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彩明櫻海瓜子》

有一次,與來自北方的朋友共進晚餐,飱以江南小鮮海瓜子。時值海瓜子短暫的上市季節,顆顆飽滿,算是可遇不可求的稀奇貨兒。心想著能討個客人心歡喜,也見識一下我們大東海邊人氏舌尖上的幸福……誰知吃慣了大塊肉、喝慣大口酒的北方朋友全然體會不了箇中情趣,筷尖細撮米粒大小的蛤肉,猶如張飛穿繡花針-大眼瞪小眼,幾下便倍感繁瑣吃力,失卻了品嚐興趣。北方人無法理解:這又小又沒肉的蛤,價值何在?為何成了江浙人餐桌上的嬌寵?

《虹彩明櫻海瓜子》

確實,在我最早接觸海瓜子時,還是個讀小學的黃毛丫頭,對這種南瓜子大小的蛤也是深惡痛絕的,原因同上:沒肉。母親買回一盆海瓜子,全是衝著價錢便宜。捨不得放油和調料,清煮了,全家圍著四方桌,合著一小碟醋汁砸吧嘴。後來發現這蛤太鮮,即便只是清煮,味蕾也被挑逗得粒粒綻放,停不下嘴,“這會把嘴吃刁了,”母親說,此後甚少再買。

發現這蛤鮮絕人寰的當然不只是我們,因為不久之後,海瓜子的價格便噌噌開始上漲。又因為肥滿期短暫,一不留神就會錯過最佳食用季,在我的少年與青年期,海瓜子漸行漸遠。

《虹彩明櫻海瓜子》

近幾年由於小海小鮮的重新興起,海瓜子重新走入人們視野。高檔的粵菜館裡也有海瓜子,潮汕人稱它“薄殼”,經我觀察,與我們江浙地區的海瓜子是不同的。江浙一帶的海瓜子,貝殼顏色呈粉紅或淡褐,卵形,這蛤的學名是“虹彩明櫻蛤”,一個明麗得讓人愉快的名字,記得小時候吃了這亮麗的“虹彩明櫻蛤”之後,瞧著堆成小山頭似的殼竟然捨不得扔,洗淨弄乾,壓碎壓平,仔細地將一顆顆小碎片粘在紙上,拼了一幅圓盤狀的嫦娥奔月圖,為此還被手工課老師授予了創新鼓勵獎,回想起來,著實津津有味。潮汕人眼中的海瓜子,又即“薄殼”,長相更加妖孽:其殼形如飛蛾羽翼,呈半透明灰青色,薄如蟬翼,上有黑紫色紋脈,眼神不好的還真容易看成是一隻飛蛾。《澄海縣誌》中形容其“形似鳳眼”,因此又有別名為鳳眼蜆。潮汕薄殼的學名也不同,叫尋氏肌蛤。

《虹彩明櫻海瓜子》

海瓜子是個功夫菜,吃要功夫,炒更要功夫。如此弱不禁風的小蛤蜊,微而彌薄,跟炒玻璃薄片似的,一碰就碎,怪不得古人的《詠海瓜子》詩中說它是“冰盤推出碎玻璃”,又似“梅花片片磕瓠犀”。這碎玻璃,要炒成舌尖美味,一是廚師的力道和技巧。力,須使的陰力,起底綿柔,否則很容易使蛤肉一顆顆掉將出來,那就明顯外行了;二是火候的掌控,油溫高,快手爆炒,動作均勻麻利,當鍋中海瓜子張開口時立即熄火,傾入盤中撒些蔥花,半勺熱油哧啦一聲潑在蔥花之上,藉此清脆美妙音樂,開啟舌尖的享受之旅。

《虹彩明櫻海瓜子》

南方人吃海瓜子,絕不是奔著吃肉去的。海瓜子的鮮滋味,彷彿我們平淡生活中難得的一縷鮮活,值得靜下心來細細品嚐回味,而不是批量充飢。吃螺螄、嗑瓜子、松子、山核桃,道理都是如此,心情、氣氛和技巧把玩佔了上風。也有純粹賣瓜子肉、松子仁和山核桃仁的,大把入口,過一時口癮,卻沒了一顆顆磕開的那個意趣。海瓜子也有專門將蛤肉摳出來曬乾賣的,在潮汕叫“薄殼米”,用來炒韭菜或炒飯味道不錯,可我總還是認為,這是生生地將南方人品食的一種意境給破壞了。試想,即便沒有像模像樣的夜宴,清風小酒黃昏後,磕磕海瓜子,啜啜螺螄,這是怎樣一種怡然的生活狀態?

這是神仙一般的日子呀,大把入口剝好的蛤肉螺肉,豈不大煞風景。

【雲端原創】

(作者聲明:本人文字皆為原創,抄襲必究!)

《虹彩明櫻海瓜子》

(圖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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