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聽禪

那慕容公子已是無從躲閃,他的身形完全被劍光淹沒。他靜靜地站在原地,默默地閉上了眼睛。

“好劍法!”

這是他生命裡他自己所說的最後一句話,三個字。

他就這樣斃命在他自己引以自豪的“奪日神劍”下,凌素飛使出的慕容世家的絕技。

林不凡握劍的手已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他過去從未有過膽怯的感覺。一驚之下,林不凡居然施展不出行雲流水的劍勢,他的動作慢了,他的身法也變得緩慢而遲鈍。

劍光在他的瞳孔裡一閃即沒,然後林不凡眼前一黑,就再沒了知覺。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眾高手看到凌素飛反敗為勝的景象,無不心頭大駭。

凌素飛並沒有立刻收起劍來,他冰冷的目光從每個人臉上掃過,眾高手均覺得渾身發涼。

空聞大師似乎不忍見林不凡和那慕容公子死在面前,又像是要超度他們的亡靈,他閉上眼睛,手捻佛珠,低吟了一陣佛號,才緩緩睜開眼睛,面向凌素飛道:“凌施主,回頭是岸!”

凌素飛一臉冷漠地道:“回頭?應該回頭的不是我。”

彌勒島主道:“大師不必和他廢話,待本島主擒了他。”他雖然含笑說出這句話,但是笑眯眯的眼睛裡卻飽含殺機。

他的話音落下,炮袖揮舞,兩股大力捲起沙子瀰漫。

他算定凌素飛的視線被阻擋,不能第一時間出劍,所以他肥胖的身子穿過他自己的勁力織成的沙幕,聽聲辨位,一雙手掌拍出,帶著海浪般渾厚無匹的真力,攻向凌素飛的胸膛。

凌素飛的身子被沙幕籠罩,眼看就要斃命在彌勒島主的掌下。

可是當彌勒島主的掌心貼上了凌素飛胸前的衣衫,凌素飛突然腳步微錯,身子一便,不但躲開了彌勒島主的雙掌,而且順勢一掌擊出。

彌勒島主雖然反應是一等一的快,立刻運氣往後倒翻,但是凌素飛的一掌,還是印上了他的胸膛。

彌勒島主落地以後,才感到自己體內氣血翻騰,他低頭一瞧,方看到自己的胸前印著一個猩紅的掌印。

“吐蕃密宗的血手印!”

彌勒島主剛說完這句話,張口吐出一口鮮血,頹然倒地。

空聞大師皺了皺眉頭,嘆道:“凌施主,希望還是能夠回頭是岸。”

凌素飛聽罷居然嘴角浮起了一絲笑,冷笑。

他環視著以空聞大師為首的這批高手,雙臂展開,不住地催發真氣。

他們還來得及出手,就感到空中有一股巨力從天而降,如同千斤巨石壓在肩上、壓在背上、壓在腿上。

其他人紛紛露出驚恐的神色,唯獨空聞大師只是雙眼閃過憂慮之色,道:“這是陰陽無敵的武功!”

凌素飛冷冷道:“都說佛以慈悲為懷,若當真如此,你就應該救的下他們!”

空聞大師不語,他確實救不下這些高手們。聽著他們的骨裂聲、慘呼聲一陣陣傳入耳裡,運起少林金鐘罩鐵布衫抵抗這股真力的空聞大師又是閉上了雙眼。他本應該率先出手,制住凌素飛,可是他高估了那慕容公子他們,也低估了凌素飛,而低估凌素飛的代價,就是要犧牲這批高手。這代價空聞大師不能接受,可是他也只能接受,因為他現在已阻止不了凌素飛,將數種武功融合的凌素飛,或許比方鐵禪和沈虎翼還要可怕。

白然遠遠眺望著戰局,這情況已超過她的預料,甚至連文依夢已覺得不可思議。凌素飛居然壓制住了這麼多高手,即使是空聞大師此時也對他無可奈何。

文依夢面沉如水,嘆道:“文某原來是有些同情凌素飛,現在卻不由得可憐起這些名門正派來。以凌素飛今時的武功,倘若離開風鈴去大的地方,一定會掀起腥風血雨。”

白然若有所思道:“本壇主也算是見過凌素飛幾次,可是從未見他用過神刀,這不應該。如果神刀當真在他手裡,他今天面對這麼多高手,沒有理由不使神刀,除非……”說到這裡,她恍然大悟,“難道神刀不在凌素飛那裡?”

