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國文臣之首:50歲才做官,當了10年首席祕書,卻死於流放途中


開國文臣之首:50歲才做官,當了10年首席秘書,卻死於流放途中

1

大明洪武年間,應天府。

早朝結束,百官散去。

朱元璋特意留下宋濂,笑呵呵地發問:“愛卿啊,昨夜喝酒沒?和誰喝的?吃了些啥?”

“這皇帝老兒!”宋濂眉頭一皺,本想來個否認三連:“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啊!”

但身為高級官員,八小時以外的生活,也不能向朝廷隱瞞,他只得畢恭畢敬,將昨晚宴飲的酒水、菜餚,以及參與之人,悉數回稟。

朱元璋頻頻點頭:“汝等聚會之時,朕曾派人察看過,與你所說無二。愛卿果然實誠!”

宋濂再次躬身:“君王如父、如天,豈敢有一絲欺騙!”

“哈哈哈……”這番教科書般的操作,自然讓朱元璋龍顏大悅,他對宋濂的信任,從此又堅定了幾分。

這樣一段畫面,如果出現在影視劇裡,觀眾百分之百會認為,宋濂肯定是個不學無術的奸人媚臣,品格低下,只會溜鬚拍馬。

那真可就冤枉宋大人了。

2

公元1310年,宋濂出生於金華浦江。

他是個早產兒,從小體弱多病,動不動就會眩暈昏迷,幸有祖母和母親悉心照料,才得以長大成人。

儘管如此,幼時的宋濂,“神童”的全部特質,依然標配在身:天賦異稟、聰明絕倫,下筆千言、出口成章,一目十行、過目不忘……小小年紀,便已名滿四方。

同村的張繼之,為了一探究竟,還專門將他接到家裡,測試他的學問。

一番“請聽題”“請作答”下來,宋濂的完美表現,讓張繼之徹底折服。

不管是單選、多選,還是簡答、論述,宋濂都是輕車熟路、對答如流。

即便是《春秋三傳》中,那些複雜到變態的知識點,他也能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張繼之連忙告訴宋濂的父親:“這娃天分非凡,若有名師指點,日後必有大成!

宋父深以為然,便帶上宋濂,四處求訪名師。

此後數年,宋濂相繼就學於聞人夢吉、吳萊、柳貫、黃溍[jìn]等儒林大家,學業自是突飛猛進。

最關鍵的是,這些文壇宗師,無一不對宋濂推崇備至,甚至自嘆不如。

有他們站臺背書,宋濂很快便成為,元末文壇最受矚目的“後浪”。

3

惠宗至正年間,朝廷下旨,召宋濂入京,擔任翰林編修。

由科舉至翰林,由翰林而朝臣,這是古代書生改變命運、改寫人生的標準路線。

如果還能跳過科舉,直接入職翰林,那更是讀書人夢寐以求的捷徑。

然而,宋濂卻以雙親年邁為由,婉拒了天子盛情。隨後,又一頭躲進龍門山,閉門不出,潛心著書。

看上去,宋濂已與仕途徹底絕緣。其實他的心裡,滿是矛盾和糾結。

嗚呼,德澤弗加於時,欲垂空言以詔來世,古志士之深悲也。

尚父不見西伯,老於渭水之濱耳,孔明不三顧,終於隆中之墟耳。

——《龍門子凝道記》

無功於當時,卻奢望能有些許言論,可以感召後人,這實在是有志之人,最大的悲哀。

若是沒有文王,姜子牙只會死於渭水之畔。沒有三顧茅廬,諸葛亮也只能終老於隆中。

很明顯,飽讀聖賢書的宋濂,一直心繫社稷蒼生。他自比姜尚和孔明,卻發現自己,遠沒有他們幸運。

當朝天子不是劉備,更不是姬昌。大元立國已近百年,在他的治下,已是奄奄一息,氣數殆盡:

今劍稍交橫,白骨不葬,高如丘陵。

宮室化為灰燼,生民流亡,倀倀無所依。

田野荒蕪,五穀不生。貓虦[zhàn]成行,白晝出郊,行人鮮少,腥風穢灑。

生民之凋喪極矣,在人上者, 其有以拯之乎?

——《龍門子凝道記》


戰亂不息,民生凋敝,田野荒蕪,百姓流離,當政者卻置若罔聞、漠不關心。

“天下有道則見[xiàn],無道則隱。”這樣的朝廷,怎可託付終身?

