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幾個星期前，凌晨兩點，我突然收到這麼一條微信：
賽賽，我離家出走了。
打電話問了她，才知道她又一次被男朋友氣瘋了：
她週日加班到凌晨一點，進門以後發現家裡亂作一團，想煮碗方便麵都沒有乾淨的鍋。
男朋友當時正蓬頭垢面坐在沙發上打遊戲，她頓時就上火了。
他們吵了快一個小時。男朋友說自己是因為這周找工作不太順，心情差，所以才沒顧上做家務。
朋友之前和我提過，他男朋友去年研究生畢業後，一直在努力找工作，可就是找不到合適的。
家裡的開銷都是女生在承擔，房租也是女生在付。
每次吵架，男生都會一股腦向她發洩自己的挫敗感，她每次都是又心碎又無力：
為什麼我要承擔這些？
不知道你有沒有和朋友說起過男女朋友身上，那個你不太能忍受的缺點：
——他們脾氣不太好，動不動就大小聲，搞得你們倆動不動就要吵架；
——他們不怎麼體諒你，深更半夜還要你做這做那；
——他們不太能賺錢，需要你承擔大部分的生活成本，還老問你借錢；
——他們和前任藕斷絲連，你不止一次看到他們在那裡啪啪啪打字和前任聊天，對你問起他們水費交沒交、明天早上吃什麼的問題不理不睬；
而和朋友說起來這些，我猜他們的反應逃不出這幾種：
——你倆真的不合適，你想想清楚；
——她在這件事上都不體諒你，別的事情上也好不到哪裡去 ；
——他沒錢不上進家裡也不喜歡你，你何必呢？
——他這就是渣啊，你幹什麼老在忍？
而聽到他們這麼說，你大概都是一邊感激他們和自己站在一邊，一邊接著不知所措。
表面上可以打哈哈過去或者為對方辯解幾句，但心裡已經開始懷疑：
這段關係是不是真的有問題？我是不是真應該分手？我做不到分手，是不是因為我太軟弱？
二
上面這三個問題，我當然是沒法替你回答的。
但我想到前段時間，世相君曾向你們提問：你曾經在哪一刻覺得戀人很可憐？
當時有這麼幾個故事，我自己印象挺深：
1、他比我大 8 歲。有次吃飯，我吃著吃著抬頭看他低頭吃飯的樣子，突然心裡想：
天，他都這麼老了。我可不能跟他分手，不然他可咋辦呀。@安安
2、 他一直想離開體制內的工作，但下不了決心。有天他約了以前的同學見面，到家凌晨 1 點，喝了酒，對我說：
“他們聊的我都聽不懂。我好沒用啊……” @poker
3、 結婚前，日子都定好了，我們為了彩禮吵架。
只有一個床墊的出租單間裡，我把蘋果狠狠地摔到地上，碎成 7 、8 瓣的樣子，崩得到處都是。
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一點一點撿起來，放嘴裡吃了，說：
我都不捨得吃個蘋果，你卻把它摔了。 @岸邊姑娘
這些故事都沒有提到前情。但我猜想，大年齡差、不夠果決、經濟拮据，一定都在某些時刻成為過非常困擾過她們的問題。
愛情到了一定階段，就會變成這樣的過山車：
前一秒鐘讓你咬牙，後一秒鐘又讓人心疼。
頭圖來源：英劇《神探夏洛克》截圖
我想到自己的某位前任。他抑鬱症嚴重，我們認識一個月後他因為情緒問題丟掉了工作，每天都在酗酒。
經常無緣無故發脾氣、摔東西、然後躲在牆角哭，不接受我的任何安慰。
每天過得提心吊膽。有時一起過夜，也不知道他醒來後的精神狀態會是什麼樣。
可那時有個朋友，在見過我倆第一次後和我說：他看你的那個眼神，真的是很依賴你啊。
於是每每看到他消沉，每每想撒手不管，我就想起這句話。
如果不是他自己離開北京，我猜我還會照顧他很久很久。
“有多少愛情，其實是靠同情”，這句話有時溫暖，有時無奈。
總會來到這麼一個階段，你會恍惚，是不是兩個人關係真正的粘合劑，
是“不忍心”。你會懷疑自己對對方到底是愛情，還是過度的責任感和聖母心。
就像我開頭提到的那位女朋友，第二天早上，我微信上問起她後來咋樣了。
結果她只回了我一句：別問了，都解決了。
我猜她也是因為想到如果離開了男朋友，對方可能根本過不下去，才“狠狠心”原諒了他，決定繼續收留他。
圖片來源：日劇《無法成為野獸的我們》截圖
三
我很難說不忍心是好事還是壞事，但它實在是一種人之常情。