文依夢道:“白壇主總算想明白了。”

白然問道:“可是神刀如果不在凌素飛那裡,又會在誰手裡?”

文依夢反問道:“白壇主可是聽說過金風玉露樓?”

白然想了一會兒,道:“聽說金風玉露樓是陰陽無敵成立的門派,但隨著陰陽無敵的死,這個門派也煙消雲散了。”

文依夢笑了,道:“其實金風玉露樓並沒有覆滅,而且它的樓主另有其人。”

“哦?”

文依夢輕輕嘆著氣,道:“倘若這個世上真的有鬼哭神刀,鬼哭神刀就必然在這金風玉露樓的樓主。”

白然不滿地問道:“這金風玉露樓的樓主到底是誰?”

“鄧府的管家,宦喻冰的哥哥,金風藏袖——宦喻樓!”文依夢注視著白然的眼睛,淡淡道。

“怎麼可能?”白然瞪大了眼睛,顯然不敢相信。

文依夢嘆道:“如果白壇主還是志在神刀,可以考慮與文某一同去找宦喻樓。”

白然道:“宦喻樓武功如何?”

文依夢搖搖頭,道:“他當時顯示出的武功就已是一流,更何況他隱藏了實力,而且他手下有多少高手,文某並不能確定。”

白然雖然一心掛念著神刀,但她也不想冒險,便問道:“以文公子的意思,應當如何是好?”

文依夢道:“等待時機,等丁大哥回來了,一起商量對策。”

白然道:“那就依文公子的意思了。”

文依夢心中長舒了一口氣,他總算令白然的關注點,從凌素飛變為了宦喻樓。

白然知道神刀不在凌素飛這裡,也就無心戰局,和文依夢一道,轉身往回返。

這一路上,白然的腦海裡閃過無數找到宦喻樓的想法,都被她否決。她知道,宦喻樓一定要比凌素飛難以對付。所以她也只能等,等丁謹回來。

丁謹施展身法,在漫漫黃沙中穿梭。

他上一次從白虎集趕去玄武嶺,還是神刀大會的時候。那一次他是為了去救被冥王使者擄走的崔玉蘭,那一次與他同行的,正是凌素飛。

一想到崔玉蘭,他的心又是一陣陣的刺痛。

如果他當初留在京城,崔玉蘭就不會千里迢迢來找他。如果她沒有來風鈴,她就死在這裡。

那股壓抑的悲傷又湧上心頭,丁謹的身子顫抖了起來。

他後悔,他後悔自己為什麼當初不能代替崔玉蘭出戰沈鳳眠。如果當時走上擂臺的不是崔玉蘭,也就不會有後來的悲劇發生。

風吹起黃沙進入眼裡,不但刺眼,而且刺心。

丁謹的眼裡快要有淚水流出,他拼命地抑制自己去回想,可是思維還是不由自主地進入了回憶。

凌素飛呢?

這時候他的腦海裡出現了凌素飛的身影,少年看上去有些孤單,孤單的有些令人心疼。少年看上去有些冷漠,大概是習慣了沒有陪伴。他認識的凌素飛,是一位可靠的朋友。他們一同對抗堪稱無敵的不死冥王,他們一起對決惡貫滿盈的獸老怪,他們在冥王神殿喝了整宿的酒,他們在獸行門的洞裡無力地等待死亡的降臨。

可是自從那以後,丁謹就再也沒有再見過凌素飛。他以為凌素飛會在獸老怪死、濁渾飛來營救他們之後,留下來的,誰知凌素飛卻不見了去向。

後來風鈴多了很多關於凌素飛的消息,比如凌素飛奪走了鬼哭神刀,例如凌素飛血洗了神刀大會的江湖豪傑,再比如凌素飛在風鈴長街殺人留字,又例如凌素飛幹掉了好多名門正派的弟子。

這些事情有的他知道是宦喻樓的詭計,有的他現在也不能確定真假。

他希望趕到玄武嶺時,見到的不是凌素飛,而是金風玉露樓的劍客。

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凌素飛真的變成了真正的飛血一劍狂魔!