更可況,宋濂自幼志向遠大,不屑掃一屋,只願掃天下:

非人君北面而事之不輕出,出則必為帝者師。

——《太白丈人傳》

沒錯,除非直接輔佐君王,否則絕不輕易出山。任職的話,最起碼得當個皇帝老師。

別以為宋濂是痴人說夢,很快,他就實現了第一個小目標。

4

1359年,朱元璋發兵浙東,攻下婺州後,便召見了宋濂。

一個求賢心切,一個待時而動,兩人一見如故,一拍即合。

經朱元璋提議,婺州設立郡學,宋濂受邀入校執教。

第二年,他又到應天府,被任命為儒學提舉,統領江南祭祀、辦學、錢糧等事宜。

三個月後,宋濂的職務再次調整,擔任太子陪讀,為朱標講授《五經》,同時兼任起居注,專門記錄朝政大事和皇帝的日常言行。

就這樣,短短兩年,宋濂便由一介布衣,華麗變身為天子近臣。

果然,不是形勢所逼,誰願意攜一身才華,隱於荒山懸崖?

此時的宋濂,已過知天命之年。

作為一個剛剛進入體制的讀書人,他的年齡毫無優勢可言。

但後來的事情證明,這位大明官場的“老同志”,升職的速度,卻秒殺了一眾年輕人。

5

1368年,朱元璋下詔,命宋濂主持編修《元史》。

自古以來,大部分開國皇帝,都有為前朝修史的慣例,以從中汲取教訓,總結經驗,鞏固自家的政權和江山。

但以國家的名義修史,從來就不是一個輕鬆活。

既要最大限度的尊重事實,又要照顧好當朝天子的情緒,史料怎麼挑選,情節如何裁剪,哪裡該側重,何處要避諱,每一個細節,都要思慮周全。

若是分寸拿捏不準,輕則烏紗難保,重則老命堪憂。

很明顯,朱元璋把這個差事交給宋濂,是對他智商和情商、學問和品行的雙重信任。

好在宋濂沒有辜負天子的這份厚愛。

《元史》修成後,朱元璋極為滿意,當場就提拔宋濂為翰林學士。

此後十年間,宋濂一直都在天子身邊,歷任禮部主事、知制誥、學士承旨,為皇室編訂禮樂制度、起草機密詔令,還兼任贊善大夫,負責以禮法的標準,規勸太子的言行。

最關鍵的是,朱元璋出身草根,對治國理政之術,總是滿懷好奇之心。

而宋濂的才華與學識,剛好能解答天子的所有疑問。

朱元璋曾問他:“要做一個好皇帝,該讀哪些書?”

宋濂立馬給他安排了一份長長的書單。

朱元璋不僅“照單全收”,還命人將其中的《大學衍義》,寫在大殿兩側,晨誦午讀,日思夜省。

遇有疑惑之處,必會召來宋濂,當面請教,共同探討。

一番切磋之後,茅塞頓開的朱元璋,興奮得連連點頭,朝著宋濂又是敬茶,又是拱手。

堂堂九五之尊,在學識和師長面前,竟也虔誠得如同一個小學生。

作為開國之君,朱元璋最關心的事情,自然就是這剛剛打下來的江山,能不能坐得穩。

天象稍有異常,他就特別慌張,逮住宋濂就問:“快說,這是祥瑞,還是凶兆?”

宋濂卻很平靜:“國運的根本,不在上天,而在百姓。君王施仁政、得民心,則萬事皆順。《春秋》只記災禍, 不寫祥瑞,就是這個道理。”

原來如彼!

朱元璋終於長舒了一口氣。

此後,不管是彗星襲月,還是天狗食日,朱元璋都能坦然視之。

就這樣,從小想當“帝者師”的宋濂,已然成為朱元璋的“首席秘書”+“心靈導師”+“貼身顧問”

果真是“有志者,事竟成”。

6

或許是因為家窮、人醜、讀書少,朱元璋對文質彬彬的讀書人,總是會高看一格,禮遇三分。

“狀貌豐偉,美鬚髯”的宋濂,自然備受天子青睞。

每次召見宋濂,朱元璋都會設座賜茶,從共進早膳開始,往復諮詢,終日暢談,至深夜時分,仍然意猶未盡。

明知宋濂酒量不行,朱元璋卻經常勸他多飲。

待宋大人三杯下肚,行不成步,朱老闆才會心滿意足,然後寫下《醉學士詩》,讓群臣應制。

他還將甘露兌入湯中,當面遞給宋濂:“這是十全大補之方,能益壽延年,特與愛卿分享。”

這就厲害了。

即便詩仙李白,也只有在人生的巔峰時刻,享用過天子親手調羹,而且一次過後,絕無再有。

可對於宋濂來說,這些恩寵與優待,卻如同家常便飯,屢見不鮮。

當然,他也沒有像李白那樣,張狂任性,不食人間煙火。而是深諳世事,穩重謹慎,既不違心諂媚,更不暗箭傷人。

朱元璋曾私下問話,讓他對文武百官,逐一評價。

宋濂張口就來,一口氣對數十位大臣,都給予了五星好評。

朱元璋繼續追問:“然後呢?”