我們會不忍心，是因為我們明白對方的缺陷，背後是他們自己扛了很久的包袱。
——她安全感很差，可能是因為在上一段關係裡被惡劣對待；
——他動不動就發脾氣，可能是因為從小被父母暴力對待過；
——他們沒有賺錢能力，可能是因為他們的夢想真的和現實不太兼容。他們每天也很迷茫、很煎熬，每天都同樣在拷問自己的內心。
我有個女生朋友，在交往了三個月後，被對方告知自己的父親得了癌症，只有兩年時間了。
她到現在也還沒想好該怎麼辦，也一直沒分手。
她不想做那個背信棄義的人，但也不知道她到底能為他分擔多少，如果有一天因承擔不了而一走了之，豈不是更顯得混賬。
圖片來源：美劇《實習醫生格蕾》截圖
愛情之所以難，之所以有這麼高的風險，就是因為在蜜月期過後，總是要走到坦白這一步。
對於坦白方來說，當向對方毫無保留展露脆弱時，總是無法確信對方是否完全能接受。
如果被接受，自然能讓兩個人的關係更進一步：
—— 我不想成為你的包袱 —— 我會背得很快樂
來自電影《全球熱戀》
但如果不被接受，那種感覺，就像是剪斷了自己身後的繩索卻沒有被接住，只能自由墜落：
圖片來源：美劇《馬男波傑克》截圖
接收方同樣會很緊張：如果我接受，那我接下來要面臨什麼？如果我不接受，那是不是說明我是個壞人？
如何處理坦白，是成年人愛情裡最棘手的事情。
它真的沒有標準答案。
四
現在的愛情雞湯裡，很喜歡那個叫“ 找到對的人”的概念。
但人並不是物品，親密關係也不是數學公式可以推演出來的。
一個今年年底就要結婚的女生朋友和我說，她前幾天還為了對方不能理解她與媽媽的關係、不體諒她在感情中的付出吵了一架：
上週末，他們倆要分頭回貴州去見女方的媽媽，正式聊一下結婚的事。前一晚，男生提出讓女生來機場接他。
女生說，我家離機場也不遠。如果給我媽知道了我來接你，她又要說我太慣著你了。
男生說：
你怎麼還是那麼在乎你媽的想法？你是不是應該和她表達清楚你的決心？以後結了婚，她是不是還要一直干涉一下？女生說，這 4 年裡，男生經常開玩笑說她是個媽寶。
“ 他大我 5 歲，我媽還有點看不上他的家境。我為他爭取了這麼久，可快要結婚了他還是不能體諒我的難處。
我是單親家庭長大的，對媽媽的心理依賴是會大一些，我也不是沒有承認過。
但他好像一直不能理解，反而老拿這個來指責我。”
我問她，那他的這種不理解，結婚以後你能接受嗎？
朋友想了一下說：
也還好吧。對於我來說，我們共同經營了 4 年的生活，這個瑕疵，我可以容忍。
況且他當初也包容了我許多：外人眼裡我是個性子很飄的女孩，如果不是他堅持，我們倆也走不到這一步。
如果以後真的發生了什麼，那也只能結束關係。只是現在還沒到這一步。
聽她這麼說，還是會為自己的冒犯感到些許慚愧。
都說愛情裡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但其實只有當事人自己清楚，正在經歷的這段感情，到底是什麼樣。
愛情不是百分百的理解和無底線的包容。
最理想的愛情，也不過是遇事商量著來，能理解就理解，能解決就解決，不能理解無法克服就想辦法避免，僅此而已。
圖片來源：美劇《實習醫生格蕾》截圖
五
好像越來越多人不願意承認這個樸素的道理了：
這世界上真的沒有純糖系的愛情，戀愛從來不是溫馨地請客吃飯。
兩個人最初相愛時的美好，那些冒著粉紅泡泡的甜蜜回憶，是建立在不夠深的瞭解之上的。
瞭解越深你越會發現，對方身上的包袱永遠比我們想象得要重（我們在對方眼裡也是一樣）。
說到底，愛情裡從來沒有什麼天造地設。
愛情是兩個不怎麼完美的人，在初期的吸引之後，願意彼此磨和、互相妥協、共同捨棄一些原則和自由換來的安全感。
如果有一道克服困難的決心，一路走下去，或許有幸收穫一段能滋養彼此一輩子的親密關係。
但如果做不到，也就只能一拍兩散，接著去找下一個。
圖片來源：電影《功夫》截圖
親密關係就是這樣一個奇怪的混合體：想要擁有多少美好記憶，就要準備好承擔多少相應的風險和壓力。
越早承認這一點，我們都會過得瀟灑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