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裡人鄉里人

誰知道,是什麼時候人群被分為城裡人鄉里人的?

幾個月前的一天,坐的車回家,多話的的師問我是不是城裡人,他說我好象不太象城裡人,我告訴他已經在城裡生活了三十多年,算不算城裡人我自己也說不好,他說算。其實,什麼人是城裡人,什麼人又是鄉里人就一直縈繞在我的腦海中,否則我怎麼對的師的問題那麼敏感。直到有一天夜半將醒未醒之幾,腦袋裡又冒出城裡人鄉里人幾個字樣,迷迷糊糊的想起來鄉里的老鼠們冒著被流水一樣的汽車壓死的危險也要到城裡的下水溝旁啜些油水,城裡的老鼠們卻想往著鄉里清晨草葉上的露珠和夏日雨後的草香和斜陽。好像我即非鄉里人又非城裡人,睡在城市高樓裡的我卻永遠難以忘記鄉村空曠的田野和深夜鄰居們的看家狗望著深遂的天空而發出的悠悠長吼。

我是鄉里人嗎?我不知道。從小關於城裡人的記憶卻漸漸地清晰起來。城裡人對人不熱情淡簿。有一天,鄉里親家去看城裡親家,大中午不要說吃飯了連口水都沒能喝上。城裡親家自鄉里親家一進家門就張羅著要給親家泡茶喝,可等到日頭爺偏過晌午了親家放在爐子上的水壺就是開不了,但一直有嗡嗡嗡的響聲。鄉里親家實在渴的難受,就揭開了水壺蓋,一隻蜜蜂飛了出來,原來爐子是滅的,壺裡沒有水嗡嗡嗡的聲音是蜜蜂發出的。原來城裡親家壓根兒就不想讓鄉里親家喝口水,因為城裡人的水要掏錢買,鄉里人覺得可笑,掏錢買水喝在當時的鄉里的確是不可思議的。還有一個故事說鄉里親家到城裡親家家中吃飯,城裡親家的老母親抱著孫子在一旁哄其睡覺,嘴裡唸叨的是:“娃娃的乾爹吃了一碗了,再吃一碗就兩碗了,再吃⋯⋯”,嚇得鄉里親家儘管沒有填飽肚子也不敢再吃了,而且飯碗又特別小不比鄉里人的海碗。因為定量供應,多一個嘴另一張嘴就要捱餓。這就是我對城裡人的最早記憶。

我是城裡人嗎?我也不知道。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一個偶然的機會到城裡工作,我以為我就是城裡人了。家鄉的親朋好友都是這樣認為的,說到什麼事張口就來“你們城裡人麼”,話裡有話外都有羨慕的味道。可城生城長的老婆卻一直調侃我,說我是“鄉里娃”。給我起這個綽號的直接原因是我在地攤上淘了一件純棉的短袖襯衫,竟然被我穿了七八年,更令她吃不消的是我還捨不得扔掉。還有一件事,我也難以忘懷,我的一個下屬城生城長的城裡娃,當他知道我五年沒有換新皮鞋時,竟然現出非常的驚訝甚至吃驚的表情,在我的意識中很正常的事情,城裡人卻想不通,他們很困惑。這時候的城裡人東西多的已經忘記了短缺的過去,而鄉里人仍然是一年才能有一回收成和收入。

鄉里人,城裡人,主要的區別是什麼呢?

一個很偶然的機會我悟出了兩者之間的區別。馬克思真是太偉大了,一百多年前就知道中國會出現城裡人和鄉里人這兩種人。他說:生產方式決定生活方式。我按圖索驥發現:城裡人是按月為時間單元組織生產的,月月發工資就是證明,鄉里人說城裡人月月有個麥兒黃;鄉里人是以年為時間單元組織生產的,一年才能有一回收入,一年一個麥兒黃。生產方式的不同,城裡人和鄉里人的生活方式肯定不可能相同。然而這個發現還是解不了我心中的疑惑。直到前不久,我又發現鄉里人生活追求的是過程,城裡人生活追求的是結果,才算徹底解開了心中的那個疙瘩。

鄉里人隨著自然的節律不斷的變化體驗著生命的價值,春種秋收,風霜雨雪,白天黑夜,鳥語花香,馬嘶狗吠,人的希望在自然環境中起伏不定;城裡人生活追求的是結果,一年十二次的循環都只能是同一個希望的輪迴,生產的過程在機械的重複中變得沒有結果重要,希望不斷的重複容易產生審美疲勞。

其實從上世紀六十年代以來,城裡人就不大看得起鄉里人了,儘管東西很少且短缺,但國家有保障;鄉里人只能聽天由命,自力更生。上高中那會兒,廣播裡經常聽到播音員斬釘截鐵的聲音要消滅城鄉差別,也不知道那個差別是什麼東西,又為什麼要消滅。儘管小時候不知道大人們為什麼把城裡人當做消遣和娛樂的對象,隱約覺得鄉里人和城裡人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當到我駐進城市的高樓裡時,我發現差別大到了生活在兩個不同星球上的地步,有些東西是甚至是滲透進骨髓中的。

城裡人的生活方式是工業革命的結果,中國人的城裡人也是為了促進工業化而產生的。機器代替手工勞動使人類從大自然獲得物質的能力得到極大的提升,人類的大多數都有了浪費自然資源的可能,城裡人以不斷變換的消費形式來替代大自然節律的變化,浪費和奢侈自然而然就成為城裡人的生活方式。因此,從本質上說工業革命後的城市生活是反自然的。工業革命是促進了人類的進步還是開發了人類的貪婪,城市生活是提升了生活品質還是降低了人類的素質實在是需要深入探究的問題。

可愛的鄉愁正逐漸離我們而去,城裡人、鄉里人,我的一生應該做的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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