凌素飛啊凌素飛,但願趕到玄武嶺,那個與天下名門正派為敵,不會是你!

丁謹在心裡暗暗祈禱,他不能確定,若凌素飛真的變成那個殺人不眨眼、誓要將天下門派屠戮殆盡的飛血一劍狂魔,他將如何抉擇?

放凌素飛走,還是與他一戰?

丁謹還是不敢再繼續想下去,他最不想見到的局面,就是凌素飛果真要屠戮天下各門各派,而他自己,又不能不對凌素飛出手。

夕陽西斜,映照著遍地黃沙閃耀著燦爛的金光。

玄武嶺,冥王界碑。

不死冥王已成往事,那些名門正派的高手,也停止了呼吸。

只剩下了功力深厚的空聞大師還活著,他與持劍的凌素飛面對面的站著

“施主既然不能回頭,貧僧就只好替天行道了。”空聞大師凝視著凌素飛,長嘆道。

“何為天?何為道?”凌素飛一貫拙於言詞,這時候卻反唇相譏。

空聞大師本來已運起真力,但是凌素飛既然問了,他就不能不回答。以他的修養,即使是將要格殺凌素飛,也定要他死的明明白白。所以空聞大師道:“施主殺伐無算,入魔太深,送施主一程,便是天,即是道。”

凌素飛和空聞大師對視著,冷笑一聲,道:“好個名門正派,好個得道高僧!”

空聞大師嘆道:“施主莫非還是覺得施主並非一錯再錯?”

凌素飛默然不語,很長時間的沉默,忽然凌素飛長吸了一口氣,緩緩道:“少林弟子凌辱華山門下,當真是為大師增光的很。”

空聞大師聞言心神有些不寧,他喝了一聲,道:“施主怎可以汙衊少林?”

凌素飛盯著空聞大師的眼睛,目光變得鋒利起來,一字一字道:“我凌素飛,從來不會說謊!”

空聞大師竟然被凌素飛盯視的有些心亂,他不敢相信,少林門下竟然有些無恥之徒,可是他又看的出,凌素飛沒有說謊,也不必說謊。

“連本門弟子都無力約束,還口口聲聲說替天行道,大師難道不臉紅嗎?”凌素飛依舊盯著空聞大師的眼睛,絲毫不退讓半分,“大師希望凌素飛死的明白,殊不知,凌素飛也要讓大師死的明白。”

空聞大師看著凌素飛,竟然無言反駁。

凌素飛繼續冷冷道:“你們這些名門正派,都是一樣的口是心非,都不配活在這個世上。”

凌素飛罕見地說了這麼多,意思只有一個,那就是令空聞大師有愧。

“我殺的人,都是一樣的該死。大師對同行的門派見死不救,縱容弟子淫人弟子,也是罪該萬死!”凌素飛一口氣說完,身上的殺氣又變得濃郁起來。

空聞大師嘆道:“施主說的,並非全無道理,待貧僧送施主上路後,會在少室山以死謝罪。”

凌素飛又是冷笑一聲,道:“既然大師承認有罪,現在已沒有資格對我出手。”

空聞大師看著凌素飛道:“貧僧會讓施主心服口服。”

凌素飛哼了一聲,冷漠的神情中帶著一絲不屑。

空聞大師突然笑了,朗聲大笑。

“施主敢不敢和施主打個賭?”

凌素飛有些奇怪,但他還是有些好奇。

“大師請講。”

凌素飛和空聞大師一樣,都希望對方心服口服的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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