宋濂卻說:“沒有然後了。”

朱元璋不解:“朝中就沒有壞人了嗎?”

宋濂滿臉正色:“微臣的朋友圈,非忠即賢。尚未結交的同僚中,縱有佞巧之人,也實不知情。”

滴水不漏。

刑部主事茹太素,上萬言書批評朝政,朱元璋大怒。

左右也隨聲應和:“誹謗朝廷,此為大不敬!”

唯有宋濂仗義執言:“陛下正廣開言路,茹太素是在盡忠,豈能治罪?”

朱元璋聽後,又重看了一遍奏章,才發現其中諸多觀點,都是言之有據、言之有理,不禁搖頭嘆息:“若是沒有景濂,朕幾乎犯下大錯!”

隨後,便賞賜宋濂綢緞百匹,還當面叮囑:“愛卿今年六十有八,三十二年後,此物可做百歲衣。”

宋濂感動得一塌糊塗,連連叩首。

1377年,宋濂告老還鄉,朱元璋親自餞行,並特意恩准,退休後的宋濂,可每年進京一次:

白下開尊話別離,知君此後跡應稀。

——朱元璋

臣身願作衡陽雁。一度秋風一度歸。

——宋濂

不久,天子又賦詩一首,對宋濂的事業與文章,再次做了全面肯定:

從前事業功尤著,向後文章跡必傳。

千古仲尼名不息,休官終老爾惟全。

宋濂的這份榮耀與待遇,恐怕連玄宗朝的賀知章,也會遜色三分。

但遺憾的是,作為史上最多疑的帝王,朱元璋在誅殺功臣宿將時,同樣沒有放過宋濂。

1380年,朱元璋以“圖謀不軌”的罪名,滅宰相胡惟庸九族,前後共處死3萬餘人。

宋濂次子宋璲、長孫宋慎,也牽扯其中,雙雙被朝廷處以極刑。

經馬皇后和太子力保,朱元璋才格外開恩,免了宋濂死罪,將宋氏一家,流放至四川茂州。

第二年,宋濂便死於流放途中,享年七十二歲。

7

宋濂能成為明朝開國文臣之首,絕對不是偶然。

他有天分,但更勤奮。那篇廣為流傳的《送東陽馬生序》,便是最有力的證明:

家貧,無從致書以觀,每假借於藏書之家,手自筆錄,計日以還。天大寒,硯冰堅,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

當餘之從師也,負篋曳屣,行深山巨谷中,窮冬烈風,大雪深數尺,足膚皸裂而不知。至舍,四支僵勁不能動,媵人持湯沃灌,以衾擁覆,久而乃和。

他有超世之才,也有堅韌不拔之志。為了擇木而棲,待時而起,甘願隱居深山數十載,居陋室,穿短褐,食脫粟,以至“正冠則纓絕,捉襟則肘見”,年近五旬,才遇得良人。

他忠君敬上,誠實謹慎。雖是天子身邊的大紅人,為人處世卻極有分寸,內廷為官多年,從不妄談政事,也不背後指責他人。

官內廷久,未嘗訐[jié]人過。

——《明史》

朱元璋有意讓他參與政事,擔任要職,他卻一再推辭:“微臣沒有其他長處,能就近侍奉皇上,已是莫大的榮光!”

識人識己,知進知退,這可是大智慧。

晚年的朱元璋,曾經因為政治上的需要,有殺死宋濂之心,但他對宋濂的評價,卻始終基於事實,很是公允:

古之人太上為聖,其次為賢,其次為君子。若宋景濂者,事朕十有九年,而未嘗有一言之偽,誚一人之短,寵辱不驚,始終無異。其誠所謂君子乎?匪止君子,抑可謂之賢矣。

——《明史》

上等人有三類,聖、賢、君子。宋濂為官十九年,未說一句假話,未揭一人之短。不只是君子,堪稱賢人。

宋濂的墓地在四川,老朱家的幾任蜀王,都曾前往祭拜。

建文帝即位後,感念宋濂與皇室的舊情,特召宋璲之子任職翰林。孝宗時,朝廷恢復宋濂官職,官方每年祭祀兩次。武宗時,又追諡為“文憲”。

宋濂若是泉下有知,或當安息。


參考書目:

《翰林學士承旨宋公行狀》明 鄭楷

《明史》清 張廷玉

《玉堂叢語》明 焦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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