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史丨我所認識的“草聖”林散之

林散之,書法大家,被譽為詩、書、畫“當代三絕”,其祖籍為安徽和縣,但因其長期在江蘇工作,以至於不少人誤以為他是江蘇人。

當然,林老還是念念不忘家鄉的,上世紀80年代初曾有過一次合肥之行……金其恆老人與林老相識多年,為我們講述了林散之老人與安徽的不少故事。

徽史丨我所認識的“草聖”林散之

口述者簡介:

金其恆,1935年出生於安徽無為,1956年合肥一中畢業留校任教,後調入中共合肥市委辦公室、安徽省委辦公廳、省政協任職。退休後,勤於寫作,發表散文、隨筆近二十萬字。

一、初識林散之先生

我第一次見到林散之先生,是在1979年。

那年3月,春寒料峭,我隨同在“文革”後剛剛復出的安徽省委書記張愷帆驅車去上海。途經南京時,愷老說:“下午我們去看看林散之。”那年張愷帆已是72歲高齡了,年高德高。林散之先生是當代傑出的書畫家、詩人。而愷老也善書法和詩詞,且極有造詣。由此想來,愷老同林散之先生的交往和友情一定是頗為深厚的。

林散之先生在詩、書、畫等藝術領域都極為出色。尤其是他的草書,已經達到了爐火純青、出神入化的境界,常被人疑為是古人之作。就連一度狂妄的日本書道界,都對林散之先生佩服得五體投地,畢恭畢敬地尊稱其為“當代草聖”。據說有次郭沫若到南京,有人請他題字,他竟也謙遜地說:“你們江蘇有林散之,哪裡輪到我寫呢。”

那年,林散之先生住在南京城裡一幢破舊昏暗的筒子樓裡。愷老的突然造訪,讓他既驚訝,又激動。一見面,林散之先生就用雙手緊緊拉著愷老的胳膊,久久不放。

林散之先生身材矮小,腰背略顯佝僂,頭上戴著一頂瓜皮氈帽,身上裹著件深色的舊棉襖,活脫脫就是一位鄉村的“冬烘”先生。面對林散之先生的這副模樣,我怎麼也無法把他同“藝術大師”、“當代草聖”聯繫在一起。

屋內的陳設也很簡樸,一張方桌,幾把木椅,別無他物。如用家徒四壁來形容,似乎也並不為過。屋中央生了一個裝著鐵皮煙囪的煤球爐,爐上的水壺正吱吱地冒著白氣。老人一面指著爐邊的一把小竹椅,請愷老和我們坐下來,一面示意家人倒茶。隨後,林散之先生也拿了把竹椅,坐在火爐邊,同愷老圍爐親切地交談起來。

不過,二老的這場“交談”,不是用口,而是用筆,是名副其實的“筆談”。之所以用筆而不用口,倒不是這兩位聞名遐邇的書法家想一起展示一下各自的書藝,而是因為林散之先生幼年即患耳疾失聰,聽不見。那天,兩位老人圍爐筆談的情景,真是令我既感動又感慨:一位是年逾古稀、位高權重的省委書記,一位是年屆耄耋、享譽中外的書畫大師,竟然會在這樣簡陋的環境裡,以這樣奇特的方式,酣暢地圍爐抵膝長談!此情此景,已時隔三十多年,現在閉目回想起來,兩人當時筆談的畫面,卻仍然清晰地定格在我的記憶裡,實在是因為那簡單素樸的畫面太美了。

徽史丨我所認識的“草聖”林散之

二、先生祖籍烏江渡

當晚,江蘇省委第一書記許家屯請愷老和我們吃便飯。人不多,只有5個人。很家常,很親切,無拘無束,非常輕鬆自然。敘談中,下午我們所見林散之處境的窘迫,難免不成為重要話題。也許由於愷老同這位江蘇省的“一把手”早在1950年代初期即熟識,又比其年長,愷老就用激將法將了他一軍:“老許啊,林散之你們江蘇如果不要的話,我就把他接回安徽了。”對方一聽這話,立馬笑答:“愷帆同志,我們江蘇哪能把林散之送給安徽呢?”

原來,林散之先生的祖籍名為烏江渡,是地跨江蘇、安徽兩省的一個小鎮,小鎮中央一座古老的小石橋,就是兩省的分界線。小石橋又把小鎮一分為二,橋的一邊屬江蘇省江浦縣,一邊屬安徽省和縣。

三、“葉落歸根”了心願

到了1981年,安徽打算在合肥舉辦林散之書畫展。林老聞之非常高興,並表示要回家鄉出席書畫展的開幕式。對此,安徽真是既高興又犯愁:高興的是,林老同意在安徽舉辦他的書畫展;犯愁的是,怎樣把他接到合肥。那時合肥到南京的路況極差,要繞道全椒和明光,顛簸四五個小時,那年林散之先生已是八十三歲高齡了,顯然不適宜遠行。不過,為了滿足老人“回家”的心願,安徽作了精心周密的安排,不僅動用了當時極為稀罕的進口空調小轎車,還請了一位經驗豐富的醫生隨車護送,這才把老人平安接到了合肥。

林散之先生到合肥的第二天,我隨愷老到他下榻的稻香樓賓館去看望他。這次見老人身穿一身半新的中山裝,神態安詳,面帶笑容,喜悅之情溢於言表,同那次我們在南京見到的判若兩人,只是頭上仍然戴著那頂少見的瓜皮氊帽。愷老剛一落座,林散之先生就順手從桌上拿了一小張白紙,用筆寫了幾個字遞給了愷老。我湊過去一看,原來是“葉落歸根”四個字。兩位老人都會心地笑了……而這次,我也幸運地得到了渴望已久的老人的墨寶,還是令人稱道的草書。

1989年,林散之駕鶴西去,享年92歲。林老仙逝後,同林老祖籍和縣隔江相望的馬鞍山市,在詩仙李白“醉酒捉月,落水而亡”的採石磯特意闢出一片秀美的園地,為老人建起了一座“草堂”——“林散之藝術館”。這座藝術館樸實無華,佔地不廣,但卻留住了林老為我們創作的高雅超群的詩、書、畫真跡,留住了林老為我們創造的精神財富,留住了我們安徽同鄉對這位一代宗師的深深思念。

更為巧合的是,前些年安徽省調整區劃,和縣劃歸馬鞍山市,林散之老人就算是馬鞍山人了。這樣看來,這座“草堂”終於真正實現了老人葉落歸根的夙願。這或許也是一種天意吧。林散之先生如泉下有知,一定也會開心地笑起來:我真正是葉落歸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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