文溫州
本文部分照片由黃錦釵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