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墨松林

很久没野游了,心老惦着阔天旷野里藏诗隐赋的空山村廓,古道人家。这份牵挂如春风缕缕,在时刻撩拨我驿动的心。

天气灰蒙蒙的,东北风打着唿哨,无力的太阳在云层深处时隐时现,黯淡无光。告别小城的喧嚣,我独自来到野外, 想寻一方宁静,一份灵感。可今天所来的地方,既没山川之秀,亦无流水家。到哪去呢?顺着荒路延伸的方向,但见远方的新汴河大堤上有片松林在天穹下墨绿如黛。在这万木萧疏的冬日里,那片松林就更显生机勃勃了,于是,我权且选择这一目标径直走去,由此开始又一次孤旅。

没选通衢,未走小径。我沿着荒路默然前行,走着,走着,便走到了的路的尽头。前面是辽阔的田野,没有路。此刻,我颇有一番路断人寂鸟飞尽,空留高天独自闲的感受。我望着远方要去而又无路的墨松林,不禁想起鲁迅的名言,“世上本没有路,走得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对!眼前不是没路而是路在脚下。走!向着墨松林走!我不妨附庸风雅,也来体味一下先贤与哲人在荒原上“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艰辛与凄凉。

这是个干枯的冬天,是几近大雪又无雨的时令。大地在干枯中呻吟着,沟河在干枯中龟裂着,瘦弱的麦苗在在寒风中苦笑着。穿枯木荆棘,过废沟残塘。我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不觉走进一块坷垡地里了。脚踩碗口大的垡子,弄得我东倒西歪,踉踉跄跄。这时,一群鸟儿从头顶飞过,那“叽叽喳喳”的叫声似乎在说,“你为啥走到这里?不是有路吗?”鸟,带着疑惑飞走了。风推着我背催我前行。走着走着,只见一块荒地里残存着横三竖四的玉米秸,一片狼藉。呀!这是谁家的地?为什么荒着?“哗——”惊起的一只野兔从一堆玉米秸底迅速逃跑了。我带着几分遗憾越过荒地,不远处来到一条横路。这是条通向南北的大道,它的平坦对我这个走在地里的人来说无疑具有莫大的诱惑。可我在路上伫立良久,并没改变初衷,迈过路沟里颤动的荒草又向那片墨松林前进了。唉!真是吓死人!旅途上竟有一片布满荒草的墓群。一块石碑告诉我,在这个荒冢家族成员里葬有一个年轻的少妇——徐美玲,生于七七,卒于九九。顿时,我毛骨悚然,不寒而栗。转念一想,怕什么?我是唯物论者,是不信鬼神的,世上哪有鬼?即使有鬼也都是人装的!想到这里,一股阳刚之正气从我头顶喷涌而出,怒发冲冠般压倒恐惧,使我大踏步越过荒坟,又一块坷地便在眼前了。我战胜恐惧,走过坎坷,见前方有一对夫妇正在停下的手扶机旁忙碌着。看着这道原野上的唯一风景,我不由加快了脚步。经近前询问得知,男的叫余宗江,女的叫刘桂英,他们正在往白菜茬里种大麦。余宗江看着我以肯定的口吻说:“我看你一直从地里走,一定是农技站来麦田查经蜘蛛的。”我说:“不是”!“那你为什么从地里走?”刘桂英孤疑地看着我,我说:“我是来体验这不是路而又必须走的路的滋味的。”听了我这拗口的话,余宗江夫妇懵懂地笑了。看得出,这无声的笑里不乏说我傻,笑我痴的内含。不然你为啥走这不是路的地?管他呢,由他说去,由她笑去。我初衷不改,信念弥坚。告别余宗江夫妇,我又向那片墨松林走去,好大一会,身后才传来余宗江的手扶机启动犁地的“轰隆”声。这“轰隆”声撕碎阳光,扯裂寒风在原野上久久飘荡。走啊,走啊,随着那“轰隆”声的渐渐消失,我又通过一片墓群,终于抵达墨松林下的新汴河大堤。我两手背在身后,弯着腰,在没脚的细沙里一步步爬了上去。墨松林到了,我如释重负般站在一棵挺拔的松树下,回望走过的路,只见来处的树如蘑菇云般在寒烟里黑沉沉,雾茫茫。

这时,我看表已是十点四十六分。时间告诉我,我已在这条不是路的路上折腾两个多小时了,我虽然很累,但觉释然。因为我没走小道,没走弯道通往的大道,而是独辟坎坷,在一趟献身自我的跋涉中,终于到达目的地——墨松林。由此我想,在人生的旅途上,人各有志,要成就一番事业就必须选准目标,目标一经确定,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笑,只要你始终不渝,坚轫不拨地走下去,成功不也和我今天的孤旅一样伴你同行吗?

我开始往回走了。寒风扑面,弱阳如月。又两个小时过去了,来到家中,等待我的是妻子做好又热一遍的饭菜。我在飘然醉意中,便有了这篇《走向墨松林》。甭说,我还真的爱上墨松林了,试想,在金钱万能,物欲横流的历史定势里,还有比松更高洁的吗?

原载2002年《春泥》第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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